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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等了没有多久,主厅便响起了震耳的笙管鼓乐之声。

    几只狐狸口中叼着纱灯,昂着头走在前头引路,紧随其后的,便是身着红衣喜服的新郎。

    新郎光看外表还略显稚嫩,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清秀,眉间蕴着和善。

    老翁领他向族中长者一一拜礼,他也未显不耐,含笑遵从。

    最后翁婿互拜,两人入席,新郎在拜堂前的礼数便也齐了。

    不多时,从门口进来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小丫头。

    她们手托玉盘,游走于席间,奉上佳肴美食与清香凛冽的美酒。

    林子怡对美食没什么兴趣,倒是对摆上桌的酒有几分好感。

    酒是果酒,颜色清冽,闻起来带着股香甜。

    她小小地抿了一口,只觉得那甜味萦绕在舌尖,芳香浓郁,余味悠长,很合她的口味。

    辛四娘见林子怡喝得开心,不由低声叮嘱着雨化田,“子怡酒量不高。这酒虽然喝起来香甜,但很容易令人昏头。你多看着她些。”

    雨化田点头应下,顿了顿,问道:“她喝多了会做什么?”

    辛四娘想了想从前,回答道:“倒也没什么。子怡酒品还不错,喝多了不过就是兴奋唠叨些,还喜欢四处乱跑。当年我记得她喝多了去拔老虎须,被活活追着跑了一个山头,最后趴树顶上睡着了。也不算大事,你逮住了就好。”

    雨化田:“……”

    喝多了这是喜欢作死啊。

    然而就在他这一思一想之间,林子怡在那边已经自斟自酌了一小坛。

    雨化田连忙按下,微蹙眉头道:“少喝些。”

    林子怡盯着雨化田,眨眨眼,也没坚持,而是乖乖地应了一句,“好哒,大哥我听你的。你说啥我听啥。”

    雨化田暗自窥视她的神态,只见她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喝醉,便放心下来,为自己斟了杯酒。

    然而,当他举起酒杯时,却觉得有些不对。

    这酒杯上的纹路像极了前阵子其他国家进贡给本朝的金杯。

    听闻那金杯共有二十四个,是由他们国家十分有名的人制作而成,为表诚意,特意进献。

    雨化田当时有幸负责将这二十四个金杯放入藏宝阁中。

    因为雕琢实在精美,所以雨化田对此印象颇为深刻。

    他抬眸,不动声色地数着席间上的杯子,恰好是二十四个。

    林子怡见他神色不对,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雨化田低声说道:“我怎么觉得这金杯像是宫里的。”

    雨化田本以为林子怡会说他想多了,然而林子怡却点点头,说道:“那就应该是宫里的吧。”

    雨化田把玩着酒杯,微蹙眉头,不解,“我这几日从未听说过宫中失窃。”

    林子怡望着雨化田,微微笑起来,“法力高的妖怪会千里摄物。这金杯应该是从宫里刚拿来不久。”

    雨化田重复道:“千里摄物?”

    林子怡的手指勾住他的小指,又翻转而上,手心与手心相对,轻轻一握。

    十指相交,带着几分缱绻,“就像这样。我抓住你,你就是我的了。”

    雨化田这时才发现她的双眼比起平时要明亮许多,脸颊带着微红,说起话来,尾音都带着果酒的甜美。

    雨化田握住她的手,“你喝多了?”

    林子怡的头依赖般倚在雨化田的肩膀上,喃喃自语,“他们在酒宴过后就会把东西送回去。可我抓住化田兄你了,就不会放开了。”

    雨化田抚了抚她的长发,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虽然知道她如今喝多了酒,不知能否听得进去,但还是应了句,“那你可要牢牢抓好了。”

    酒过三巡,该是新娘子出场的时候了。

    老翁派人去催,不多时,新娘子便由几个仆妇簇拥着进了正厅,腰间环佩泠泠作响,倒是与这丝竹管弦的乐声相和了起来。

    新娘的头上盖着盖头,无法看清是什么模样,但见她身形高挑,应当是个美人。

    二人顺着引赞和通赞的指引一一行礼、跪伏、上香,又在“一拜天地”的高呼中拜堂。待到三拜过后,随着那声“送入洞房”,便算是礼成了。

    雨化田漫不经心地瞧着,“倒是与凡人的礼数没差多少。”

    他说罢,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白貂族的婚礼也是如此?”

    林子怡懒洋洋地倚着雨化田,认真回想了一下,“我也不清楚,没参加过。我那几个嫁了人的姐姐都扎堆似的在我沉睡的那段时间办的礼,我一个都没参加成。”

    说到这林子怡似乎想到什么,纠正自己的话,“不对,也不是没参加过。我苏醒后,听我那几个姐姐说,爹觉得闺女结婚是大事,家里的人必须要齐。所以就把当时还在沉睡状态的我,从冰床上薅了起来,特意摆了个桌,像祭品一样供了上去。姐姐姐夫们拜堂之前,都要在我面前祈祷一番要我早早苏醒,再祈祷一番苏醒之后不会作死,然后才能继续拜堂。”

    雨化田:“……”

    雨化田:“……你爹也是操碎了心。”

