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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儿淡,芳草随君到天涯(上)

      次日归营,蒋玉菡背着胤祉空空如也的箭筒,野**吃完了,轻装前行。及到营帐前,远远看到北静王在那里负手而立,发梢随风而动,决然冷冽,像是等候胤祉已久。

    胤祉阔步走去,嗓音爽朗,招呼他进去说话:“十四弟什么时候来的?等久了吧?昨天我带着这小东西去山里打猎,途中下了雨,索在山里过一夜。久不出门了,山里的景色可真叫人心旷神怡!”

    “很久么?我记得三哥前阵子才在郊外和神武将军比武来着?”北静王笑了一声,很是生硬,扫了一眼蒋玉菡,命他出去。

    胤祉却拉住:“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皇叔赶明儿还打算收他做儿子呢。”

    蒋玉菡一怔,北静王神情更是大变。

    片刻,北静王眼神一凛,沉声道:“昨夜二哥犯了大错,几乎把父皇气死过去!”

    胤祉吃了一惊,问:“什么错?”

    “昨夜大雨,二哥竟派人去探父皇疾病虚实,被逮个正着。父皇气得不得了,一大早把我们叫去训话,又得知你夜晚不归,更气了。”

    胤祉听了,十分震动,却质疑道:“我不信二哥会做这样的事!”

    说罢,来不及脱去被雨泥弄脏的衣裳就急忙赶去给父皇赔罪。

    这里只剩下蒋玉菡和北静王,外面又下起了雨,营帐内寂静至极。蒋玉菡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再加上北静王一直目光如鹰眸般锐利的对他上下打量,更加不自在了。

    毕竟不同于晚上,彼此对面,极难镇定。

    “你的命不错,居然遇到皇叔这样的善人。改日做了主子,本王定亲自去敬你三杯。”北静王语气霾,令人头皮发麻。

    蒋玉菡定了定神,努力平静的迎着他训示的目光:“王爷,刚才是三王爷说笑的。”

    “你要记住,里和外是不一样的。”

    北静王冷声,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掀帘离开。

    帐外立刻有人上来给他撑起油纸伞,雨打在伞面上,沙沙声一片。两朵云,飘了去。

    我当然知道里和外是不一样的,何苦你们都来提醒我?

    蒋玉菡目送那身影离开,暗暗的想,一样的话,在胤祉口中听来倒比北静王口中得来的平静多了。

    一个像提醒,一个则是警告。

    胤祉回来后一直沉默不语,少顷,忽然走至案台前,命蒋玉菡研墨。独自抽了一张宣纸,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更令蒋玉菡惊讶的是,胤祉的文采和书法都是极好!

    文武双全?

    蒋玉菡不敢相信,胤祉也藏得太深!

    话说曹先生在书里只对他寥寥几笔,蒋玉菡实在没读出本尊的真面目。

    再看那诗:

    山林佳趣自然生,塞外离选胜成。滦水东流琴韵切,峣峰西上梵音清。

    野花含笑新沾露,茂树乘时正向荣。扈跸初来逢午日,愿将蒲酒贺文明。

    一颗武将胆,竟配了一颗玲珑心!

    丢去笔墨折身的瞬间,蒋玉菡认出了胤祉的另外一面,那就是洞察的悲哀。想一想,一个集武功、胆识、智慧、才华于一身的男子,怎会不洞察内的悲哀?

    所以他才提醒他啊!

    “王爷,如果太子是被陷害的,那幕后黑手一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蒋玉菡决心斗胆试一试能不能赢得他的信任吧。

    胤祉呷一口茶,沉静非常:“不会的,所有守卫都是大哥安排好的。”

    言外之意,他已知道幕后推手是谁了。

    “刺探皇上营帐一事,乃是大逆不道,太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再说,太子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大阿哥的监视之下?

    “我也觉得奇怪,但是二哥被抓起来,父皇有令,谁也不能探视。”

    胤祉百般思索,终于是无疾而终。正巧外面雨停,看到蒋玉菡抱了一套崭新衣袍,这才回味起来自己还未换去污衣。

    蒋玉菡看着衣袍上的蟒纹在胤祉健壮的身躯上一点点平展开,忽然有了一丝触动。

    “王爷,人常曰‘鬼迷心窍’时常会做一些不合乎常理的事情。太子会不会夜里有梦游的病症?又或者当时太子当时神智并不清楚?”

    演的戏多了,就知道些古代廷的妖魔之法。只不过蒋玉菡不怎么信那是真的,戏么,都是夸大的。

    “嗯?!是啊!本王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谁知胤祉居然真的认同了!

    经过蒋玉菡的提醒,胤祉开始暗中派人注意大哥的一举一动。而蒋玉菡则脱空溜到那一晚白衣人掉出东西的大概位置,野草高又密,蒋玉菡以孩童身躯猫着腰,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连续找了三四遍,却没找到可疑的东西。

    蒋玉菡不甘心,冷静下来一想:东西掉下来时北静王还未起身,守卫如看到一定会立刻去捡起来,但他端详许久,守卫并没有动作。

    可见是无人发觉。

    想毕,蒋玉菡加倍认真的搜寻。

    不料,日头晒上头顶,蒋玉菡还是一无所获!

    他记得那东西在夜里还能发光,何况是日光闪灼的白天!

    难道真的被人捡去了?

    胤祉也没查到更多消息,皇长子进出严谨,行事光明,不像是藏着谋的样子。但他看出他嘴角的笑,和以往不同,格外得意。蒋玉菡眼见他的拳头握了又握,可见心中愤懑异常。

    “王爷,前日您说裕亲王要认我做儿子,可是真的?”

