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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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点,背着旅行包带着帽子的章哲坐在x城人民医院的急救室外面。医院真冷啊,什么时候都那么冷。
想把外套脱下来套在他穿着睡衣的妈的身上。可是她拉着他的手,他就没法这样做了,所以任她拉着自己的右手,看着他泪流满面。他拿左手揽着自己家的老婆儿。
“。。。。。。妈,别着急,我爸没事儿!”9年未曾出口的乡音,说得章哲嘴角颤抖。家乡话,在外面没有人可以与他对家乡话。
老婆儿面对着他举起了自己的手,章哲条件反地以为自己的左脸又要被掐了。可是老婆儿冰凉糙的手只是放在上面,来回磨搓,章哲只感到:这样比被掐着还疼,疼到了心里。
“。。。。。。fei来就好,fei来就好。”他们家老婆儿哽咽的说着家乡话,亲切地章哲快要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可是他现在要比老婆儿更强悍才行!于是又准备对着自己不听话的眼泪耍狠。
还没开始耍,就看见急救室的灯终于发出信号。
医生出来了。
护着自家的老婆儿上前询问,今天很幸运的碰到一个医德好有耐心的医生。
“不用担心,是一时过于激动引起的高血压的症状,先住院两天,然后回家好好休养就行了。”
谢过医生,章哲心里百感交集,肚子配合着突然唱起了歌曲。
人紧张的时候是身体会很听话的不闹事,但是紧张一旦消除,它只会变本加厉的反应自己的不满。
于是,在他们家老头儿被推出来送到病房许久之后,章哲吃到了想念已久的家常饭。
章家自制的咸菜炒米饭,旁边卧着两个可爱的荷包蛋,是实实在在的美味。
章哲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好味的米饭解救了他两天没有“实在”过的胃。想起高中的时候,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到家,都会有一盘这样的炒饭等在那里,每天晚自习的最后半个小时,饥寒交迫,回家心切,经常想它想得口水和眼泪齐流。
曾经的回忆和现在的温饱让章哲不由得忆苦思甜,吃着吃着嘴里发酸,眼角也酸,低着头,吃起了眼泪泡饭。拼命忍住,不想让看着他的老婆儿看见他的狼狈。终于在吃完最后一粒米的时候,把眼泪也全部吞到了肚子里。章哲抬起头看看他们家老婆儿,笑着说
“真好吃。”谁知好话换不来好结果
老婆儿给了他一记重重的“板栗”
“好吃还不早点回家。”
“。。。。。。妈,对不起。”
这一记“板栗”让章哲想起了真正的板栗,章哲最爱吃板栗。大一第一次离开家的那一年,半年的离别让他归心似火箭,回家后心潮澎湃之余却知道了一件让他揪心的事:他老妈在他走之后就买了一麻袋的板栗,先洗干净煮熟,然后天天放到自家楼顶晾晒,一心等着几个月后才能回家的他回来吃,结果有一天没留神让板栗受了潮,一麻袋的板栗全部发了霉只能倒掉,老婆儿当时就心疼的差点流了眼泪。
大一走的时候,章哲心里满是终于离开家的欣喜,到学校的头一天晚上就开始心里发苦。直到回家的那一天听到这件事,他心里对爸妈的埋怨和气愤全部化成了一团暖气围绕在他的心上,这么久以来这团气一直被他珍藏在心上,不时温热得让他透不过气。
如今想起来,章哲再也不后悔回家的选择,反而庆幸自己终于扔开了自己身上的那一堆阻挡他回家的东西。
回家了,混的好要回家,混的不好也要回家。只要回家就好。
坚持让他们家老婆儿先回了家,然后酒足饭饱的章哲守在了他们家老头儿的床前,看着老头儿熟悉的脸,章哲坐在床边微笑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直到感觉到一丝动静,章哲才醒了过来,这一觉伴随着许多梦境度过,心里却是安全又暖和的。
一抬头看见一床被子,他们家老头儿不见了?!
慌乱的四处巡视,章哲看见穿着拖鞋和一身秋衣的老头儿小心翼翼的朝门口轻轻地移动。章哲赶快拿下自己身上的老头儿的外套儿,追上去给老头儿披上,然后直接扶起了老头儿。
“爸,我扶你去厕所。”
老头儿抖了抖,也不看他,享受着太后级别的待遇就僵僵的被人扶到了厕所。然后同样僵僵的让人扶回了病床。
重新躺倒床上的老头儿,直接把头扭到窗户那一边。章哲什么也不说就是看着老头儿甩给他的背影,觉得自己不知所措。
他们家神很抖擞的老婆儿天神一样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和一件大衣,铿锵有力的走到床边把大衣甩到章哲的身上,然后把饭盒放到桌上,噼啪给了老头儿一老拍。
“ci饭了。”
太后老佛爷发话了,太上皇也得听话啊!
