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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其实三房一家想要走得潇洒并不容易,连三爷即将赴任江浙承宣布政使司左承宣布政使,一省长官,带着妻女走当然很简单,但关键是还有个义子谢安在。

    谢安的婚事真真是叫韩氏头疼不已。早先连三看好刘太傅的孙女刘瑶筝,韩氏自个儿私下去看了几回,也觉得姑娘不错,她同刘夫人通了气,隐晦地试探了几句,发现刘家竟也是愿意的。就这么着,她思量着寻个好时机,就叫连三爷去求了安国公出面,亲自往刘太傅府上求娶。

    谁知这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可谢安却不乐意了。韩氏先还以为他是害羞呢,毕竟从来就是个腼腆爱红脸的,纠纠缠缠了好几天,谢安被逼得没法儿了,直接扑在韩氏膝头哭了一回,断断续续地说了自己不想娶亲,等妹妹终身大事了结了他才愿意呢。

    这言下之意,他就等着连三了。连三若是寻不到合心的人,自然就只有他是最佳人选;若是连三向外头觅得佳婿,那就是他没这个福分,婚事他也不在意,就由连三爷韩氏随意安排好了。

    韩氏知晓他这份心,却是真为难:连三显然是对他无男女之意的,她就怕拖到最后,谢安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到这里,韩氏便愈发心疼他了,却也尊重他的意思,不再明面上提起亲事,换做私下里留心。

    这回连世珏外放,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说也是升迁吧,但一来他并未流露过这个意愿,二来——封疆大吏这等职位,基本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早就由皇上授意内定好下一任的,又是在这种敏感时期往江南那打破头都抢不到的地方去,真真是叫他摸不着头脑。

    儿女的亲事都没着落,近十年连世珏都没有离京之意的,偏偏就在女儿将将及笄、义子婚事悬而未决的时候下了这道令。

    连三爷的外放调令下来后,可在京中逗留的时间不长,谢安不愿自己留在京中安国府,又没能赶上选授外官,于是和谁都没商量,悄悄递上辞呈,回家麻溜儿地收拾起包袱来。

    刘延那个气啊,才扫了两眼就直接将辞官折子摔到了地上,对一旁的中书舍人吼道:“打回去!送到连世珏手上!”

    年轻的中书舍人战战兢兢地下去了,没敢使唤小内监,一路狂奔到翰林院,找到了还在交接事务的连三爷,将谢安的辞呈送上。

    连世珏疑惑地打开瞄了几眼,顿时吓出一身白毛汗,抖了抖袖子赶紧回家去。

    “重黎,这是怎么回事?”连世珏脸色难得沉了下来,还未入门就高声质问。

    连三从软椅中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爹,哥哥怎么了?你怎么大火气?”

    短短两句,就像是一桶冰水,“哗啦啦”浇到了连世珏头上,原本还有些焦躁的心情顿时消隐无踪。他步入暖阁,就看见义子已经站了起来,垂着头立在那儿,说不出的可怜。闺女倒是不跟他客气,窝在垫着软垫的圈椅里都懒得动弹一下。

    “重黎啊,你……唉……”对着谢安,连世珏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犹豫了半响,只是长长一声叹息。“不论是我还是你母亲,都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涵儿不能一辈子伴着我们,你也一样。我也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求在我还在任时,给你、给涵儿铺好路,叫你们下半辈子过得平顺些……”

    “我知道。”谢安眼圈红红地抬起头,“可……若不是碰见妹妹,我还在大山里给人誊抄信谋生,别说做官,就是读书也不可能。在这世上,除了爹娘和妹妹,再没什么能叫我挂心的了。您就容我任性这一次……”说着,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连三皱了皱眉,她也是刚刚才听谢安说起这事。见哥哥都跪下了,她也不好再坐着,从椅子上下来就往父亲身上扑,抱住父亲一边手臂撒娇:“爹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呀。哥哥在朝里也是做些文书工作,到了地方,若是哥哥想继续做事呢,您就在司里给他安排个职位,一样是锻炼。若是哥哥想潜心做学问,那就更好了!江南文人才子不知多少,哥哥在那儿必能更加精进。”