    蒋玉菡磨了一堆墨,胤祉却提笔不前,墨汁滴在宣纸上,宛如乱溅星辰,衬得宣纸更白了。

    胤祉长叹:“你的时运不错,就像这笔上的墨汁,只等渲染了。只可惜本王的时运不济,此时此刻本王的头脑就如同这白纸,空空如也。”

    扔了笔,又是长叹。

    蒋玉菡诚惶诚恐,但是还不能确定胤祉说的是实话。以他的理解,那句话多半是玩笑话,拿来取笑北静王的。前几日在呼兰那里闹得一出,北静王仁慈之心尽显,反把他衬得如同泼皮无赖。他不报仇,才不是胤祉。

    “记得父皇考验我们几个儿子骑那日,太后表现抢眼,百发百中,哪儿有疯癫之状?父皇还夸他,众人惊叹以为神注!岂料短短四五日,竟会情大变么?”

    蒋玉菡于是把自己演过的戏里的台词儿背了几句:“王爷,我跟随裕亲王游走江湖这些年,也道听途说了不少古怪稀奇。”

    “说来听听!”无心写字,胤祉索不写。

    “南方崇山峻岭之中民众大多未开化,崇尚蛊毒,每每以毒伤路人。或者将毒投入茶水饭菜中,或者投入酒中。其中酒中蛊毒最难解,也最凶险。其中有一种叫做癫蛊,能令人笑骂无常、忿怒凶狠、俨如癫子。中了这种蛊之后,平时不会显现出来,但是倘若碰酒,必定发作。而且蛊毒魔力最大的时辰乃黄昏时分,和太子异常的时节吻合。”

    胤祉大惊:“二哥向来谨慎规矩,从不贪杯。此次围猎,更是小心翼翼,滴酒不沾。再加上如今父皇有病,他怎会去饮酒作乐?”

    蒋玉菡又说:“王爷去查一下太子的营帐,看看里面是不是蚊虫不生蛛丝未见,倘若真如此,一定是蛊毒了。”

    胤祉半信半疑,但还是让人去查了太子营帐。不多时,人来报:“不但帐内无蚊虫,就连帐外三四丈之内也是蚊虫无踪,蚂蚁也不见一只。”

    这下子,胤祉只得信了。

    立刻要带蒋玉菡一同面圣,蒋玉菡三番推辞,生怕丢丑,不料胤祉执意,不能拒绝。

    当下,二人就进了明黄营帐。

    皇上果然抱病,不时咳嗽,但并没有料想的那么虚弱。不是卧倒,而是半坐,身上披着虎皮裘。一双目光甚是威严,不愧是一代帝王。

    胤祉把蒋玉菡所说以及太子营帐勘察细节系数告诉皇上,蒋玉菡心惊跳,台词儿都是编剧编的,他这一步棋走的太险了。

    弄不好,既笼络不住胤祉,也要丢了命!

    两道利芒扫来:“胤祉说的可是真的?你就是裕亲王带回来的小孩儿?过来让朕看看!”

    蒋玉菡战战兢兢,一步步爬过去,又被太监喝令抬头。

    “不错,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玉菡七岁了。”

    又让把蛊毒之传言都系数道来,蒋玉菡只好继续背台词儿。

    良久,皇上突然大笑问:“你可知解毒之法?”看来也并不相信蛊毒之事,蒋玉菡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才七岁,可以理解为童言无忌吧?

    “用雄黄、蒜子、菖蒲三味药熬煮吞服,可泄去恶毒。”

    “这几味药也不是什么虎狼,既如此,先熬了让太子服下。倘或有效,立刻严查幕后真凶!”

    蒋玉菡爬回胤祉脚边,心里打起了小鼓。

    这可不是儿戏!

    但是这几味药是绝对吃不死人的!

    少刻,试药官验了药进来,把汤药让皇上过目,然后端去给太子服下。

    胤祉的衣角也在不停颤动,蒋玉菡明白他也是心里没底。

    相信一个七岁孩童的话?

    蒋玉菡自己也要笑了,也许就算死了,也死的壮烈,毕竟居然骗过了声名赫赫的千古一帝。

    约莫半个时辰后,帐外脚步雷动,一名白衣男子闯进来,径直扑倒在皇上膝下。

    “父皇!孩儿不孝!竟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太子居然好了!

    胤祉松了一口气,把蒋玉菡拉起来,和父皇、兄长抱在一起。

    “来人!彻查此地!看到底是何人在作祟!”皇上震怒。

    太子又听胤祉说了来龙去脉,登时惊出一出冷汗:“那夜下雨,我听人说这里的雨比湖里的水还清澈甘甜,有心试试,便让人端了一碗。饮了一口,很是甘甜。及到最后有一股酒味,还倒是下人们偷懒那盛酒的碗来,不料还有这一出。”

    又向蒋玉菡道谢:“小哥儿可是我的及时雨了!”

    蒋玉菡忙委婉一笑:“太子殿下过奖了,这是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依目前的情形看,这蛊毒就是那时下得了,蛊和酒一起,索进入太子体内时辰还不多!所以饮了解毒汤就立刻好了。”

    当下太子脱罪,众人相继离开。蒋玉菡走时刻意回头望了一眼上头的明黄,巍然如山,气势惊人。和那么多实力派演员对过戏,没一个人演出来的气势有抵上他五成。什么演绎,似乎也多了些贬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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