    礼成之后也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大家喝得七扭八歪,也就逐渐离了席。

    百里屠苏似乎趁辛四娘不注意喝了点送上来的果酒,此刻脸上带着嫣红,眉眼中的凌厉被冲散得一干二净,仿若只是一个普通少年。

    他软倒在辛四娘的怀中,眼神发直,显然已经站不稳了。

    辛四娘搀扶着他,苦笑,“偷出来个小道士,送回去一个小酒鬼。这可麻烦了。”

    同样是喝醉,本来软骨头般依靠在雨化田怀中的林子怡,下了楼之后却把腰板挺得笔直。

    她面色如常地和辛四娘告别,又十分镇定地拉着雨化田的手,向热闹的东街走去。

    雨化田见她的行动有条不紊,还以为她醒了酒。

    然而走到湖边,林子怡却忽然停了下来,她仰望着夜空,又低头看着幽静的湖水,感慨地说道:“化田兄,这就是传说中的花前月下啊。”

    雨化田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便只是随意应了声,“恩。”

    林子怡指着湖水,“当年有个诗人喝酒泛舟,就是在这扑通掉下去的。”

    雨化田:“……”

    花前月下为什么要开始讲起这种事情。

    林子怡捂着心口,低声喃喃道:“化田兄你知道么……”

    雨化田挑眉,“恩?”

    林子怡大手一挥,“信我者得永生!”

    雨化田:“……”

    看起来酒还是没醒。

    繁星在七夕夜空的画布上,点染了美丽而又曼妙的光景。

    林子怡仰头看着这样的美景,“今天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啊。”

    “神话传说罢了……”雨化田一向不信,习惯性脱口而出,却又忽然想起林子怡是妖,或许这也确有其事,便问道:“当真会在今日相会?”

    林子怡咂咂嘴,“故事大概有,但相会是没见过。不过既然是一年才能见一次,人家小两口相会可能会选在穷乡僻壤的地方安安静静看星星,估计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林子怡想了想,说道:“不过,鹊桥倒是可以搭。”

    雨化田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林子怡是什么意思,就见她手中掐了一个诀,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天边忽然传来了纷扰的鸟鸣声,细听起来像极了喜鹊。

    街边行走的游人纷纷驻足了脚步,一片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过了没多久,那些鸟鸣声越来越近。

    喜鹊成群结队地向林子怡的方向靠近,气势汹汹将他们二人包裹其中,又顺势推上。

    雨化田只觉得自己的双眼被黑雾蒙蔽看不清东西,待到黑雾散去,他与林子怡已经相携站在了喜鹊搭建的桥梁之上。

    林子怡见他难得将怔然的表情外露得如此明显,不由笑了起来,胳膊向外一展,“化田兄!看!这是朕送你的鹊桥!”

    雨化田:“……”

    还是没醒酒。

    林子怡与雨化田之前本就寻着偏僻的地方落座,喜鹊又是一身乌黑与夜色融为一体。

    所以他们登上鹊桥的事,无人看得详细,只当他们当真是传说中的牛郎织女,纷纷聚拢在一起,议论纷纷。

    林子怡和雨化田如今登上鹊桥踩在半空中,自然听不到那些人在议论着什么,也不关心。

    鹊桥没有尽头,一路向着天际搭建。

    雨化田随着林子怡慢慢向上走,偶尔向下望去,竟恍惚觉得天下万物都是那般的不起眼。

    遥遥星空,仿佛触手可及,诱人触碰。

    他们只是静默地走着,相携相伴,仿佛走遍了一个轮回。

    倏然间,天边炸开了一朵朵绚烂的花火。

    他们不由驻足,在咫尺的距离观看。

    林子怡不由喃喃道:“我觉得我这是在玩火,万一炸到我怎么办?”

    雨化田:“……”

    本来挺浪漫一场景,非得说句话。

    雨化田已经习惯了林子怡不按套路出牌,专门毁气氛的行为,本来平时这倾向就挺严重的,现在喝了酒之后更是如此。

    他披风一挥,遮住了她大半的身子,从背后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言,“有我在,你无需怕。”

    林子怡放松地倚着雨化田,忽然说道:“化田兄,我曾经和辛十四娘说,我以后要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不是一般喜欢,是放在心里时时刻刻想念的那种喜欢。想着他,心里就开心。等他回来,心里也开心。和他说话见面,更是满心的欢喜。”

    林子怡顿了顿,“所以,化田兄,你娶了我吧。”

    雨化田还未来得及讶然,就听到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娶不了吃亏,娶不了上当。”

    雨化田:“……”

    雨化田无奈,知道她只是醉酒的胡言乱语,没有轻易允诺,而是温润地说着,“这话等你醒酒了,该由我来说才是。”

    林子怡呆呆愣愣,“恩?化田兄你是说想要我娶你么?”

    雨化田:“……”

    雨化田揉揉太阳穴,决定还是等林子怡清醒了之后再讨论这个话题。

    林子怡见他不语,也没执着,而是自顾自点点头,“化田兄,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心怀疑窦,问道:“好端端的,我又怎会死呢?”

    林子怡低着头,“可你老是喜欢作死啊。”

    雨化田:“……”

    他也就是最开始去藏宝阁作了那么一次死啊。

    林子怡叹了一口气,“化田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谚语,叫上山容易下山难。”

    雨化田眉毛一挑,“怎么了?”

    林子怡看了一眼他们不知不觉走上的位置,又低头看了看喜鹊桥已经略显陡峭的坡度。

    林子怡面露忧愁,“我们该怎么下去啊?”

    雨化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