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郑宇提前了五分钟到了咖啡厅，季青柠果然信守承诺，不到晚上又给他打了电话，因为忙，约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见面，晚上八点半，也正是喧闹的一天结束的时候，他从公司出来直接到了花店，买了一束火红的玫瑰花。

    不过，他静心准备了一番，却不想她先到了。

    哦不，不是她，而是她们，裴向南就坐在她的旁边，笔记本电脑在桌子上面开着，似乎正在忙着事务所的事情，不断有邮件进来，他联系业务的聊天软件都开着，头像闪个不停，青柠则端着咖啡浅尝，看见他进门还对他挥了下手。

    郑宇捧着玫瑰花，尴尬之余略显恼怒。

    他是想单独和她谈谈，并不想再有个男人插在她们当中，走到她的面前，他双手捧花，这就递了过去：“青柠，送给你。”

    女人放下咖啡，扬了扬眉，顺手接过玫瑰花放在了地上。

    郑宇坐在她的对面，目光灼灼：“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裴向南电脑滴滴直响，他从来就一直忙在现在，青柠在餐桌下面踢了他一脚：“既然没有时间，来捣什么乱！”

    他正忙着，脸色肃穆。

    她懒得动，看着郑宇：“没事，你就当他不在这里，无视就好。”

    裴向南虽然在忙，但是却伸手对他们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可以无视他，他忙他的，你们聊你们的。

    郑宇准备好的一番说辞，突然说不出来了。

    他的病，不能启齿，这么私密的事，除了青柠，他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可真的让他在三人当中这么放弃，他又不能，叫了咖啡，想到机会难得也就坦然多了。

    青柠坐直身体，目光浅浅的：“最近还好吧，听说公司最近似乎不太顺利。”

    不上班不知道，原来在她们离婚期间，环宇曾遭受那么大的损失，差点破产，这也是她对他最后的怜悯，因为他在最后一刻把破产的公司揽了过去，现金以及房产多数都给了她，毕竟多年夫妻，这点情意不能是假的。

    郑宇完全不想提这件事：“没事，公司一切都很顺利，前段时间有人故意陷害，惹了点麻烦。”

    说着，他瞥了裴向南一眼。

    那人浑然不觉，噼里啪啦正忙着。

    季青柠心细，不由得多心，她疑心也重，却是不动声色地垂眸。

    郑宇存心刺探敌情：“你呢，你还好吗？离婚以后怎么突然去裴氏了？康提呢？他还好吗？”

    提及康提了，她脸上的虚假的笑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就像是突然被冰冻了表情一样，女人抿了口咖啡，掩饰了眼底地情绪：“他出国了，挺好的。”

    裴向南耳听八方，自然是没错过她的那一瞬落寞，他一抬眸，郑宇对他笑了笑，四目相对，全是满满的敌意。

    郑宇目光不离他半分：“我还以为，你会和康提在一起，毕竟他爱慕你的心，就快世人皆知了。”

    提起康提了，季青柠如鲠在喉，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和陈颜的喜事什么时候办啊，作为一个称职的前妻，我送你一份大礼。”

    不等裴向南笑出声来，郑宇脸色顿变。男人的自尊令他说不出别的来，不过想要和她再有将来，他就必须甩掉陈颜这个包袱，正好他的咖啡到了，对着服务生说了声谢谢，这就端起了咖啡杯来。

    你来我往，不过都是戳着对方最痛的地方。

    不同的是，郑宇是被一箭穿心，他不顾男人在旁，紧紧盯着青柠。

    她扬眉，习惯了掌握主动权，是半分不让：“怎么？有了孩子了，不是应该快点结婚吗？你也知道青橙是做这一行的，我可以交待一声，前任姐夫去，通通打折。”

    裴向南合上了笔记本，不由皱眉：“什么叫通通打折，她能有几个前任姐夫？”

    青柠笑：“这可说不定，我这辈子指不定要结多少次婚呢，合适就结婚，不合适就离呗。”

    眼看着这两个人又有打情骂俏的嫌疑，郑宇抿唇：“康提走得太突然了，有些事情我还没告诉他呢，就上次打人的案子，用不了多久，就结案了。”

    心知肚明，那个人是陈颜。

    青柠笑笑，郑宇见她调侃意味甚浓，一定以为他是转移话题，心里揪得紧紧的，那显而易见嘲讽的笑意，就像利箭，无数次穿过心田，一根紧绷着的弦就突然断裂了。

    他再装不下去，起身就到了她面前，郑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直接给人拽了起来：“如果你离婚是报复我出轨，我认了，如果你现在是在报复我曾经忽略你，我想你做到了青柠，但是这戏码太老套了，我和陈颜之所以没有结束，就是为给你一个交代，你跟我走，我把结果给你。”

    他转身，青柠却是纹丝未动。

    裴向南已然揽住了女人的肩头：“学弟这样不好吧，话说作为前夫前妻，你们见面其实我很介意，不过这是开放社会，见也就见了，怎么还要把人带走呢？”

    郑宇冷笑：“看来在我家你挨的揍还是太轻了。”