    连世珏宠溺地揉着闺女的脑袋,叹气道:“可你哥哥都六品了呢,这个年纪,多不容易呀!再熬上一年,正正经经等着选授外放不好么?等咱们再回京,那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谢安还跪着,抿着唇,难得倔强的样子。连世珏看着不忍心,自去扶他起来,谢安不敢赖着,委委屈屈站起来了,还是低着头。

    “要回朝,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连三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我总想着,那么多人从小读书,一朝考了科举,年纪轻轻就当官,那倒未必是好事呢。还是趁着年轻多开开眼界,眼界开了心也广,再入官场岂不是正好?”

    连世珏轻戳她脑袋,失笑道:“是是是,说什么都是你有理。”又转头对谢安道:“重黎你也不必担忧,我和你母亲都不会责怪你。跟我们一道去了江南也好,总算是有个照应,真要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婚事就是老大难。”

    谢安先是一喜,待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顿时又黯了下来,只得再次垂下眼,乖巧点头。

    朝堂上还在扯皮,青州战事依旧胶着不下,但最近传来了不少好消息——严冬时节,西北苦寒,戎狄本就缺衣少食,所以才年年都犯边劫掠。这里战事僵持了小半年,大约是戎狄后方军储不足了,实在是耗不起,近来便有了打退堂鼓的征兆。

    这会儿朝上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跟戎狄耗下去,咱们泱泱大国,跟他耗得起!最好耗到他们弹尽粮绝退了兵,再一鼓作气打回去,收复幽、凉二州,最好一举歼灭戎狄大本营,狠狠出了这口鸟气!

    另一派就温和许多,主张遣使议和。反正他们也不想打了,咱们这儿也消耗了许多兵力物力,再僵持下去谁都没好处,不如发扬一下大国风范,随便给他们点好处把幽州凉州换回来,让人家回去过个好年。

    主战派和主和派势均力敌,天天上朝时就吵得不可开交,下朝在朱雀桥遇见了,几个脾气不好些的还能撸袖子打一架。连世珏即将离京,乐得两边不搀和,袖手在一旁看热闹——他算是承平帝心腹了,自然明白皇上心里早有主张,迟迟没有明确态度只是因为还在撒网,等着最后捞一波大鱼呢!

    比较奇怪的是,楚王刘泽竟然是站在主战派一方的。

    当然,觉得奇怪的只有如连三这样的知情人,在外人看来,老楚王戎马一生,最后还死在了戎狄战场上,刘泽要是主和那才不对。

    可连三心知此次戎狄春夏来袭的猫腻,楚王求了这么久也没能如愿出战,显然再拖下去也是一个结果,这仗怎么都跟刘泽没关系。按照一般情况看来,及时收手另图他谋才是正理,这一场仗打下来,楚王府还不知损失了多少呢,可偏偏——刘泽他不乐意。

    在往江南去的路上,连三收了京中传来的两封信。一封信是祖父安国公写的,他知道连三的隐忧,亲自出马,在两个月内给连语湘订下了一门亲事。连三离京前,连语湘还被关在闺房里不得出门,二夫人陈氏日日在屋里陪着他绣嫁妆。

    没人关心连语湘怎么想,她有过很多次机会,却都被她自己葬送了。

    另一封信上的内容,是关于一支押送大批粮食从淮北向青州去的商队。

    从前战乱之时,本也有许多重利薄义的商人揣着发发战争财的心思,远远运了粮食物资向战区去,趁机哄抬物价。可刘延英明睿智,早早制定了极严厉的法令约束,以避免这种现象发生。所以今年西北虽战事频发,但百姓的日子都还算能过得下去。

    本来商人就是极善趋利避害的,战乱之地变数太多,若不是利润厚重,实在也没人想去。既然上有政策,这其中捞不到多少油水了,那还去那儿干嘛呢?

    在这种情况下,这支商队就显得十分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