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登上飞机，唐璃暖因为和陌生人一夜情而跌到谷底的心情才好上一点，因为空姐说因为头等舱的座位没满，所以让原本买了经济舱机票的唐璃暖坐上了头等舱。唐璃暖努力绷着脸想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高兴，气质啊气质！风度啊风度！但是这可是事关一千多块钱的大事啊。想想看，几张粉红色的毛爷爷能换成多少个一毛钱的硬币，这些硬币又能够把她所有的零钱储蓄罐都塞满，多么令人振奋的完美人生！

    每年唐璃暖生日的时候，为人师表的唐爸都会送一个储蓄罐给她，告诉她：“一个人活得快不快乐就是看他是否完成了心目中的目标，如果完全达到了预期，那么这就是完美的生活。” 然后再语重心长道：“这个储蓄罐送给你，希望你能把它填满，实现你的完美人生。”

    于是，唐璃暖就过了将近二十年的不完美但是快乐的生活。

    五岁的时候，唐爸问她：“乖乖的生活完美么？”

    唐璃暖那时候正在换牙，牙齿漏风地回答：“否完美啊。”

    唐爸又问：“是因为储蓄罐没存满么？”

    唐璃暖双手并用地吃着糖葫芦，糖浆糊满了整张脸，“介个只是一个原因啦，你看看，我吃个糖葫芦还要偷偷地躲着妈妈，怎么可能会觉得完美。”

    “那是因为你正在换牙嘛，吃甜的会让你的牙齿全部变成蛀牙的。还有呢？”唐爸拿出笔记本在上面记着。

    “隔壁家的张大明每次都让他的狗冲着我叫，乃否知道那狗有多凶。”

    “爸爸知道，那是只黑背嘛，乖乖不怕啊，下次爸爸会好好地教育他的。”

    “爸爸乃这样光说是没用的，我们家得养只比黑背还要凶的狗，下次张大明要是再敢吓我，我就放狗咬死他！”

    “乖乖，这样是不对的，放狗行凶是会被抓起来坐牢的。”

    “坐牢素什么？”唐璃暖咬着一整个山楂，脸被撑得鼓鼓地问。

    “坐牢就是把你关到没有人的黑屋子里，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糖葫芦，天天给你吃剩饭剩菜。”

    “剩饭剩菜里面有**腿么？”唐璃暖把山楂吞下去，瞪大了眼睛问。

    “没有，只有丝瓜和胡萝卜。”唐爸故意做了个鬼脸吓她，小时候的唐璃暖挑食，非常不喜欢这两样蔬菜。

    “那我不要坐牢，我不养狗了。”唐璃暖委屈地说完，便开始泪眼蒙蒙地解决糖葫芦串上的最后一个山楂。

    “乖乖不要怕，我会和张先生和张太太说的，让他们把狗拴起来好不好？”

    唐璃暖点点头，“可是我不喜欢张太太，她总是亲我，还让我长大了做张大明那个鼻涕虫讨厌鬼的小媳妇儿。”

    “不会的，爸爸保证，其实爸爸也不喜欢张大明那个鼻涕虫。”

    “可是其实我挺喜欢张先生的，他每次都会给我倒冰的果汁喝，上次还给了我一颗巧克力。”唐璃暖吃完了糖葫芦，叼着竹签道。

    “比喜欢爸爸还多么？”唐爸坐在女儿身边，掏出手帕来给她擦脸。

    唐璃暖摇头，掰着手指道：“我最喜欢爸爸了，第二喜欢妈妈，第三喜欢外婆，第四喜欢，第五喜欢小舅妈，第六喜欢我们班的刘炜智，第七喜欢给我发小红花的徐老师，第八喜欢……爸爸，我忘了我数到第几了，其实我挺喜欢张先生的，但是我忘了他排第几了。”

    “没关系，张先生不会介意的。”唐爸拍着脯道，“乖乖的生活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

    “我们班的唐晓格长得比我漂亮。”

    “胡说！我们家乖乖是最漂亮的。”唐爸亲了一口唐璃暖脏兮兮的脸颊。

    “可是刘炜智每次都借橡皮给她，不借给我。”唐璃暖赌气似地撅着嘴。

    “刘炜智只是觉得你自己有橡皮，而且还非常好看，所以才没借给你，爸爸想一定是这样的。”

    “爸爸不会错么？”

    “当然不会错，爸爸是老师嘛。”

    “爸爸好厉害！”

    “现在你的生活完美了么？”

    唐璃暖被唐爸用一糖葫芦收买下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她翻身从花坛上面撅着屁股下来，把那竹签扔到垃圾桶里，不乐意地道：“否完美否完美一点都否完美，我要回家看动画片！”

    “嘘，乖乖不要吵，我们再去买一糖葫芦好不好？”

    唐璃暖扑到唐爸怀里，“爸爸最好了。”

    唐爸牵着唐璃暖的小手又买了一糖葫芦，重新躲到花坛的背面。

    “乖乖的生活完美么？”

    “一点都否完美。”唐璃暖嘟嘟囔囔地抱怨，“妈妈一定要我晚上八点睡觉，还否许我吃糖葫芦，否许我吃糖果，否许我吃巧克力，否许我骂张大明，否许我睡懒觉，否许我掀裙子，否许我吃饭的时候喝开水，否许我拿别人的东西，否许我骄傲，还否许我向外婆告状！”

    “她是妈妈嘛，当然可以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啊，你看，她也不许爸爸抽烟啊，爸爸也听她的话，因为她都是为了我们好。妈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唐璃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妈妈会做饭会洗衣服，会给我扎头发，会给我讲故事，妈妈长得还比张太太漂亮。”

    “是啊。所以我们不能在背后说妈妈的坏话，听到了没有，下次不许向爷爷姥姥姥爷告状。”

    “我就告过一次状！”唐璃暖不高兴地反驳道，“我才否爱打小报告呢！”

    “是啊是啊，我们家乖乖最乖了。那乖乖觉得怎么才能让生活变得完美呢？”

    唐璃暖想了想道：“否知道。可能每天吃三，或者更多糖葫芦的话，会变完美一点。”

    “嗯。”唐爸若有所思地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一番又合起来放进衣服口袋里，然后把唐璃暖从花坛上抱下来，扛到肩上，“来，我们回家咯！”

    唐璃暖抱住唐爸的脖子，问：“爸爸，我的生活为什么会否完美？”

    “为了完美。”唐爸拍拍唐璃暖的腿道：“爸爸要加速了，乖乖抱紧一点。”

    坐在飞机上的唐璃暖突然想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一幕，即使到了现在她依然不懂，我们的生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完美的地方，比如说为什么我的一夜情对象会坐在我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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