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配?不配!?
闻声,所有人都惊了一声汗,尤其是秦夫人。
老人拄着拐杖,身板却挺直昂然,站在门边不动分毫。
因为是背对着的,安雅循着那熟悉的声音诧异的扭过头,瞳孔瞬间一缩:“你……你不是刚刚……”
她脑门一惊,一刹那回过神智来,难不成这老人就是……
安雅的惊讶和诧异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解惑了。
“爸!”身侧传来简练的叫声,不卑不亢,也没有多大的情绪,但隐约可见几分恭谨的味儿。
从她进门以来一直保持沉默,任由秦夫人冷嘲热讽的韩惠伊终于做出了动作。
她站起身,绕过椅子:“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走到门口,很自然的伸出手想搀住老人。
却见老人冷凝眉目,既不伸手也不动作,仿佛脚跟被大门的地板黏住了,让从来都高高在上,商场上人人闻声惧怕,蜂拥巴结的女强人韩惠伊首度出现了吃瘪的一幕。
她的手僵在半空,众人分明能闻出了那股子能将空气都冷冻的寒流,却被韩惠伊像个没事人似的化解了。
化着精细淡妆的面孔上甚至没有一丝尴尬窘迫的迹象,仿佛在这样的情况下训练了无数回,她镇定的收回手,那从来不屑笑的嘴角竟扬起了一抹极细微的动作,很淡,却让人看的真真切切:“爸,菜要凉了,大伙儿都等着呢,您还是先入座吧。”
寒风过境,仍旧是一片缄默。
坐在席上的秦夫人早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楚太爷她这辈子也没见过几回,自然摸不出是什么脾性,她只不过气不过数落了安雅几句,也不知道自个是哪句话说错了,惹的他来劲儿,让大伙一同遭起罪来了。
零零碎碎的目光转到秦夫人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会真要她自动离席吧?
要真做出这么难堪的事儿,她这辈子都没法在瑜江市抬头了。
韩惠伊这个在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商场上走过来的人,也没有办法缓解这僵持的局面。
作了几十年的儿媳妇,这个公公是什么脾气,外人不知道,她可比谁都清楚,基本时候,都跟圣诞老公公似的,和善慈祥,能过去的再大的事儿他都绝对不为难,干脆利索着呢,不能过去的事儿,你就是芝麻绿豆大,他都能把你活活耗死,一分折扣都不给打。
接收着秦夫人投过来快要哭出来的求助目光,韩惠伊拧着眉头,毕竟在座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也不好做的太难看,她转头,带了丝恳求的意味儿好声好气唤了声:“爸!”
老人目不斜视,没有迈动脚步,却伸出了手,不过不是递给韩惠伊,而是冲着一脸懵然的安雅。
这动作,即使惹人惊讶眼红,但这刻,可没人再敢说分毫,甚至都在暗里狠狠松了口气。
“妞儿,爷爷叫你呢,去!”楚帆好笑的捏了捏安雅发傻的小脸蛋。
安雅怔了会儿,立刻反应了过来,她不是没感受到现场冷冻的氛围,只是一时难以消化刚刚还是厕所边被人欺凌无依无靠的老大爷转眼转变成那个威严高大只能用来仰望的楚老太爷的这份震撼。
安雅站起身,还是有些恍恍惚惚,冲着楚太爷伸出的手走了过去。
挽上去的一瞬间,楚太爷前一刻还雷电交加的脸色瞬间春光明媚:“小丫头,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安雅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想到刚刚自个还奋勇无敌的助人,人家堂堂大司令,率领过千军万马,哪里需要她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帮忙。
瞧着她单纯的小动作,老人爽朗的哈哈大笑,拍了拍她手臂,就迈着步子往主位过去。
身后的韩惠伊目光微缩,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龟裂。
扶着老人坐上主位,安雅自然掉头走回自个的位子上。
“等等!”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楚太爷,目光如炬,耳朵竖立,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小丫头,你坐我边上。”
现场的人,几乎都黑了脸。
安雅有些踌躇的搅着手,她再不自知,也明白这样的场合多不合适,韩惠伊是大儿媳又是长辈坐主位边上理所应当,那接下来还有韩秦两家的长辈,再不济也还有楚帆这个晚辈,怎么也轮不上她坐吧。
迫于无奈,她朝着楚帆投去求助的一眼,却被楚太爷逮个正着,他了然的大笑:“哈哈,原来你个小丫头是舍不得这野小子啊,也行,楚帆你也坐边上来。”
这……安雅彻底懵了。
倒是楚帆镇定无比的起身,让服务员在主位边上多加了两把椅子,硬是把为了讨好楚太爷而贴上来的韩秦两家长辈给挤了下去。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经过这么一波可没人再敢多说一句安雅的不是,生怕一个字惹得楚太爷不爽,他们就都跟腊肉似的挂在冷风中甩了。
中途楚太爷被安雅逗的笑了,心情不错了,他们才敢插进来一两句调节气氛,纯属证明他们也来过,一整顿饭下来,他们倒全成了楚太爷和安雅的配角了。
事情朝着非正常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不可置信,一向威严强势的楚老太爷第一面竟对这个女人出奇的喜欢。
各人各怀心思,一人一个味儿。
“小丫头,再过一礼拜就是我老头子大寿,你跟楚帆这小子一块儿来京都给我老头子也添点喜。”
这话说的……可不是已经把安雅直接升级为孙媳妇儿看待了么。
颤抖、战栗,不可置信挂在每个人脸上,这一句话就直接将一只小麻雀给提携上凤凰的位置来了?
