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青伸出手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他的她总是很爱笑，但是在那一天，他最后看到的她，脸上却没有笑容，只有惊恐和痛苦。

    她的身上全是一道道的口子，手臂上，脖子上，大腿上，几乎布满了她的全身，而她的手上拿着一个碎片，杯子的碎片，他记得，那是她不久前买的两个杯子中的一个，粉色的是她的，蓝色的是他的。

    但是现在，粉色的杯子碎了，蓝色的杯子摆在桌子上完好无损。

    赶来的医生宣告了她的死亡，然后告诉他，她的死亡时间在九点半到十点半之间。

    九点半到十点半……

    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手表慢了，如果他去核对一下时间，如果他赶上了那班列车，他会在八点，至少是九点半就到了家，那时候，他拿着蛋糕打开家门，看到的就会是满脸笑容在门口迎接他的她，他们会一起吃完饭，之后再吃蛋糕，她最爱的巧克力蛋糕，但没有如果，他就晚了，一切都晚了……

    几天后，pc告诉他他们的调查结果，判断她是自杀，他们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块砖头，推断是因为砖头卡住了门，导致她向里拉门关不上，用力关上后，却意外夹死了探出脑袋的狗，导致她精神错乱，然后用杯子碎片不断地割伤自己，而且割开了自己的脖子上的动脉血管，导致了最终的死亡。

    他不信，这怎么可能？她是多么怕痛的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的伤口，她怎么会自己去割伤自己？

    邻居都说她之前就疯了，晚上会突然开门，对着门外乱叫，他们说她肯定撞见鬼了，他们说……他们说……

    他什么都不知道，在那几天她发生了什么，身为她的丈夫，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冷静之后，他突然想起之前她和他说过的可怕的事情，她收到的诡异信件，在信箱里放着的虫子，还有那天晚上突然在家门口的砖头，他坚信，她不是单纯的自杀，她的死肯定是因为别人的恶意惊吓。

    于是他开始自己调查，他索性辞了工作，一天又一天，每天重复着一样的生活，他定了时间，严格的遵守，每天要校对几十遍的时间，就像是一种对自己惩罚，然而，已经没有用的惩罚。

    他现在每天都在家，一直都在家，然而，现在却变成了他一个人在家，她已经不在了，不会再出现在他的身边。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三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地就这么过去了，但他还是没有查到当年是谁干的这些事，几年前，他虽然又开始了工作，但还是一直在查，直到几个月前，在她去世的第七年，快要到第八年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信，匿名的信。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好几个人的，宋向青正在用手帕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是谁，是来干什么的，但是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身后的人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不久后，他擦完了最后一块地方，把手帕收了起来，仔细地把那束玫瑰花摆好，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她。

    他慢慢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八年后，他的第一个笑容。

    “再见了，晓冉。”

    ***

    宋向青从长林墓园被带回了局里，抓捕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反抗，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们会找到他，相当平静地让秦渊戴上了手铐。

    秦渊和木九走进审讯室，关上门后，两人在宋向青的对面坐下。

    秦渊看着他，首先开了口：“姓名。”

    听到声音，宋向青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表情麻木地开口说了名字：“宋向青。”

    秦渊继续问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宋向青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因为我杀了人。”他的语气平静的让人意外。

    秦渊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的妻子。”他的目光渐渐尖锐起来，他看着秦渊，开了口：“你们既然查到了我，应该就查到了我妻子当年的案子，在八年前，她用杯子的碎片自杀了，但是我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的自杀，于是我就开始了调查。”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伤。

    那块杯子的碎片，是宋向青在江海不注意的时候放进他包里的，当年他的妻子用杯子的碎片自杀，现在，他要江海带着碎片，去死，几个月的精心策划，算好了一切，他希望别人都以为江海是自杀的，单纯的自杀，就像当年人们这么认为他妻子那样。

    秦渊沉声问他：“你查到了江海和刘嘉平？”

    宋向青摇了摇头，“不，我没查到他们，但是几个月前，有人寄了一封信给我，告诉了我当年所有的真相。”

