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致完美的轮廓在月光中笼上浅浅的雾气,面庞被月色淘洗的带上了几分出尘的味道,纤长的睫毛好像也盛了一汪月色泛出琥珀色的光泽。
陶靖焉躺在草地上,半眯着双眼看着溪畔殷无离近乎圣洁味道的侧颜和眼中淡淡的飘渺气息,轻柔绵长的呼吸有了一点凝滞。
我现在还有什么遗憾?
看着溪面游弋的月色,殷无离在心里默默叹息。
李浮玉会过的很好,殷无珏看了自己留下的信估计会恨上自己,就算自己死了自己的父母也可以很好的活下去。
陶靖焉和李浮玉是一类人,他向来是快乐的。
楚云奕,自己死了,他就不必陪着李浮玉折腾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去,估计他会很高兴吧。
好像我历来都是子凭母贵的。
丞相也好,楚云奕也好,那些被娘迷住了的男人也好。
……还有殷无珏。
他的离去,也许是有这么一点原因。不然就算……他也会选择在倾月多待一段时日?
还有傅绾云,他看的出来傅绾云似乎很喜欢他。不过,那么纯真美好的女孩子,未来应该会很好吧。
只有萧唯了。
从认识以来。他总会觉得萧唯是很可怜的。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从来没有人给他依靠,给他温暖。他寒冷的时候,唯一的措施不是依赖篝火,而是自己蜷起身体。
天机少主,万人之上。
一点也不好。
萧唯做的一切,好像仅仅处于本能,就像是……兽。
像草原上的孤狼,骄傲孤独。
像草原上的羊,哪怕同伴惨死身前,也可以安然的食草休眠。
可以很快的忘记伤痛,所以顽强。
可以很快忘记罪恶,所以残忍。
其实他是死也无法解脱的,因为他并不真正懂得。
杀人是罪。
痛苦,本来不是应该的。
这次就算能救出萧唯,他又能怎么做?他无法对抗天机。无法对抗那个圣母。
只有……天知道,我不想如此。
回头轻轻看了陶靖焉一眼。
他睡着时很安详,长发散落在肩上脸侧,衬得风神俊朗的面庞更加清秀。上翘的睫毛挂着薄薄的水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在夜里像是一把羽扇。
不错啊。还有他可以依靠。
我不论在哪里,总是有人可以依靠的。
可是萧唯呢,就算在痛苦,他也不会想到让任何人解救。
他只会笨拙的对他唯一的朋友好,却从不指望别人的拯救。
孤独就在他的骨血里,日复一日。
邺都近在眼前。
这匹马向世人证明了马不可貌相的道理。果然三日赶到了邺都。
殷无离走下车来,为了打消大家沉重的心情笑着调侃道:“果然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畜生深沉的下巴。
“到地方了,我们该吃马锅了吧。”
马儿踉跄后退,身体在夏风中如落叶般颤抖。
殷无离:……
陶靖焉认真的点头。
马悲催的打着响鼻悲鸣。
畜生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我赢了!桃子!我就说这马不是哑巴吧~!果然还是激将计好使啊~!哈哈哈!”
陶靖焉哭丧着脸拿出一枚铜板放在了畜生的手心上。
殷无离黑线远目,这两个人一点也不沉重= =。我真是,唉……
马终于再次陷于沉默。
邺都外面瘴气很重,本看不见城门的样子。只依稀可见灰白色城墙的恢弘壮阔和城前的高耸入云的两颗杨树。
明明是白日却让人有一种置身幽冥地狱的错觉。怪不得被称作鬼城。
陶靖焉肩上扛着那个人犯,笑着一指大概城门的位置。
“这里最有意思的一条规矩就是进城要有牺牲品。”再一指人犯,“知道我为什么带他来了吧。”
殷无离默然,看样子陶靖焉去过很多回邺都的样子。
牺牲品,这个人按陶靖焉的话说就是圣母派来装神弄鬼的,死了就死了吧。
原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殷无离略有自嘲的一笑。
走进邺都,一阵凉风袭来,明明是夏季,这里的温度却是极低。事出寻常必有妖,邺都,的确是个诡异的地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邺都,养出了一方诡异的孤鬼。
来来往往的人身上都带着煞气和淡淡的血腥味道,尽是孤身一人,看着周身每个人都是眼透红芒,一副不把别人当做生命体的样子。
邺都,是罪恶的天堂。
它收容一切罪恶,滋长一切邪恶的自由。所以是亡命徒和为了金钱可以不顾一切的人的聚集地。
“达令~!有些事你知道,有些却是只有进来邺都的人才知道的哦~!”陶靖焉兴致盎然的带着殷无离和畜生在遍布着可疑黑色淤泥的街道上大大咧咧的走着,一边无视周围人的冷眼大声说。
殷无离静静等待下文。
陶靖焉却只管带路向一个小道里拐。
进城时需要牺牲品。想着方才陶靖焉将人犯扔给城口的饕餮恶兽时凶兽眼中一现的红色贪婪目光和走近时瘴气中依稀的惨嚎声,殷无离突然有种不适感。
如果萧唯是在这里,他的境遇是怎样的?
