程熹微准备好所有材料，马不停蹄就开始申请学校，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十二月就有结果，运气差点儿，第二轮的话，得等明年三四月才有结果了。

    因为准备得太过匆忙，她心里其实有些忐忑，如果没有申请上，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啦？

    她又开始了等待结果时候的焦虑症，和苏念一说话就开始了，“你说我那些材料准备的够吗？个人介绍会不会说得不太好？我是不是应该把研究生的论文和实习报告一起寄过去？”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在法国留过学，不申请巴黎高翻，申请他们学校很奇怪啊！觉得我太奇葩就不要我了！”

    苏念清冷的声音传来，“有可能。”

    程熹微一头倒在床上，“呜呜那可怎么办……之前让肖总监给我写推荐信，肖总监直接让总经理帮我写了，现在公司同事都知道我申请学校准备去美国继续读书了，到时候学校不要我好丢人……”

    苏念的声音里带了笑意，“到时候我要你。”

    程熹微一愣。

    咦，这一幕这么眼熟呢？

    似乎她在巴黎，第一次申请学校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紧张和焦虑，苏念也说过同样的话。

    “你肯要我还得看我要不要你呢！”程熹微痛快地反击了回去。

    12月，空气里有了冬日的气息，只是月初而已，街道上就已经挂起圣诞节的装饰。程熹微收到许诗凡的留言，告诉她她要结婚了。

    当年她回国，许诗凡却没有，毕业后顺利在巴黎找到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两个人的联系也因此越来越少了，但闺蜜就是闺蜜，虽然没有像少女时期那样腻在一个罐子里每天讲着悄悄话，这份感情却不会疏远。程熹微回到家就迫不及待翻墙，上了k，许诗凡的主页上，有几张订婚仪式的照片，页面上写满了祝福。

    订婚仪式是在一处庄园举行的，男主角是个帅气的法国人，丝毫不比当年的john逊色，许诗凡也不是当年的学生模样，穿着白色的礼服，漂亮又精致，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的风情。

    其中有张近照，许诗凡靠着男主角，带点儿羞涩的笑弯了眉眼，男主角垂目望着她，脸上写满了温柔与爱意，阳光从两人依偎的缝隙里透过来，温暖而美好。

    程熹微看着看着，突然就湿了眼眶。

    那些她们一起抱头痛哭的日子，仿佛还就在眼前。

    许诗凡做到了，她曾经说过，为了拥有更好的生活，她会变得更好，就算只是为了邂逅更好的另一半，也应该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程熹微不由得就想起杜若。

    那年机场一别，她抛弃学业，孑然一身，再也没回法国，这几年也完全没有消息。

    同样是分手，截然不同的两个结局。

    她翻出杜若好久没亮过的qq头像，给她留了个言，“最近怎么样？”

    接近年底，公司开始进入新一轮的忙碌，肖总监特地把程熹微叫到办公室，“翻译部那边陆羽梵交了辞呈，如果不是你有出国的打算，凭你上次在合作案中的表现，她那个位置必然是你的，程熹微，你要不要再仔细考虑考虑？”

    程熹微一愣。

    作为进公司不到两年的半新人，这样的升职机会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一旦错过，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而且她申请美国学校的事情，结果怎样还不一定呢，但是……

    程熹微摇了摇头，笑道：“谢谢肖总监的提拔，我不想让公司失望，但是……我更不想让另一个人失望。”

    她笑得坦然，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努力试试看。

    肖总监了然地点头，别有深意地笑着让她出去了。

    如果美国那边的学校真的没有录取她怎么办呢？

    这人啊，一旦心思活络了，就会想方设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程熹微突然发现，她如果真的想到美国去，并不是只有申请学校一个方法啊。本来她和苏念就打算等他这次圣诞节回来领证，就算没有申请到学校，领证之后她以“陪读”的身份拿到签证，再过去找工作，她的英语水平并不差，完全可以在那边活下来啊。

    嗯嗯，不管怎么样，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她和苏念在一起了！

    这么一想，程熹微之前那些忐忑和不安都消失不见了，安安心心地工作，等着学校那边的录取结果。

    但这天，她突然接到程爸爸的一通电话。

    “熹熹啊，你马上回家一趟吧。”

