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韩程晏胡子拉碴地回来了，满脸倦色，连牙都没刷倒头就睡。

    唐璃暖睁开眼睛瞅他一眼，从被窝里伸出手把闹钟拿到眼前，才五点半，她又把眼睛闭上了。韩程晏躺下之后习惯地把唐璃暖抱到了自己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两个人都熬了夜，一直睡到了中午。

    唐璃暖醒得早，刚一动，韩程晏也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

    唐璃暖把早上顺手放到枕头底下的闹钟掏出来，看了一下道：“十二点半了。你还要再睡会儿么？”

    “不了。”韩程晏说着便坐了起来，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晚上出门时的衬衫，今天早上又累又困，他连衣服都懒得换。

    唐璃暖凌晨三点才睡，即使睡到十二点也还是有些浑浑噩噩，她翻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推了推韩程晏的腰道：“我有点渴，把桌子上的水给我。”唐璃暖就着韩程晏的手喝下半杯水，喉咙湿润之后才清醒过来一点。

    “文叔说你三点才睡，是等我么？”韩程晏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连同被子一起抱住了唐璃暖。

    唐璃暖在紧紧裹住有些不适，她挣扎了一下道：“也不是特意等你，我让文叔替我买了两张碟，你不在，我就让冽久陪着我一起看了。”

    韩程晏狠狠咬了一口唐璃暖露在被窝外面的耳朵，很不高兴，“别什么事都找那个小鬼。”

    唐璃暖吃痛，像条蚕似的一皱一皱往被子里缩，声音囔囔的，有些理亏，毕竟让个还在上学的孩子陪自己看电影看到凌晨三点有些说不过去，“我知道了。”别人的孩子用起来就是有诸多不方便，唐璃暖此刻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自己生个孩子，不用太聪明，听话就行，让往东就不敢向西，让喝汤就不敢吃。

    “好了，快起床吧，别饿坏了。”韩程晏拍了拍唐璃暖的屁股，道。

    唐璃暖闻言立马一把扔开薄被，嚷道：“我要吃螃蟹。”

    “好。”

    “再来半斤绍兴黄酒，烫过的。”唐璃暖的衣服扣子扣错了，她一边解扣子一边道，脸上露出欣喜向往的神色，“月色好的时候，老唐都会让我和他一起在阳台上喝酒。”

    “你酒量很好？”

    唐璃暖眉毛一扬，右脸颊上出现一个若隐若现并不明显的酒窝，显得非常得意和慧黠，看得韩程晏心痒难耐，“我一个能放倒好几桌。”

    韩程晏既爱美酒又爱美人，他想了一下美人执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酒杯啜饮美酒的画面，觉得很是赏心悦目，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笑望着唐璃暖薄玉一般的脸，别有深意地道：“我也好久没喝酒了。”

    “你喝不过我的。”唐璃暖摆出老前辈的姿态，拍拍韩程晏的肩膀，扣好扣子便进了盥洗室洗漱。

    韩程晏手一伸，扳过她的脸，凑上去用力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唐璃暖用手抹抹嘴巴，皱眉道：“我还没刷牙。”

    韩程晏抱住她的肩膀，笑着道：“没关系。”

    唐璃暖抬起头看他，韩程晏脸上带着与他本身气质不符的微笑，虽然他的长相并不是生来便成熟儒雅的那款，嘴唇太过薄，而且又有些外国血统，眼神深邃，瞳仁也不是常见的黑褐色，总觉得邪佞轻薄多过了敦厚良善，但胜在阅历丰富，各种各样的经历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沉的积淀感，所以气质倒并不轻浮，反而稳重，眉间的皱纹也让他看上去严肃考究，和外貌完全不同的特质，“韩程晏，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唐璃暖捧着他的脸，越看越喜欢，在他脸上飞快地“啾”了一下，问。

    韩程晏蹙眉想了一会儿，回答：“没有。”

    “哎？”唐璃暖很惊奇地问：“怎么可能啊。你明明就长得很好看。”

    韩程晏捏了她的脸一把，笑道：“你是第一个夸赞我的人，来，奖你一个吻。”

    唐璃暖转身逃进盥洗室，“等老师刷了牙再吃点东西，有了体力之后再亲。”

    趁着唐璃暖进去刷牙的功夫，韩程晏摇了铃让文叔上来，“午饭做了么？”

    文叔恭敬地弯着腰回答：“十一点就做了，因为先生太太和少爷都没起床，所以刚才已经让人倒了重做了。”

    “那就再加一盘大闸蟹，还要烫壶黄酒，把上次买的那套白玉酒具拿出来。”

    “是。”

    “小兔崽子还没起床？”

    “嗯。”文叔点点头道。

    “叫他起床！”韩程晏冷笑一声道：“像什么样子！”他听见唐璃暖漱口的声音，倏地又放缓了表情道：“先让厨房烤点曲奇，太太起床饿了。”