这里的房子都是四方形,有些略有崩塌和下陷,像是人形砸将出来的。上面有种叫人干呕的血气和乌黑泛绿的痕迹,又有惨白脑浆似的东西。
陶靖焉驾轻就熟的带着他们走进了一间和别个没有任何不同的房子。
原来是客栈。却不知只有四张桌子,几块帆布,一个空空柜台上悬断魂客栈的牌匾的地方,哪里住人?
或者,殷无离看着一面黑色肮脏幕布后隐约流出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里只住死人?
店主是一个棺材里爬出来一般的活死人,一双眼睛没有焦距,却在看到陶靖焉这方向是呆愣了片刻,末了竟然颤巍巍从柜台底下尘烟飞扬一番后拿了一瓶古怪的酒走了过来,砰地一声放在他们桌上而后很令人惊悚的脑袋转了三百六十度,走了回去。
那瓶酒看着古怪的主要是那容器。
造型,就像人的……头骨。
“这就是两个人的头骨扣到一起加了些装饰做的。”陶靖焉看着皱眉细看瓶子的殷无离和畜生,满不在乎的说。
“我听说云疆的老人中间有这个说法,可保酒浆香醇。这么说这酒应该不错喽。”畜生上手掰开酒瓶,果然一股子酒香四溢。
青碧的酒浆像是含殇的毒药。
殷无离看着他们俩,有点无语。
果然是一对朋友。
这种思维= =。
殷无离自然拒绝品味人骨酒,那两位喝的极是舒服。
一屋子一个眼睛浑浊看不出在想着什么的活死人,一个臭着脸的小王子,两个容貌差异巨大,脾相合喝的吆五喝六的男人。
还可能有着些死人在某个角落。
气氛急剧诡异中。
殷无离的沉默激起了喝着酒的畜生的撩扯欲,拿着他就当作了下酒菜。
“达令达令~!哎呦,桃子你们家达令真好看,真是又下酒又下饭~!”畜生说完恍悟,转头一把拎起老板。
“有饭没有!”老板可怜的小身板在他手上晃了几晃,却是畜生拎着他的那一只手眼见就迅速变成了乌黑,畜生哇哇惨叫。
鬼医大人慢条斯理的用一手指敲着桌子,招惹一个毒皇出身的老头子,畜生同志典型的找生不如死。
陶靖焉咯咯笑,将一口小酒喝的愈加畅快。
“达令啊达令~!我的花~!”畜生捧着手哭喊叫唤。看来陶靖焉和他关系真不错,这都告诉了他。
“达令不是你叫的吧。”某人恶劣的本,离开倾月几天正在渐渐缓过来中。
“哎呦,恩客哟,乃就是我的命子蜜饯子哟~!”
陶靖焉笑的魂不守舍,酒眼看被他喝得要见底。畜生看了不顾自己乌黑的手带来的阵痛,上去捧着头骨酒瓶子就灌。
老板颤颤悠悠的走回柜台后,风烛残年的样好不可怜。
店主的毒本来只是叫畜生疼上一会,药劲儿一会变过没妨碍的。殷无离不用管。果然畜生的手就见好了,两个人撕扭起来。
来了邺都,二话不说跑来喝酒打闹,简直就像是正事没有的桃子大人来解酒瘾的。
畜生更是不靠谱的货色。
殷无离郁闷。
“哥,你这是在做什么,老实交代!”殷无离终于难以忍耐打架打得像是调情的两个混蛋,出言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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