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程晏已经是第三天和唐璃暖分房睡了。

    作为一名管家，文叔的压力很大，因为主人的心情能直接反应管家的综合素质。

    作为一个儿子，韩冽久的压力更大，因为父亲的心情能直接反应他身上的伤痕多少。

    “那份名单到底是谁给你的？”韩程晏眉头紧锁，目光牢牢盯在韩冽久的身上，语气森冷。

    韩冽久对这样的严刑逼供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从最开始的惶惶不安到现在的佯装镇定，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无论过了多久，他始终不会有办法来心平气和地面对韩程晏，因为他父亲的气势实在是太过容易让人产生压力。

    “你就别逼我了。”即使韩程晏的目光再冷狠戾，韩冽久也咬紧了牙关说不知道，他有必须不能说的原因，虽然这原因在韩程晏看来也许有些可笑。

    “我就是逼你了。”韩程晏替自己点了一支烟，他抽了一口，又用食指掸掸烟灰道：“今天我把话挑明了讲，这次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些女人的名字，连项泓和温文都不一定知道。唯一有可能知道这么清楚的人是文叔，可是他永远不会说出来，那么，记下这些名字的人是谁？”

    是谁？他当然知道，可是他答应了她不能说的。韩冽久额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他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我不知道。”

    “别睁着眼说瞎话！”韩程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大的震慑心神的声响。

    韩冽久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抖了一下，却顶住了压力，摇头不语。

    “好吧，我来猜一下。”

    “姓沈的？”

    韩冽久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文叔？”

    话音未落，韩冽久已经抬起了头，眼神中有谴责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对这个答案的否决。

    “姓韩？”

    韩冽久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继续低下头。

    书房里一片寂静，烟雾缭绕。

    “那是谁？韩颂？”韩程晏把烟蒂扔到烟灰缸里，笃定地询问。

    韩冽久没有说话，可是沉默已经足够表达它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死了。”那个女人死了，可是她背后的那个人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而且她还和自己的儿子扯上了关系，韩程晏有些烦闷地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小兔崽子就知道给他惹麻烦。

    “死了？”韩冽久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明明几个月前她还好端端地和自己说话，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重复着那两个字，“死了、死了……”

    “对，死了。”韩程晏满不在乎地道。

    这种事不关己没有一点在意的神情和语气深深地刺激到了韩冽久，对了，为什么韩程晏知道韩颂死了？“她、她是怎么死的？”韩冽久的表情有点怪异，那种质疑的眼神让韩程晏很不舒服。

    “怎么死的？”韩程晏吐出烟圈，无所谓地耸肩道：“自杀死的。不过，如果她不自己动手的话，我不介意送她一程。”

    韩冽久的眼睛像只愤怒的猎豹，眼底有隐隐的泪光，韩颂才二十四岁，是韩程晏的亲妹妹，是他的姑姑，她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她喜欢涂大红色的口红，大声地笑，她对他说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争取，人生得意须尽欢，就像枚鲜艳的热带水果，热烈奔放，一心跟随自己心目中的太阳，却没想到最终却被太阳无情的火焰给吞噬了。

    “说说吧，韩颂怎么会把那些人的名单给你？”韩程晏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烟灰积累了太长时间，不经意间掉下来，摔在桌子上，粉碎。

    “你怕什么？那份名单值得你成天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么？你既然敢做那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韩冽久“嚯”地站起来，站起来的身影完全把韩程晏坐下来的身体给遮住了，他头一次发现，这个他叫做父亲的男人是个畏首畏尾的懦夫，只不过伪装得坚毅又强大，“小姑姑一心为你好，你却欲处之而后快！文叔也是，你竟然这么怀疑他！小姑姑她哪里做错了？你杀了她能有什么好处？爷爷的遗产你不都已经拿到手了么？你还想斩草除？”

    韩程晏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青春期小鬼的思想总是这么奇怪，像是一个蹩脚的侦探，疑神疑鬼毫无依据却偏偏自以为是。他重重地吸了一口烟来保持镇定，“韩冽久，注意你的措辞和语气，我是你的父亲。”

    韩冽久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份名单的确是小姑姑给我的。”

    “她为什么要把这个名单给你？”

    韩冽久反问：“你说为什么？”

    韩程晏随手把桌子上的镇纸一扔，韩冽久心中一紧，镇纸贴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他重重地呼气，劫后余生的庆幸，那个镇纸有多重他是知道的。

