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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肃杀冷寂,悄无声息。

    凌安修和小安从餐厅里出来,只见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

    凌安修看看手表,不由地惊讶道:“居然吃了这么久。”

    “你没有被撑死我感到很吃惊。”

    虽然表面上是两个人一起吃饭,介于小安不需要“人类无意义的食物”来补充能量,所以整个过程都是凌安修在吃,小安默默地看着。可就是这样,凌安修还是整整吃了两个小时。

    “很冷。”凌安修小声嘟囔了一句,把手□□了风衣的口袋里。

    小安淡淡地看了凌安修一眼,向他伸出手,“手给我。”

    凌安修笑了笑,牵起小安的手。

    小安的手非常的温暖,完全超过了人类正常的体温,在这种天气里简直就是天赐的暖炉,握在掌心,让人连心都一起暖和了起来。

    从餐厅走到停车场还有一小段距离,反正也没人看,凌安修大大方方地牵着小安的手,一脚一脚地踩在雪地上。

    凌安修突然想到了什么,坏坏地笑了:“要是让别人看到,肯定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

    “哪种?”

    “包养与被包养啊。你外面就一二十岁不到的美少年,而我是年近四十的大叔。在这个寒冷的雪夜,把你带回家好好享受。”

    小安给了凌安修一个“你有够无聊”的眼神,“你今天还打算去我家过夜吗?”

    “也许吧。”

    “那是你的家,要离开也是沈舟离开。”

    凌安修有些诧异地看向小安,“你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吗?其实我也挺不想住在那个大别墅里的,一个人寂寞,但又不想和沈舟待在一起。”

    “你昨天怎么和他说的?”

    “说什么?”

    “你彻夜不归的事情。”

    凌安修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好说的,我想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小安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凌安修问:“怎么了?”

    “你听。”

    凌安修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一会儿,“是小提琴声?可能是哪位艺术家在玩街头艺术吧。”

    “是沈舟。”

    “你怎么知道?”凌安修只能勉强听到琴声,根本看不到拉琴的人。

    “我知道。”小安笃定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两个向着琴声的来源走去,只见年轻的男人站在一家豪华酒店前,哥德式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在灯光下,纷纷扬扬的雪花,翻转,最后飘落在年轻人肩头。时不时有汽车亮着灯经过,照亮着年轻人修长笔直的身体。

    即使是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沈舟也没有穿得很厚,也许是他不怕冷,也许是他不得不展现出小提琴手的优雅,他只穿了一件呢子的西装,中间扣了一个扣子,但腰线还是收得非常好看。

    凌安修能出来沈舟拉得是一首小夜曲,在寂静的雪夜,琴声显得格外的悠扬。也不知道是因为琴声,还是因为沈舟出众的外表,不少酒店的客人驻足观看他的演奏。能住这家酒店的人绝对不会缺钱,出手十分阔绰,沈舟脚下的那个精致的盒子里已经被钱堆得满满的。

    凌安修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沈舟冻得通红的双手上——收获那么丰富,他肯定在雪夜里站了很久,还穿那么少,一定很冷吧。

    “我们走吧。”凌安修转过身,悠扬的琴声渐渐消失在凌安修耳边。他搞不明白,沈舟现在搬回了别墅,虽然他还没有解冻沈舟的账户,但是家里什么都有,冰箱里的食物只要一吃完打个电话就有个人会送来,沈舟满满一柜子衣服他也还放在那里。有吃有穿,沈舟为什么还要在大冬天的晚上站在街头卖艺?

    小安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公寓,凌安修这两天都住在这里。两人一回到公寓,凌安修就接到了沈舟的电话。凌安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沈舟似乎对电话能接通这件事感到非常惊喜,“安修?”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帮你准备宵夜哦。”即使隔着电话,凌安修还是可以感觉他声音里的笑意。

    “我不回去了。”

    “又……不回来了吗?”沈舟很是失望,“你昨天也没有回家,是因为公司太忙了吗?”

    凌安修想起他对小安说的“我想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真正面对沈舟的时候,居然有点说不出口。可能是想到他一从外面回去,就用冻伤的手为自己准备宵夜,那么绝情的话就有点难以开口了。

    凌安修最后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雪下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停了,整个城市也进入了这个冬天最冷的融雪时期。当然,对于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有空调暖气的环境中的凌安修,天气如何从来不是他会关心的事情。坐在温暖的车里,打了个电话给小安告诉他晚上想吃的菜,凌安修懒洋洋地坐着,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雪景,同时个坐在前面的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

    “停。”

    凌安修说得突然,可是专业的司机还是平稳地把车停了下来。凌安修皱着眉看着站起了酒店门口的年轻人,心中的不解越来越大。

    ——沈舟,你到底还想干什么?是不是还要向我证明你的人生观?告诉我即使没有我,你也能用你的艺术活下去?

    明明手都快肿成馒头了,他还是在认真地演奏着。

    “愚蠢。”

    “啊?”司机胆战心惊道,“凌先生……”

    “不是在说你。”凌安修又看了一会儿,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钱,说:“拿去给他。”

    司机依言下车把钱丢进盒子里。沈舟立刻停止了演奏,有些诧异道:“这会不会太多了?”