这么明显的隐含之意傻子都听的出来。
“爸,这不好吧!”韩惠伊隐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公公的大寿,来的全是政商名流,要让童安雅这女人登门入室,就等于向全天下宣告了她就是楚家的人了,她的脸往哪摆,她楚家的颜面往哪摆!?她盘算好的所有计划全部泡汤!
“怎么不好了,我觉得就很好,以往所有事儿我都没有过问了,就这么点小事儿你也觉得不好,你这是要让我好好的一次大寿也过的不安生吗?”
韩惠伊抿了抿唇,眼风扫过无辜的安雅,心头鼓捣的实在厉害,觉得有些事再不直接一点儿,真的就阻止不了了:“爸,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那天范首长也在,我们不如就这个机会跟他们直接商定了楚帆和范千金的婚事了,范家那女儿清秀可人也懂事乖巧,难能可贵的是她对楚帆也是一心一意的,最重要的是她配的上我们楚家,你也见过的,上回也没啥意见不是,这要让楚帆带童小姐上您的寿宴,这不是给范家难堪么?”
那句配的上楚家韩惠伊咬的格外清晰,甚至刻意瞟向了安雅。
针扎的感觉让安雅的心口像被一大群蜜蜂蛰过似的,感觉自个此刻就像是被扒光了裸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难堪极了。
她在桌子底下攥紧了小拳头,却掩盖不了眼底那一片浓郁的受伤。
楚太爷瞟了眼身侧的小丫头,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家里的大事小事他早就不大管了,几个儿女也成天在外头忙的天昏地暗,所以全由大儿媳妇儿掌事儿,虽然她处事严苛了点,但至少也是规规矩矩,处理的很体面,也闲了他不少事儿。
自从大孙子过世之后,虽然直接原因是大媳妇儿的偏激造成的,他痛心不已却没有责怪任何人,甚至在敛葬了大孙子之后便强行下了禁令不准提及一字,从此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楚家还有一个过世的孙子。
他作为一个大家长,承载的必须比任何人都多,却不能袒露人前,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每想起那个懂事斯文的大孙子,他都心痛如绞。
大儿媳是什么心理,他当然清楚,但往日的悲剧历历在目,一次就够了,他不能再让另一个爱孙重蹈覆辙,何况这丫头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凭着几十年看人的经验,他非常肯定,这个小丫头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那样的人品,绝对配的上楚家。
“我是没啥意见,但也没啥喜欢。”楚太爷目光低沉,敛声说道:“能不能进楚家的门不是你我说了算,我让他们年轻人自个选。”
韩惠伊冷冷抽了口气,从来都不管事儿的公公强势卡进这件事儿,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爸!”韩惠伊还想说什么,却被楚太爷抬手打断:“我不想好好的一顿饭都吃的不愉快。”
她艰涩的吞下了所有卷在舌头上的话,冷冷瞥向安雅,各种情绪交杂,像把淬冰的利剑直冲她门面而来。
无辜卡在中间的安雅像被拉扯着的橡皮泥,捏来揉去,早就坐立不安的她因为韩惠伊针扎似的眼神儿终于忍不住了,她推开座位,尴尬的说道:“不好意思,我上个洗手间。”
她起身,才刚出了门,就用飞跑的冲进厕所。
镜子中倒映出一张清丽却异常苍白的小脸,看着看着,那片清晰的镜子上竟朦胧起来,闪出那一张张嘲讽的脸,鄙夷的面孔和冰冷的言语交织成一片天网,从头到脚笼住了她。
她打开水龙头,拼命往脸上扑冷水,冰到沁骨的冷水直冲鼻腔,太过猛烈的动作让她狼狈的呛了一声,接着便不受控制的咳喘起来。
胃口没来由的一阵紧缩,她按着腹部,疼的冷汗直冒,水滴混着汗水,忽冷忽热,她撑着流理台,突然觉得身子像被抽了骨头,软的快要站不住了。
她喘着粗气,靠着墙撑到洗手间门口,却听到背后传来呼叫,熟悉热切,却又渗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