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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

      烟燎董家是漠北巨贾,世代富庶。

    家中虽无人在朝当官,却因累年捐助军饷,深得天子恩宠,泽被九族。

    漠北一代,提及董家,无人不知,无人敢惹。

    所以,当董飞的马车一驶进漠北,所到之处,人人曲意奉承,毕恭毕敬。

    未到董家,已经有成群家丁策马来回护送。

    豪奴骏马,气势如虹。

    迷下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她忽然有些明白,他不将她以妻子的身份带回家,或许是因为,她本就做不了他的妻。

    他是董家长子,巨富豪门。怎么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为妻?

    就算他肯,他的父母长辈也不会容许他这样做。

    ×× ××

    虽已开春,漠北却仍冷。

    豪华宽大的马车里,迷下与董飞并坐一排仍显空阔。小山坐在他们对面,脸一直望着窗外,似已被车外纷扰的景象吸引。

    已近四月的漠北,没有江南的草长莺飞,也没有中原的街市繁华,却自有一番气吞山河的雄壮景象。

    迷下紧紧身上衣衫。有些冷。不知是人冷,还是心冷。

    落寞,不言而喻。他的豪门富庶,突然让她怕。

    董飞问:“怎么?冷?”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冷的是心,身体不重要。

    董飞淡淡一笑:“再过半日车程,也该到了。”他将她手握在掌心,暖住,“怕了?”

    她侧头望向马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兀自嘴硬:“怕什么?你家又不是三六院。”

    董飞笑,不再言语。

    她回头看向董飞,却又忍不住默默叹息。

    这个男人,的确英俊。纵使如今脸颊上多了一道月牙形疤痕,仍旧掩饰不了他的丰神俊朗与顾盼生辉。

    想必在昔日,已不知迷倒过多少柔情少女。

    而她呢?

    她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从抱春山下跟着来的女人,况且是一个来自高丽的女人。

    她再美,也只是一个落魄女子,有着无法言明的身份。

    而如他这样的男人,自然要有大家闺秀来相配。

    怎么可能随便找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子成婚?

    得知他家世那天起,她就该死了这条心。

    无奈爱已成痴。

    就算他家真的是三六院,她也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

    既然爱,又何必在乎身份和名份?难道不是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难道她还奢求其他?

    董飞轻问:“为何叹息?”

    她撇了撇嘴,鼻尖徒然酸楚。

    她想靠在他怀中,想狠狠哭一场。

    却碍于小山坐在她对面。

    小山一直脸望车外,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曾经的滔滔不绝,在到了漠北之后,变得默不作声。

    董飞温柔说:“你与小山一路上奔波许多天,也累了。此刻先在马车里睡一觉,醒来应该也已经到家了。”

    迷下看向他,握紧他手:“你不睡?你不是也奔波了好多天?”

    董飞微笑着拍拍她手:“我不睡。我要先骑马回家,禀告父母。还要准备晚宴为你和小山接风洗尘。”

    迷下抓住他手,紧张地说:“可是,可是……我……”她眼巴巴看着他,眼神中微微露出惧意。

    “你不是刚才还说不怕?”董飞轻轻放开她的手,“傻丫头,睡吧!睡醒了,我还在。”

    迷下眼睁睁看着他跳下马车,眼睁睁看着他骑上家丁牵来的骏马,眼睁睁看着他绝尘而去。

    她的心七上八下。

    瞥眼间,看见小山仍是脸向窗外,不闻不问,仿佛对一切都已经无动于衷。

    她忍不住伸直腿,踢了他一脚。

    小山没有动。浑身上下连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

    她重重的,又踢了他一脚。

    他恍然回过头,迷茫中看向迷下,依旧不说话,像在隐忍她的任。

    他,一直在隐忍她。一个男人,若一直在隐忍一个女人,是为了什么?

    “还以为你死了呢!”迷下生气了,“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

    小山淡淡说:“我累了,不想说话。”

    迷下狐疑地望着他:“那你为何不睡觉?为何一直看着窗外?窗外有什么值得你看?”

    “那车里呢?”小山问,“车里又有什么值得我看?”

    迷下语塞。回答不了。

    车里的确没有值得他看的。人和物都没有。

    她难道要小山看她与董飞卿卿我我?她难道要小山看她与董飞依依不舍?

    她闭上嘴。她看见小山眼底有了落寞。

    而这份落寞,曾是她的。

    “董飞已经先回家了,他让我们在车上睡一觉。”迷下在化解车厢内尴尬气氛。

    小山冷冷淡淡地说:“恐怕以后董飞这两个字,你已不能随便乱叫。你忘了我们是以姐弟身份去他家的?”

    迷下黯然,却还倔强着:“既然如此,你为何没有叫过我一声姐姐!既然你我已是姐弟身份,为何你还对我横眉竖目!”

    小山看穿她:“你不必把气撒在我身上。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你怎么知道我在生气?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在生气?”

    小山冷笑:“你全身上下都在生气,也许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迷下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头看向窗外。

    相互沉默中,马车已渐渐驶上一条平坦宽阔的大道。

    车外漠北风景正浓,高房白瓦,松木成林。

    两旁不断有董府的家丁策马来回奔走。一路前行,一路护送。

    迷下的眼皮沉重了,困倦了,终于靠在车厢里,昏昏沉沉睡着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在她睡时,小山曾将一袭长袍轻轻盖上她身,他怕她着凉。

    用心良苦,却没有人知道。

    而对于未知的将来,他和她,都各怀怔忡心事。

    他为她做的,并不要她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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