    司机笑着:“你拉得很好,这是你应得的。”

    沈舟被冻得通红的脸上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

    凌安修冷眼旁观。不是要自尊吗?现在接受别人的施舍也那么高兴,真是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凌安修在小安家住了一个星期,越住越舒服,没办法,谁叫小安是专业的家用机器人呢。沈舟每天都会打电话来,凌安修一开始还会说上几句话,后来干脆直接拒接。可沈舟还不放弃,改成了发短信。短信的内容在凌安修看来简直就是无聊之极,不是叮嘱他按时吃饭就是叫他多穿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毫无意义的短信,凌安修看着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凌安修并不陌生。似乎每次到任务的尾声,他都会这样,即使任务圆满成功,他心里也会沉甸甸的,似乎并没有什么赢家的快感。

    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完满的,没有人能例外。

    “你别告诉我你度假的计划还没有取消!”阿may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老板大叫。

    “哎?”凌安修一脸无辜,“我为什么要取消?”

    “现在是公司最忙的时候!好几个项目都要开始运行,你现在走了算什么?”

    凌安修安慰般地拍拍阿may的肩膀,“又不是没了我地球就不会运转,说不定还会转得更好。再说,你们要学会没有我的日子。”

    阿may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凌安修耸耸肩,“好了,我现在要回去收拾东西了。借过。”

    打开家里的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也是这个时间沈舟应该还在上课,凌安修打算回房间收拾东西。这些天他总有一种憋屈的感觉,出去散散心也好。

    “安修?”

    凌安修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只见沈舟脸欣喜地站在他身后,就像一只想要接近主人却怕主人骂的小兽。

    “你怎么在家?没去上课?”

    沈舟尴尬道:“手受伤了,暂时没办法拉琴,老师让我休息几天。”

    凌安修瞟了一眼沈舟被冻得惨不忍睹的双手,想起以前他修长白皙的手,心道:谁让你没事玩什么街头卖艺。

    “哦,那你好好歇着吧。”凌安修淡淡道。

    “嗯。”沈舟乖乖的,“安修,吃了饭吗?”

    “还没有。”

    “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等等,我先去看看冰箱里还剩什么……”

    凌安修不耐,“算了吧,就你那双手,还是别碰水了,叫外卖就好。”

    吃过简单的晚餐,凌安修就去卧室收拾东西。沈舟跟了进来,有些羞怯道:“安修,这个给你。”

    凌安修抬头,接过沈舟递给他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两张棒球比赛的票。

    凌安修这才想起来,最近要在体育中心举办一场棒球赛,双方都是国家队响当当的人物,票价也一路飙升。

    “以后都是你请我去听音乐会,这次换我请你。你喜欢棒球的吧?”沈舟忐忑地问,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凌安修的脸色。

    “这个……很贵吧?”

    沈舟一听,有些着急道:“这是用我自己的零花钱买的,不是用你的……”

    凌安修看着沈舟,“我知道。”

    沈舟露出灿烂的笑容,“安修,你不在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一直认为我是为了物质条件和你在一起的,我不否认,一开始的确有这个因素,我现在说我是因为你才和你在一起的,你也不会相信吧。”

    “是,我不会相信。”

    沈舟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所以我不打算这样下去了。安修,我不要你养着,我要在经济上独立,再以全新的姿态和你在一起。以后我会用我自己赚的钱和你约会,给你买礼物,请你看你喜欢的电影……呃,只是,我暂时还付不起房租,能不能用做家务抵消一部分?”

    凌安修只是看着他。

    “啊,不行也没有关系,我还是会……”

    凌安修打断沈舟,“你很喜欢拉小提琴吧?”

    “呃?”

    “我知道你喜欢,作为一个艺术家,你的手非常重要。以后别做什么让手受伤的事情。”

    沈舟的脸微微泛红,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对也我很重要。”

    凌安修嗤笑一声,“比小提琴还重要?”

    沈舟刚想回答,凌安修却道:“算了,不说这个,比来比去的没意思,有些东西,是永远不能相提并论的。”

    “那,你是不是接受我的提议了?”沈舟一脸期待地问。

    “什么提议?”

    “即使我们以平等的身份交往啊。”

    凌安修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一些事情甚至连你自己都会搞不清楚。就像两年前,你觉得自己可能爱我,其实你只是不愿舍弃所拥有的生活而已。你可以问问你自己,你现在相信自己感情吗?”

    沈舟凝视着凌安修的脸,一字一句道:“我相信我爱你。依然。始终。永远。”

    凌安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拍拍沈舟的脸,“我觉得你去学表演也不错。”

    凌安修的话让沈舟全身冰冷,似乎连魂魄都被从坏掉的身体里抽出来。心跳跳得太重了,胸腔被撞得很痛,痛得他说不出来话,只能固执地重复着:“我没有演,没有……”

    青年的头发微乱地垂在额前,凌安修下意识地和以前去揉他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事。”

    “安修。”

    “嗯?”

    沈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会去看比赛吗?”

    凌安修顿了顿,却始终没有回头。“沈舟,在这个世界上,要么孤独,要么庸俗。”

    “我们可以走了。”小安说。

    房间里回荡着久石让的《天空之城》小提琴独奏,凌安修缓缓地睁开眼睛,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走吧。”

    蓝色的光束带走了两个人,不留下一丝痕迹,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

    随着渐渐消失的光芒,那一张薄薄的纸张也再次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