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

    骆云飞的马果然已经先到了，一个马夫正牵着它走过来。

    “好一匹四蹄踏雪，额嵌流星的骏马！”绾绾赞道。

    骆云飞惊讶地看向绾绾：“你几乎不接触马，怎的有这般识马的眼力？”

    绾绾神秘一笑，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牵过石胡骑来的马，一个潇洒的翻身，稳稳地坐了上去，抓住缰绳轻喝一声：“驾。”马儿听命小跑起来。

    骆云飞挑眉，看着绾绾熟练地驾马围着自己小跑一圈，了然地笑了。

    绾绾停在骆云飞面前，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他，“怎样？”

    “原来你说的更重要的事就是学骑马么？”骆云飞也翻身上马，走过去和绾绾并排站着，“学得不错！”

    “那当然，石胡教的呢，他的马术可好了，不过我现在也可以像你们一样策马疾驰了。”绾绾得意道。

    “哦？”骆云飞状似不经意地看石胡一眼，双腿一夹马肚子朝前走去：“走，骑马踏秋去！”

    “哈哈……好！”绾绾正要跟上，想起石胡，转头看他，还未开口，石胡先一步对她说：“小姐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略一沉吟，绾绾点头：“嗯。”

    两人骑马在原野间慢行，草木开始枯黄，秋风瑟瑟地吹拂。

    “这一个月你都在跟石胡学骑马？”骆云飞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啊，他和爹一样很爱马，马术又好，懂得又多，你别看他一副汉模样，其实人老实又腼腆，可爱得紧呢！对了，以前我第一次上马时过于心急，让马儿受惊跑起来，还好有石胡，他为了救我自己背上受了伤，半个月才好全。”想起石胡，绾绾不禁扬起嘴角。

    “绾绾。”

    “嗯？”

    “下马。”

    “怎么了？”

    “下马。”骆云飞重复。

    绾绾不明所以，但也依言下了马。

    骆云飞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柔声道：“过来。”

    绾绾满心疑惑，走过去，“云飞哥……”话音未落，身子竟被提起来，她惊呼一声，闭了眼，下一瞬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就这么被提上了骆云飞的马，此时正坐在他身前，背靠着他的怀抱。

    “驾。”骆云飞空出一只手揽住绾绾的腰，继续驾马慢行。

    绾绾不问原因，只是更往骆云飞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新之气，只觉得安心，嘴角不自觉擒了一丝笑。

    骆云飞感觉到她的动作，低低笑出声：“怎么了？冷吗？”

    绾绾摇摇头，转过头看他，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眸，脸颊上传来他温热的呼吸，心不禁怦怦直跳，轻声道：“云飞哥哥。”

    骆云飞看着她，目光似水，情不自禁一低头，亲了她的脸。

    绾绾却是一惊，慌乱推了骆云飞一把，骆云飞不备，竟直直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云飞哥哥！”绾绾又惊又急，忙从马背上跳下来。好在地上是软绵绵的草，骆云飞并没有伤着，但他闭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绾绾见他这样，想起上次石胡受伤，急得就要掉眼泪，一边摇着骆云飞的身子一边带着哭腔喊道：“云飞哥哥，你怎么了……云飞哥哥……”

    原本毫无动静的骆云飞突然睁开眼，一个快速的翻身把绾绾压在身下，恶狠狠地看着她：“小丫头力气真大！”推下马不说还把他摇得快散架。

    绾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装样子吓她，气道：“云飞哥哥！”鼻头一酸，“你害我担心死了，我以为，以为……”绾绾没有说下去，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骆云飞却扬起了嘴角，俯身吻去绾绾眼角的泪，在她耳畔低喃：“我好高兴，这是你为我担心流的泪。”

    绾绾的脸飞上红霞，却没有再推开他，羞怯又大胆地和他眼神交汇。

    骆云飞心里一动，缓缓低头，吻上她的唇。

    石胡正发呆，远远地看见绾绾和骆云飞共乘一骑回来了。

    “石胡，你去把马牵了先回去吧，我和云飞哥哥去酒楼，等会他会送我回去的。”绾绾语气轻快，似乎心情很好。

    石胡垂眉敛目，恭敬地回道：“是，小姐。”

    “谢谢。”绾绾朝他一笑。

    骆云飞也打发了车夫回去，和绾绾走了。

    石胡看着他们的背影，一阵恍惚，他从未见过绾绾这般杏眼含春、桃腮带情的样子。

    饕餮楼。

    小二见了来人，堆着笑脸迎上去：“骆公子、杜姑娘，二位里边请。”

    骆云飞看了看酒楼里满座的宾客，随口说道：“你这儿生意还是这么红火啊。”

    小二哈着腰干笑两声，道：“骆公子放心，二位的位子随时都留着空呢。”

    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二楼临街的窗边坐下，相对于楼下的喧嚣，二楼要清静多了，皆是雅座，人也更少。

    骆云飞问：“想吃什么？”

    绾绾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唔……我不要吃饭，我要吃点心！”

    骆云飞笑睨她，宠溺道：“好。”