于是老头儿转过身扭过头,然后非常自觉的自己坐起来,接过了老婆儿大人手里的饭碗和筷子。
章哲也得到了一份,不过相同的餐具里盛放的食物的内容却是截然不同。
看着明目张胆的差别待遇,老头儿心里脸上都是苦却是有苦说不出。闷闷不乐的吃完之后接着扭身看风景。
“别理你爸,老头子老不正经。”
老佛爷发话了,谁敢不听?
于是了,老头儿在医院里呆着的两天里,章哲衣不解带的看着一直看风景的老爸的背影。利用一切可以表现的机会展示自己的存在。
第三天中午出院的时候,章哲背着自己家里的老头儿,心里又有点难受。
从来没被他掰赢手腕的老头儿,背起来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多的重量。章哲在心里下定了一个又一个决心。
终于回到家了。
熟悉了十几年的地方,章哲只用了几分钟就又找回了离开的时候埋藏起来的熟悉感。
刚把老头儿放到里屋床上,章哲洗了一把脸就匆忙出了门。
老婆儿很急切的追到门口,再三解释了自己绝不会一去不回,章哲才离开了家里。
这一去直到晚上章哲才回到了家里,手里多了两个袋子。
守在门口的老婆儿,马上眉开眼笑。
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自己妈,然后很自然的接过碗筷狼吞虎咽起自己老妈心制的致版家常饭,章哲的心里这两个月来的云都被笑走了。
“买什么东西啊?又不是客。”老婆儿边责备着,边打开包装拿出保暖内衣细细打量着。
“多少钱啊?保暖内衣,现在又穿不上!”
“98一套。是带牌子的。反季所以便宜。”章哲边吃饭边说。
“你和我爸吃饭了吗?”
“吃过了,以后不要花钱买这些没用的!我们要的话自己会买!”老婆儿边数落他边把衣服叠好展平装回盒子里,然后提着两袋一起拿到里屋。
然后章哲咬着筷子听到了老妈的小声的说了什么话,
“给我拿走!”老头儿的大嗓门直接吼了出来,其中的一袋被从里屋扔到了客厅的中间。让章哲意外的惊吓到了。
老婆儿先生气了。
“不要就算了,你个死样子。还给扔出来了,我看谁给你捡。”
然后老婆儿从里屋出来,把章哲吃完饭的碗筷收了收,拉着他的手直接上了二楼,章哲的卧室。
几乎是他走之前的样子,几件旧家具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只不过是房间里多了一些杂物。
“儿子,早点睡,几天没好好睡了吧。”
见章哲不动弹,眉头紧皱,章妈妈铺好了床过去拉他坐下。
“你爸的脾气你还不知道?纸老虎一个。他现在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想你又不好意思说,你就多跟他说话,皮厚点就好了,啊!”
“嗯!”
本来章哲的确是很难受很自责的,可听老妈这么一说,才想到事情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今天中午把老头儿接回家,才去办了这两天一直想办的事。那天老头儿自己起床去上厕所,他扭头就看见了自己老头儿的背心儿的后面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章哲当即就鼻子发酸,然后酝酿了两天,今天才出去,找了最厚道的一家手机店,把他省吃俭用刚买不久一直很爱惜的手机给卖了,1500多的手机,卖了不到300块钱,章哲牙都咬疼了,可是当他跑到某保暖内衣的店里,给老头儿和老婆儿挑内衣的时候,心里完全只有开心和满足。然后拿回家,却被扔了出来,章哲刚才真的很难受。
老妈的一席话让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最主要的是老头儿的爱面子。
他的爸爸的面子就是他面子的爸爸呀!
他这个败家子9年不回家,还不就是因为他老爸面子的儿子——他的面子,那个败家子儿?
(他爸爸面子的儿子现在虽然被他扔到了外面,但是他毕竟跟它是“发小儿”啊!)
都回家了,他早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关在外面了,既然老头儿要面子,那他这个当儿子的就不要面子了呗!
于是当老妈替他铺好床说好话下了楼之后,章哲在心里打定了对付自家老头儿的主意。躺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上,章哲用手臂当枕头,虽然哈欠打了好几个,但是脑子里的各种想法跳秧歌一样彩,章哲镇不住场,只好随它们闹去,于是索关上灯,回想联想加畅想,各种想法粉墨登场。
结果到了后半夜,章哲的膀胱都有反应的时候,他也没合上眼。
章哲从来没用半夜起床上厕所的习惯,但是现在反正没事,有点情况就解决呗!