    木九面无表情地开口：“匿名的信？”

    宋向青点了点头，“对，匿名的信，她说她是汪露的朋友，从汪露那里知道了当年的事，然后我从信里知道了一切。”宋向青垂眸看着桌面，向他们诉说着他了解到的当年所发生的事，“八年前，我的妻子在路上撞了一个女孩，她就是汪露，我妻子手里的东西弄脏了她的衣服和鞋子，于是汪露告诉了江海，要他帮她出气，接着，江海和他的朋友刘嘉平就找上了我的妻子，给她寄恐吓信，在信箱里放虫子，半夜里敲门。”他说着当年那两个只有十五岁的男孩做的荒唐的恶作剧，他恨他们，也恨自己，“只是因为我妻子撞了她！”

    “八年前的那天晚上，他们在我家门口放了一块砖块，敲了门后躲了起来，我妻子开了门，门却被卡住了，关不上，怎么都关不上，好不容易关上了门，她却失手夹死了养的狗，然后她，她……就自杀了。”说到她妻子死亡的那一夜，他红了眼眶，手颤抖着，抬起头时，眼神变了，他含着眼泪，满脸的怒气，“都是因为他们！”

    两个十五岁的男孩为了帮一个女孩出气，也许他们起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吓吓宋向青的妻子，但最终酿成了这个无法逆转的悲剧。

    秦渊把从刘嘉平卧室的垃圾桶里的那封信给宋向青看，“这个威胁信是你寄的？”

    宋向青承认了，“是我，我寄给了他们两个人，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去杀了刘嘉平，可惜……他先死了。”

    秦渊和木九交换了一个眼神，秦渊回头看着宋向青，蹙眉道：“他不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只杀了江海，之后就去了我妻子的墓地。”宋向青的神情有些复杂，“你们什么意思？谁杀了刘……”

    木九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毫无起伏，“几个月前，你收到的那封信，还在吗？”

    ***

    秦渊和木九回了办公室，队里的人听了审讯内容后，赵强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情况？他不承认杀了刘嘉平？”

    陈默淡淡开口：“如果是他杀的，他没有不承认的必要。”

    “的确。”秦渊颔首道：“如果刘嘉平没有死，宋向青晚上已经计划好了去杀他。”

    洪眉觉得非常有道理，“是啊，他已经承认杀了江海，没理由不认罪。”

    唐逸在地图上圈画了一下，回身对他们道：“我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刘嘉平遇害的地点和江海死亡的地铁站相距很远，车程在一个半小时左右，宋向青要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从11号线到达刘嘉平遇害的地点，再到长林墓园，根本不可能。”

    既然宋向青没有了嫌疑，那就有了新的问题，“刘嘉平不是宋向青杀的，又会是谁杀的？”

    秦渊细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线索，他偏头看向赵强，“你记得我们去网吧里碰到的刘嘉平的朋友吗？”

    “记得啊。”赵强想起了那个人，然后警觉道：“怎么，队长，他有嫌疑？”

    秦渊摇了摇头，“不，他说过他们前一天见过面，在来的路上，刘嘉平差点被一个从高空坠落的花盆砸到。”

    赵强马上想了起来，“嗯，是有这个事。”

    高空坠落，花盆，玻璃窗……

    “难不成……”唐逸倒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那次也不是意外，而是实验？”

    秦渊表情严肃地点头，“没错，杀害刘嘉平的凶手前一天先用了花盆做实验。”

    石元斐一听这事，这不是到了该他上场得时候了吗？于是立马问：“哪条路？我去查那里的监控。”

    “叫……”赵强抓了抓头发没想起路名，最后还是秦渊报了路名。

    石元斐看着赵强，一脸看路痴的表情。

    赵强瞪了他一眼，然后想了一个大问题，“可是那里是居民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很难锁定是谁啊。”

    这时，木九突然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种肯定，“凶手就是给宋向青寄信的人。”

    赵强偏头看她，“那个知情人？”

    听到这个说法，木九漆黑的眼睛对上赵强的视线，有些玩味地重复了那三个字，“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