    要不是有言在先，不能到处宣扬她们登记的事实，他早就拿出结婚证摔他脸上了，男人丝毫不让，他左手拉着青柠，右手甚至已经先动手揪住了郑宇的脖领：“彼此彼此。”

    季青柠被夹在当中，很无语：“喂，你们两个……”

    两个人这次特别有默契地都同时放开了她，然后扯上了彼此的的衣领。

    一触即发，就在这个时候女人听见手机铃声接了起来，然后她提着包先走了出去，二人都看向她，尤其裴向南更是叫了她一声。

    季青柠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一个人，立即顿足：“在这看你们打架，真是丢脸，我妈叫我们回家吃饭，你爱去不去。”

    这句话果然有用，两个男人都松了手。

    所以，当蒋妈妈打开房门时候，也是惊呆了，季青柠一个人先换鞋进屋了，另外两个男人都叫了她一声妈，她的血压差点一下子冲上云端，赶紧回头给女儿抓住了，问她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前任，一个现任，全都跟她回来了。

    郑宇从前在蒋妈妈眼里就是个二十四孝女婿，就算离婚了，其实娘俩感情也没伤什么，虽然离婚是他有错，但是女儿这种洒脱的劲头，刚离就结了，她那些许的愤怒和不满也立即被填平了，从鞋柜里拿出拖鞋，一人一双，是非常公平。

    裴向南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他差点被季青柠撇下，不过后来她良心发现，又给他打开了车门，他这才勉（欢）为（欢）其（喜）难（喜）地上了车，谁想到郑宇没皮没脸地也开车来到了铂金公馆这里。

    可惜说是叫人回家吃饭，其实是冷饭。蒋妈妈和顾家见面回来以后，青橙就一直闷在阁楼不出来，当妈的生怕她想不开，特意叫了长女回来看看，仅此而已。

    且不说在蒋妈妈面前，一个前任一个现任是如何的争风头，拿腔调，季青柠是懒得理会他们，直接到了楼上，进了阁楼的小间里。

    吊灯开着，季青橙伏在桌上正画线稿。

    她几乎是拿着笔胡画乱画了，稿纸上只有一个人形，裙边上全是线头和圈圈。

    开门的声音也并未惊动她，青柠站在桌边，突然出声：“干什么呢？”

    季青橙这才坐直身体，把桌子上面的稿纸收了一收：“没事，我在改婚纱，今年有点懒，没有新样式，生意也不好做，总得有突破。”

    女人把耳边的长发都掖在耳后：“今天亲家会面怎么样啊？”

    听见她调侃的语气就让人牙痒痒，青橙起身走到吊床上把自己塞了进去晃悠了两下，也不回答她，窗边的风铃长长的几乎要落地，她伸脚踢了下叮当作响。

    季青柠回身坐在了一边的藤椅上面，抓住风铃不让它乱动：“知道为什么叫我去我都没去吗？因为我就知道咱们憋了这么多年的火气会迸发，所以这亲事谈不成的，见了面也是尴尬，偏偏你还抱着侥幸心理，傻不傻？”

    青橙栗色的长发从吊床上披散开来，随着她的晃动快要垂了地上去，她能想象当时两家情景，真的是不能再见面，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越想越觉得无语：“是啊，是挺傻的，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姐姐向来都是妹妹的风标杆，季青柠最是见不得她这副蔫了吧唧的模样，上前踢了她屁-股一脚，走到阁楼南阳台这就打开了窗户，小风立即吹了进来，桌上的稿纸全刮得到处都是，女人迎着风，伏在了窗台上唏嘘：“诶哟这可怎么办，小姑娘留下阴影了，自卑难道还要跟你一辈子吗季青橙？嗯？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丢的脸面，姐帮你想办法找回来，放心吧。”

    青橙从吊床上爬出来，满地的稿子，连忙来捡：“我的姑奶奶你快关上窗户，我的稿子啊，还打算给你设计一套婚纱呢……”

    婚纱？

    青柠忽然打了个响指：“有了！”

    说着她慢慢踱步到青橙的面前，就像电视里面那些阔少爷调-戏良家妇女那样，倾身伸指勾起了妹妹的下颌来，扬着眉笑：“我忽然想到了，你上次得的那个设计大奖，可以拿来做做文章！”

    她媚色天成，青橙一把拍掉那纤细的狼爪：“姐，别闹我了。”

    楼下裴向南叫着她的名字，姐妹俩推攘着，一前一后这就从阁楼木梯上走了下来，蒋妈妈在厨房里帮着盛汤，郑宇站在阳台边上，看着窗外不说话。

    很快餐桌上就放了一盘吓跑馒头，还有四碗粥，以及咸菜和海带鸡蛋汤，简简单单的家常饭，裴向南帮着把餐桌拉开，摆齐了椅子，他站在旁边，目光一直追随者岳母大人，只叫着妈妈妈的。

    青柠下楼去洗手，他也跟着在后面。

    人前人后的，他就像是习惯了似地总是挨着她，坐着也好，站着也好，给她搬椅子，给她拿饭碗，给她倒了开水放在一边先晾着。

    到桌上又给青柠夹菜，蒋妈妈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想起郑宇来，可惜男人始终站在阳台上，这一切于他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叫了他一声，他这个时候不得不放下他所有的尊严，才能在这屋子里继续呆下去，可惜一转头，那人又在偷香，偏偏青柠习以为常连眼都没眨一下，他直接走到了玄关处。