    “我只问一次。”

    韩冽久的肩膀不停抖动，想要继续反抗，却在看见韩程晏严肃的面容之下选择了老实回答问题，只是态度依然很别扭，“上次小姑姑来香港看我……们，那天晚上你出去了，她在阳台上打电话，一开始声音很轻，我也没有在意，可是打到一半的时候，她骂了一声就把手机扔到楼下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过去看，结果瞧见她蹲在那里哭，然后她就把那个名单给了我，说是让我也看看。”韩冽久的声音轻了下来，他抬头看了韩程晏一眼，复又低下了头，“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那她还说什么了？”韩程晏对此不置可否。

    “说你是个无赖……流氓……骗子。”韩程晏支支吾吾地道。

    “总结得很好嘛。”韩程晏森森地笑，“你知道她是在和谁打电话么？”

    “不知道。”韩冽久摇头，“不过好像是个女人。”

    “哦？”韩程晏想起唐璃暖说过那个折磨她的也是个女人，“你能确定么？”

    “我不确定，我只是觉得那应该是个女人。”韩颂是个说话有些嗲的女人，和男人打电话时声音总是会娇媚些。

    “那你有没有听到韩颂打的那通电话的具体内容？”

    韩冽久皱眉想了一会儿，那件事过去实在是太久了，他的记忆一片空白，越想越记不起来，“我，我忘了。”

    韩程晏沉吟片刻，道：“嗯，以后要是记起什么事情立马告诉我。”

    韩冽久直觉有些不对劲，这件事恐怕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小姑姑、小姑姑她到底怎么死的？”

    韩程晏轻笑一声，“你心里难道不是已经有了肯定的想法了么？”

    韩冽久微微愣住，一两秒之后才有些赧然地道：“也许我、我想错了。”

    “她的确是我逼死的。”

    韩冽久的双眼一下子睁圆了，眼神里有难以置信，有伤楚也有难过，不管喜不喜欢，韩程晏都是他的父亲，况且他骨子里其实并不讨厌他，韩程晏做人很低调，可是手段狠厉，他是混黑道出身的，在商场上也一样的冷面冷心，很多对手都被他逼的破产跳楼。韩冽久和韩程晏不一样，他生活在一个更好的年代，也拥有更好的家庭环境，他不需要面对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他无法理解韩程晏这种不给人任何退路的做法，他心肠软，容易同情别人，哪怕那是敌人。如果韩程晏和他一样，那多少条命也不够死的。他们没有可比，可是韩冽久一厢情愿地把韩程晏当成了自己，他以自己的标准来对待韩程晏，他既失望又伤心。

    韩程晏了他的头，韩冽久愣在原地没有动，他被这个主动示好的动作给震住了，这对于韩程晏来说，是个不错的反应，他缓了口气，声音柔软了不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绑架了璃暖，我去和她谈判，她自己服毒死了。她要是老老实实的，我不会去动她。”

    “她、她喜欢你。”韩冽久僵着身体，不敢挪动一下脖子，韩程晏的手依然放在他的发心，他能感受到那只手上的温暖。

    “我知道。”韩程晏笑了，“你爸爸我这么帅。”

    韩冽久忍不住抬起了头，看他的笑容，就这么一下子，韩程晏把手放了下来，韩冽久有点失落，也很后悔，早知道就不动了，“嗯。”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韩程晏长久地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道：“你长得像我，可你没有我狠，太过善良优柔。你啊，终归活得太安逸。”

    韩冽久不知道这是批评还是表扬，但从话的语气来看，应当是批评，“我没觉得我这样不好。”

    “嗯。”韩程晏听他这么说，竟然没有否决，“你这样的格很好，但是不适合我们家，不过这也没有关系，以后你会有弟弟的。”

    “弟弟？”韩冽久极不自然地喊了一声。

    “对。”韩冽久重新坐到椅子上，目光投在了天花板上，“你现在的心境不适合接手我的事业，我也不想逼你成为我希望你成为的那种人，所以，我需要一个新的继承人。”

    韩冽久呼哧呼哧地喘气，他不是没有拥有弟弟妹妹的心理准备，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实在太早，他失落得要死，韩程晏那么喜欢唐璃暖，那他肯定也会很喜欢她生下来的孩子，自己这个原本就不受宠的大儿子自然更加靠边站了。他是个多余的人，没有人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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