    “茯苓糕干、剪花馒头、桃酥饼、百合汤，啊，还要一碗浇卤削面！”绾绾念得快，小二忙不迭记下。

    骆云飞笑意更深：“小丫头还真能吃，难怪力气那么大。”

    “嘿嘿。”绾绾调皮一笑，又想起先前自己用力太大把骆云飞推下马，然后，然后……不禁脸露赧色，抬眼望向骆云飞，好在他正向小二点自己的菜，没有注意到这边。

    饕餮楼是杨柳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临街而建，飞檐画栋，富丽堂皇，来这里的食客非富即贵。虽然在这里吃上一顿价格不菲，哪怕是几个小点心也贵得让人咂舌，但菜式点心种类齐全，味道也是无可挑剔，环境服务都算上等，倒是让人觉得值了。若是在外面游玩，绾绾和骆云飞常常会来这里美餐一顿。

    绾绾放下碗筷，拿手帕一抹嘴，闭上眼作心满意足状，摇头晃脑地道：

    “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

    “哈哈哈哈……你该是‘小饕’！”骆云飞大笑道。

    大厅正前方戏台上清唱的小角儿此刻唱罢退场，锣鼓声响，好戏开台。各桌碗筷也都收了下去，换上了茶水。只见戏台上门帘挑起，从古门道缓步走出一个素面小生，一站一走，一看一唱。三分扮相，七分眼神，声音抑扬婉转，唱词字正腔圆，将角色演得入木三分。随后又走出一个女旦，两人在台上一番交流唱作。

    绾绾不懂戏剧，也不爱看戏。她从小就没有看戏的耐心，往往是一个折都没看完，就坐不住了，比起听着花脸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她宁愿去读书或是听先生讲课，当然能出去玩最好。杜大通曾叹自己果真生了个奇人，戏哪个不爱看，彩又热闹，偏她就一点也不稀罕。好在饕餮楼的戏在平日里都不会太长，只逢年过节才会唱整本的戏。耐着子看完，绾绾暗暗惊喜自己的定力更上了一层楼。

    骆云飞倒是挺享受，转过头看绾绾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还真是难为你了。”

    绾绾点头如捣蒜：“嗯！”

    台上的小生已经卸了妆容，朝两人走来。

    绾绾一骨碌儿站起身，喊道：“梅沧海！”

    扮小生的正是杨柳城名伶——梅沧海。台下的梅沧海，有着一张身为男儿过于俊美的脸，绾绾曾笑说他比骆云飞还美，美得像个女子。

    梅沧海笑道：“一个月都不见你，在忙些什么？”

    “学骑马去了，已经会了，都能策马狂奔了！”

    “哦？”梅沧海看着她，用眼神问原因。

    两人倒是默契，绾绾答道：“云飞哥哥说要带我骑马，我就想给他一个惊喜。”说完她看了看骆云飞。

    骆云飞也看她一眼，眼里都是笑，然后对梅沧海有礼地一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梅沧海也回之淡淡一笑。

    绾绾看着两人，在心里感叹，美人连笑起来都是一样的。只是不同于骆云飞的儒雅，梅沧海虽是戏子，但身上更多的是一种超脱的气质。他虽然和灵香一样长了绾绾十岁，可也不过二十五，一双眼眸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沧桑，似是看透尘世般深邃，让绾绾疑惑。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子，绾绾和骆云飞便向梅沧海告辞了，临走绾绾把学骑马时害石胡受伤的事告诉了梅沧海，一脸沮丧地诉苦：“如今爹娘都管着我，不能像以前那样总是出府来玩了，能得了机会出来的话再来找你。”

    梅沧海一副了然的表情，微微笑着道：“你也是该被管管了。”

    绾绾瞪他一眼。

    说起绾绾和梅沧海的相识，还是绾绾十一岁的时候。绾绾拉着灵香逛市集，两人在人潮拥挤处失散了，因为认识回府的路，绾绾也不急，一个人依旧兴高采烈地到处看。后来她在一个面具摊上看中了一个红艳艳的脸谱面具，想买，可钱都放在灵香那儿，身上一文钱都没带，又眼馋得紧不肯走，便眼巴巴地杵在摊子前盯着那面具。面具摊小贩看她只盯着不买，立在那儿挡道，不乐意了，正要赶她，梅沧海就出现了。他买下面具递给她，说是送她了，还指着面具笑着告诉她：“这是关公的脸谱。”然后绾绾心花怒放，硬是拉着他问了名字，说：“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再后来，梅沧海告诉她，其实初见时，他正好经过面具摊，看见了一个人逛市集的小绾绾，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一会，然后就看到了她垂涎脸谱面具却没钱买，只好杵在那儿不动的过程，心下觉得女孩有趣，才买了面具送给她。绾绾听了，嘻嘻一笑。

    秋月当空。

    绾绾躺在床上，捏着被角，心里像是有只欢快的鸟儿一直在蹦跳，不能平复。她合上眼，想迫着自己静心睡去，脑子却里全是骆云飞深深的眼眸和他的似水柔情，只得又把眼睁开，望着罗帐，辗转难安。

    她嘴角明明有压不下的笑意，却又在心里恼自己不能从容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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