    她一听程爸爸的语气心下就是一顿，“爸，怎么了？”

    为了准备托福考试，国庆那次之后，她都没有回过家了，算起来也有两个月了，但今天并不是周末，程爸程妈从来不会工作日打电话让她回去。

    程爸爸那边是良久的沉默。

    程熹微连夜就赶了回去，只是不是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程妈妈生病了，虽然程爸爸不肯说到底是什么病，但程熹微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小病。

    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了，程爸爸一个人坐在长廊边的走道里等着她。

    冬日的夜晚，格外阴凉。

    “爸。”程熹微控制住情绪，蹲在程爸爸跟前，握住他的手。

    程爸爸双眼通红，形容有些憔悴，但看到熹微，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你妈睡了，明天再进去看她吧。”

    熹微在他旁边坐下，低声问道：“爸，妈怎么了？”

    “子宫癌。”程爸爸沙哑着声音道，“复发。”

    程熹微听见“子宫癌”三个字心里就是一沉，再听见“复发”两个字，更是沉到了谷底，“爸，你说……复发？”

    复发说明之前程妈妈就得过子宫癌的，她怎么完全不知道呢？

    “你在法国的第三年，你妈就查出来了。”程爸爸叹口气，“当时怕影响你学习，就没跟你说，反正我们这么大年纪了，做手术把子宫摘了也没关系，没想到……”

    程熹微捂住酸胀的双眼，她回国时就觉得程妈妈清瘦了好多，但她还打趣，说自己是每天在楼下跳广场舞，减肥成功了，她见她每天乐呵呵的，也从来没怀疑过有其他的情况。

    “癌症这病，一旦复发了……哎，所以这次不能再瞒着你了。”程爸爸握着熹微的手，“熹熹，你长大了，要明白人有生老病死，爸爸妈妈总有……”

    说到这里，程爸爸也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程熹微放开双眼，深吸一口气，冷静道：“爸，医生怎么说？”

    程爸爸摇摇头，“说不太乐观，具体检查结果这几天会陆续出来。”

    程熹微沉默下来，她起身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睡着的程妈妈，熟悉的睡容，和上次分开时都没什么变化，她向来爱笑爱闹爱宠着她的，怎么就……不声不响地生病了呢？

    程熹微转身回到程爸爸身边，倾身抱了抱他，“爸，会没事的。”

    她掏出手机，刚刚匆忙回来，直接坐的飞机，下了飞机又赶到医院，都忘记开机，这会儿打开，好几条信息跳进来，都是苏念发过来的。

    “起床了。”

    “吃完早饭。”

    “程熹微？”

    “去研究所，晚安。”

    “手机没电了？”

    程熹微愣愣地看着那几条信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干脆退出微信，打开浏览器，开始查询子宫癌的相关信息。

    一连几天，程熹微都恍恍惚惚的，总希望一切都是做梦，可睁开眼，屋子里只有做着早饭的程爸爸，没有程妈妈。

    医生给出两种方案，放射治疗和保守疗法，并委婉地表示程妈妈年纪比较大，之前就做过一次手术，再激进地手术、放射治疗，恐怕身体吃不消，而所谓保守疗法，就是靠药物缓解病情，最重要保持心情愉快。

    大概是看程熹微魂不守舍，医生还安慰她，说还有得了癌症，拿治病的钱去环球旅行最后癌症消失不见的例子呢，关键患者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家属压力也不要太大。

    程熹微当然知道这只是安慰她的说辞罢了，拿着病历和检查结果去了首都，试图找到更合适的治疗方案。

    明明是一个暖冬，突然变得格外寒冷。

    这天苏念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从医院出来，寒风呼哧地往脸上招呼来，苏念的声音听起来模糊又细碎。

    从前都是她说，他听，现在倒了个个，他说着，她“嗯”着。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苏念轻声问道：“程熹微，你怎么了？”

    这几天熹微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乐观，不能影响程爸爸和程妈妈的心情，苏念这么轻声一问，突然就拉断了她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

    她捧着手机，眼泪直往下掉，“苏念，我不去美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