    文叔了然地笑道：“早就备下了。”

    “嗯。”韩程晏略一颔首，“那你先下去吧。”

    唐璃暖随便抹了把脸出来，韩程晏已经进浴室洗澡了，他昨晚忙了一整个晚上，今天早上回来疲惫不堪，没顾得上洗。

    下楼吃了两三块饼干，韩冽久就下来了，少年生机勃勃地和她打招呼，“阿暖，早安！”

    唐璃暖回头看他一眼，招呼他一起过来吃饼干，“螃蟹还没做好，先过来吃饼干。”

    韩冽久咬了一口饼干，甜而不腻，倒也不错，他又吃了两三块，这才开口问她：“你喜欢吃螃蟹啊？”

    唐璃暖贪吃，嘴巴里塞满了饼干，又急着说话，于是一说话便有饼干屑喷出来，“喜欢。”

    韩冽久穿着黑色的衣服，所以黄色的饼干屑很明显，唐璃暖一面往下咽饼干一面替他擦拭，“对了，上次借你表姐的一件衣服还没还给她，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给她吧，记得帮我说声谢谢。”

    韩冽久咬着唇，好像有些为难，“那我打个电话给她，看她是不是在家。”

    “怎么了？不方便么？”唐璃暖又塞了一块饼干到嘴里问他，“要是不方便的话我自己给她也可以。”

    “也不是不方便。”韩冽久低下头，小声地道：“我曾外祖父不喜欢我，她要是在家里的话，我去可能会被骂。”

    韩冽久模样长得好，又乖巧，应该是很讨长辈喜欢才对，怎么可能会被骂？唐璃暖在心里想了一通，很理解地指指自己的太阳，开解他道：“你那个曾外祖父是不是这里有问题？他一把年纪了，老年痴呆症是很正常的，说不定他其实很喜欢你的，你别往心里去，要多去看他。”

    韩冽久的脸比往常白了几分，他勉强笑道：“不是这个原因，他不喜欢我妈妈，所以也不喜欢我。”

    “你妈妈不好么？”唐璃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韩冽久激烈地反驳，脸上像是敷上了一层薄粉，两颊处都红了，任谁说到自己的母亲不好都是要生气的，“她对谁都很好，很温柔。”

    “那你曾外祖父果然是得了老年痴呆了，她这么好，他怎么还不喜欢她。”唐璃暖干脆把盛饼干的盘子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又递了一块饼干给韩冽久，道：“你妈妈这么好，你也这么好，他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别管他了，我很喜欢你们。”

    “你喜欢我妈妈？”韩冽久手上拿着饼干，呆呆地问她。

    “嗯。”唐璃暖理所当然地道：“她对大家都好，我当然喜欢她。”

    “可是……”韩冽久捏住了手里的饼干，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什么？”

    “其实我没有见过她，或者说，我已经忘记她了。”韩冽久坐在太阳底下，发色漆黑，脸又白皙，更衬得唇红齿白，模样讨巧，让人心动又心怜，“我都是听文叔说的，她过世的时候，我才两岁。”

    唐璃暖心中全是对年少失恃的少年的怜爱，她把饼干放下来，一鼓作气道：“以后我来照顾你！”她说完便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韩冽久，睫毛又长又翘，微微抖动，蕴含了十二分的期待。

    韩冽久的眼眶有些红，他定定地看着她，又低下了头，半晌之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璃暖刚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声咳嗽声，她转过头，原来是韩程晏。

    “在聊什么？”

    唐璃暖快人快语地道：“聊冽久的妈妈，哦，就是你前妻。冽久说她人很好，唉，真是太可惜了，果然是天妒红颜啊。”

    韩程晏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轻蔑地向着韩冽久道：“你知道什么，你又记得她什么？”

    韩冽久想起自己孤单的童年，还有充斥在记忆里的韩程晏各色的女伴，这个人，分明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半分的尊重和爱意！

    “我记得的总比你多！”韩冽久刚才有些红的眼睛现在布满了红丝，少年倔强地扬着头，坚强地不流出泪，“你本就配不上她！”

    那个人连同那段回忆，都被韩程晏安放在自己连想都不愿想的地方，此刻却被韩冽久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他怒不可遏，扬起手便要打他。

    唐璃暖挡在了韩冽久的面前，韩冽久却推开了她，对着韩程晏一字一顿地道：“我记得她叫夏暮烟，记得她的生日是在六月十三号，记得她最喜欢百合花，记得她不喜欢糖，记得她最讨厌下雨天，你呢？你又记得什么？她去世还没到一个月，你就和别的女人搞到一起了！”

    韩程晏怒极反笑，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声音里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狂暴。

    “这重要么？”韩冽久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连目光都比平时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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