    只有蒋妈妈来送他，给他拿鞋，给他开门。

    她头上头发已经花白，男人穿鞋出门，忍不住叫了声：“妈~”

    这声妈叫了十五年，蒋妈妈怎不心酸，她送他出门，忍不住狠狠捶他的胳膊：“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外面的小姑娘就比自己老婆好么！”

    郑宇心里更痛，有苦也说不出：“对不起，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蒋妈妈终于落泪，她掩口又来推他：“走吧，没有夫妻缘分了，咱们娘俩的情分也断了……”

    这些年，她待他犹如亲子，怎么也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再难承受不顾他的痛色，返回屋里这就狠狠关上了房门。

    季青柠看见她抹眼泪，还在旁笑：“妈你怎么了？沙子进眼睛里面了吗？”

    蒋妈妈狠狠剜了她一眼，再看那裴向南，顿时捶着胸口进了自己的南卧室。

    裴向南实在没忍住，就笑了：“青柠你也太坏了。”

    她嗯了声，回头瞥他：“什么时候去你家看你妈？”

    他一下就愣住了，随即面露喜色：“真不敢相信，你之前不是说公司没有业绩之前，先不正式见她吗？而且……而且你知道的……”

    是，之前裴向南就透露过，他母亲劳累过度进了医院，后来一直在家里休息，他一直很希望她能陪他回去，给他妈一个交代，不仅仅是公司，也是对他们关系的一个肯定。一旦见了他妈，恐怕婚礼就得提上日程，这也是季青柠抗拒的源头之一，这段时间他偶尔提及，她都没回应过，他妈还算开明一直支持儿子，从未催促过，不想这会儿突然先开了口，幸福来得太突然，真叫人那什么欣喜若狂呢！

    他说这就去安排，忍不住又扣住她后脑，索了个很有深度的吻。

    青橙完全没有胃口吃东西，餐桌上这两个人无时不刻不在秀恩爱，嗯……当然其实是这个现任姐夫一直在秀，她实在看不下去，早早回了房间。

    九点多了，顾云在在十几分钟之前给她发了信息过来：“一切都听妈的，她什么时候点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放心。”

    她躺在床上给他回话：“好。”

    很快，他一条语音发了过来：“明天早上我接你上班，送玖玖上幼儿园，在家等我。”

    他过来？他现在住在快郊外的那所房子里，距离这边将近一小时的路程，尤其早上堵车，季青橙有点担心：“不用了吧，太远了。”

    男人坚持：“不，不见你的话，我怕我会疯。”

    她抿着唇笑了，其实她也很想他：“骗人，要是能疯，你还不早疯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蒋妈妈对她所有的爱都是真的，顾家有门第之风也是真的，现实生活就是这样，然而不管怎么样，爱情又是另一码事。她穿着白色斑点的奶牛连体带绒睡衣，在床上瞪着自行车，能看见自己脚心还红着，电话立即就打了过来。

    她贴着电话的脸，有点热：“发微信就好了，干什么还打电话？”

    男人的声音特别低沉：“你在哪个房间？”

    季青橙下意识说了声北边，说完了，才猛然惊醒过来：“你什么意思？”

    他笑：“到窗前来。”

    她也顾不上穿鞋，赤脚踩在地板上，这就跑到了窗前，从窗帘的缝隙当中，能看见男人拿着电话，就站在她们家楼下。月光柔柔地照在他的身上，男人身姿颀长，还对着她摆了摆手。季青橙一把拉开窗帘，不由得在电话当中失笑：“这算什么？我们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男人仰望着她：“别胡说，罗密欧的初恋是罗瑟琳，他曾经为这个女人郁郁寡欢，后来和朱丽叶一见钟情才抛弃了她，其实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悲剧，因为他说，从前的恋爱是假非真，今晚才遇见绝世的佳人，而我，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她被他逗笑，站在楼上低头看他：“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他始终看着她：“我送走了他们就立即回儿童乐园找你们，根本没走，知道你们都回了这里，不见你一面就这么走，不甘心。”

    青橙伸手，在窗上画着圈圈：“那现在见到了，快回去吧。”

    他不说话，听见她在电话里喂了一声，这才又笑：“这睡衣很可爱，我喜欢。”

    她的心砰砰乱跳起来，低头看了他两三秒钟，再不能忍：“你在楼下等我，我马上下去。”

    说着挂断电话，直接冲了出去。

    季青柠和裴向南正在厨房里面一起刷碗，女人带着奶牛的大鼻子帽子，穿着拖鞋打开房门就下楼去了，两个人一回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楼道里温度很低，季青橙一腔热血管不了那么多，一口气跑了楼下去。

    打开单元门的那一刻，北风一下就灌了进来。

    她打了个冷战，刚迈出一步，随即就落入了男人的怀抱。

    是令她安心的那个熟悉味道，他低头，随着单元门咔擦一声落锁，微凉的唇就贴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