习惯的没有开灯,轻手轻脚熟门熟路的走到楼梯口下楼梯,快到厨房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劲。客厅有点动静。
章哲警觉,更加轻手轻脚的拿起楼梯门后的扫帚,紧紧地捏在手里边,然后把头探到客厅。
明亮的月光衬托出客厅中的那一团身影,章哲直感叹:家乡的月光永远那么皎洁。
章哲放下手里的笤帚,想了想,开了厨房的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打着哈欠拍着脑袋,走到客厅开了灯。然后非常戏剧的扭了两下头才“发现”坐在小凳子上披着外套手里拿着某品牌保暖内衣的自家老头儿。老头儿眼睛的部位隐隐有点璀璨的微光在闪动
“哎呦。。。。。。爸,你,你,吓死我了!”先跳了一下然后边说话边慢慢走近自家老头儿,好像自己是个几千度的近视眼,十分逼真的演技。
“。。。。。。你干什么呢爸?”眯着眼看着自家老头儿。
章师傅小小的眼睛和黑黑的脸都有点微微的红润,灰色的棉质内衣与抓着他的那一双典型的劳动人民的手此刻天人合一,衣服的褶皱让人的脸也仿佛有点褶皱并附带着微微的抽搐。
“。。。。。。咱家。。。。。。晚上有老鼠,我怕东西被咬坏了。。。。。。就没法退了。”章师傅觉得自己不应该心虚,心虚的不应该是他呀!
这么老的老鼠?
章哲眼睛眯得更紧了,狐狸一样四周环顾了一圈,然后又把脸靠近自己老爸说:“哦,爸早点睡啊!”
然后自己站直了,耍帅的转了个身,把两只手到兜里,边往厨房走边说话:“爸,这衣服人家是做活动的,所以没法退,反正扔了可惜,你就拿去当擦手布得了。”
转到厨房门口,本来已经消失在厨房了,章哲突然停下,弯腰露个头到客厅,面带恐怖说
“爸,大热天的,桌上有抹布,擦擦眼睛里边的汗珠儿吧!我明天去买捕鼠夹吧!看来得买个大的。。。。。。”一抹灰色直闪向章哲的眼前,眼疾手快的接好章哲心有余悸。
把暗器仍回到老头儿的手里,章哲笑着对自己老爸说
“爸,等你好了,我跟你一起出摊儿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全当体验生活了!
没等回音,章哲直接咕咕咚咚跑回到了自己床上躺好了。
反正回家了,暂时没有事干,想着老爸老妈每天要干的活计,章哲刚才就打定主意要去市场帮忙,技术活不敢说,至少出力气的时候他可以帮把手。这是志在必得的一件事,所以本不能给老头儿反驳的机会。
章师傅一直不遗余力地跟周围的人强调:杀猪,除了必要的杀气和力气,它主要是一项技术活,其技术含量之高相当于半拉大夫!
虽然这个比喻让很多人不寒而栗兼不置可否,但章哲一直深信不疑。
这么多年来,虽然从来没想过子承父业,也没怎么去帮过忙,但是他每天耳濡目染老爸的专业刀工和对猪这种动物的了如指掌。
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非常忌讳老爸的职业,尤其有时候被同样不懂事的小孩儿嘲笑的时候,章哲心里很埋怨自己老爸为什么没有一个“光彩”的职业,还为此跟爸妈哭闹跟同学打架。
可是后来长大一点,看见老爸每天凌晨两三点就起床,不管夏天的炎热还是冬天的严寒都坚持到底,四季都有的黑暗道路,什么天气都请不了假的工作风格,每天上午不卖完就回不了家,吃不上饭。。。。。。
无论风吹日晒雨淋雪打,不管怎么样,一年到头都是一样的流程,一样的劳累。爸妈是地地道道厚道朴实的劳动人民。
劳动人民不会因为天气不好就不做生意,劳动人民对自己身体的一点不适本就不在意,无论如何只要不是天大的事就不会影响他做生意。
章哲一点点的接收到意识到这些东西,一点点的开始懂事,开始心疼自己的父母,开始以劳动人民自居,开始以自己的爸妈为骄傲——章师傅家的猪在市场是品牌,绝对的良心买卖。
章哲很早以前开始就很佩服很心疼自己的老爸,梦想着能早早的拥有能力,给老爸开一家小店,让他和老妈一起做点小生意,而不是这项天天受伤劳神劳力的工作。
爸三天两头身上不是这里一块伤了就是那里一块碰了,他早就习以为常的不去处理伤口,最多就是口子大了的时候,包个塑料袋止血,这让章哲非常难以忍受,最让他揪心的就是那满手的专业刀口,每天跟各种刀具打交道,这么多年来老爸的手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原装”的了。
就是这样的积累,让章师傅又资本自夸为“刀法了得”。
所以,很久以来,章哲在介绍自己的爸妈的时候会非常自豪大声的告诉别人“我爸是杀猪的!”然后当一些很“文明”的人说“杀生,真是造孽!”之类的话的时候,章哲会笑着对他说“等你一辈子都吃素之后,在跟我说这句话吧!”然后他会很得意的走开。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起,章哲非常了解这个世界人的结构类型,并开始热衷于对自己和身边人的结构等级的分析,希望从中找出自己的同类,
人在同类中才会找到归属感和安全感,其实这两种感觉都只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才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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