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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挑着偏僻的小路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实在是走不动了,我们又饿又累地倒在了地上。幸好有李成贤从厨房偷拿的几个馒头,我们一人一个狼吞虎咽地下了肚。虽然只勉强塞了肚子角,好歹是神多了,于是继续硬撑着向前走。这荒郊野外的,万一碰上野兽,我们这一趟就算白逃了。因此,至少得找个破庙或是山洞。

    其实,当时逃出来后,我曾经想到那个疗伤的山洞,不过实在离村子太近了,虽然隐蔽也不见得安全。况且,很久以前我就有了这么一个念头,要逃到上海去。因为据我浅薄的历史知识,上海的租界可以保我们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全。

    许致中给我们带来了这样的惨祸,我们让他帮个忙找个安稳之地不为过。虽然罪魁祸首是他,不过我对他倒没有很大的怨气。一是因为村里的人中除了春花娘我对其他人并没有非常深厚的感情,而且就算不是我们遭殃也会有其他村子遭殃,相对而言我们村子由于地处偏僻人口算是非常少的了。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不应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同胞,因为这归结底都是可恶的日本鬼子造成的。

    好吧,其实做了这么多的心理建设,都是为了克服我内心的羞耻感。向一个间接害过我们的人求助,我的自尊和道德感让自己觉得很耻辱。不过为了活下去,这算什么呢。顶多以后尽量不求他就是了。我会钢琴,英语也说得不赖,应该可以去教堂或西餐厅谋个职务;李成贤有一把子力气,工人在城市应该是很需要的,至不济就拉黄包车;至于大壮,孩子就应该好好读书,貌似那些洋式学堂会通过考试来招学生,鲁迅先生就是这样混到日本去的,这样即免了学费和一日三餐,还保证有了一个好前途。

    我叹气。因为跟着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在一起,我突然感觉自己沧桑了好多。正在这时,一只汗淋淋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臂。我抬起头,李成贤正看着我笑,尖尖的虎牙抵着下唇。“桂花,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再歇一会儿?”

    我刚想辩解自己只是因为胡思乱想才走得慢,发现李成贤头上、身上全都是大滴大滴的汗。近来大壮吃了李成贤不少红烧,身体也变得有些分量,看来李成贤背着他这么久实在有些吃力。

    于是我抿着嘴对他摇摇头,停了下来。“大壮,你下来。”李成贤背后的那片影微微地抖动了一下,但是没有下来。自上路起,大壮一直是这样,紧紧地趴在成贤的背上,不出声音,存在感极其微弱,有几次我甚至担心成贤是不是不小心把他掉在路上,非得回头看看才放心。

    我特地放柔了声音:“大壮,你是小小男子汉,应该下来自己走路,你瞧你把成贤哥哥累的。”成贤空出一手挠挠头:“桂花,没关系,我不累的。”我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快下来呀,大壮最厉害了。”

    一阵老鼠一般“悉悉索索”的声音,大壮抬起了头。满脸泪痕。

    我的心猛地一阵揪得疼。这个我疼着抱着的小弟弟,从来都是除了吃和玩就不关心别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哭得这样伤心。

    我很想把他揉进坏里,亲吻他可怜的小脸蛋,安慰他,疼惜他。但是,我却不能这么做。我记得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每当我伤心了,自己哭一阵也就过了,但是如果有亲爱的人安慰,却是会打心里觉得委屈,哭得没完没了。

    我唤他:“大壮,下来。”

    他哽咽着摇摇头,把脸埋了回去。

    “你应该懂事了。如果因为你的拖累,我们被抓到,那么你和成贤哥会被用来发泄怒气遭受各种可怕的刑罚,到死为止,我会被先□后杀害,最后光着身子死在野外连肠子都被拖出来。你真的,想要这样吗?”

    李成贤红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但是强忍住不发一语。大壮哭得全身都颤抖起来,最后忍不住趴在地上干呕。我看着他:“这样就怕了吗?万一真的发生你怎么办?”

    我的手在微微颤抖,眼泪不停地流。我不知道大壮会不会厌恶我,恨我,这样我怎么办?

    一个小身子狠狠地撞了过来,把我紧紧抱住。他抽泣地说:“桂花,你不要死。我不会连累你,我会很用力地长得很壮,然后保护你,还有成贤哥。”我也忍不住呜呜哭着抱紧了他:“我相信你,我的好大壮,你一定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的。”

    大壮,你要快快长大。桂花没用,没办法让你快快乐乐地成长,以后,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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