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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到

      “嘿!”人未至声先到,一个瘦高的男生从走廊跌撞着进了教室,看样子活像刚跑完马拉松,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扯了嗓子讲开了,“最新消息!”

    吵杂的教室霎时安静下来,同学们各自放下手中的活,看向了后门口的男生,等待他继续说下去。能有这样的效果,全靠平时不管哪路消息,都由这堪称竹竿一般的男生嘴里传出,且准确率能达到95%。

    男生很享受这种备受注目的感觉,又拖了几秒,在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中缓缓吐出:“你们猜怎么着?”

    “竹竿你作死呢?!快说!”站在竹竿旁边的一个男生搂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弯了腰,用指节磨他的太阳。其他同学则在发出一片嘘声后又各自打闹起来,教室内再次归于一片混乱。

    “喂!”竹竿挣脱了出来,顶了一头蓬乱的头发,挺直腰板大喊了一声,颇给人种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错觉,“那个老板嘴边天天挂着的狠人,来了!就在政教处。”

    教室内又安静下来,大家用看怪人的眼神看着满脸愤然之色的竹竿,竹竿挨个扫视回去,摆出一脸“你们懂了吧”的表情。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呐。”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不搭边际的话,还是用那种阳怪气的声音。同学们愣了几秒钟后哄堂大笑,只是这笑声听起来也是如此怪异。就在这笑声中,几个坐位上的人悄悄坐正了身子,从凳子下抽出参考书,默默看了起来。不过从他们目光盯着的地方来看,他们的心思本就不在这里。

    “听到笑声没有?那肯定是咱班教室传出来的,咱班同学总是那么有活力。”一个身穿教师制服的年轻男人扭头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学生说道,却看到低着头满心心事的小孩,想说些什么想想还是算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哪来这么大的心事。想想刚才到政教处去接他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了,看上去就很瘦弱的身子偏要摆出一副大人的老成。眼中两点白色的光芒跃动着,却不是喜悦与自信的光芒。许是让自己盯得难受,男孩低头看自己的鞋,头帘软软地垂下,遮住了眼睛。阳光透过扇叶帘的缝隙进来,将男孩儿的半面脸照亮,头发泛起金色。另一面,则是霾。整个政教处似乎都弥散着男孩儿那种淡淡的忧伤,半分男孩子的闯荡劲儿都没有。

    “恩。”男孩儿吱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随后便又机械地跟着班主任往教室走。脚下的大理石砖已经有些歪斜,踩上去总觉得别扭,这让男孩儿不禁又皱了皱眉。

    各个班级门口都有几个看热闹的同学,小声谈论着新来的转校生,偶尔还有轻笑声传出,这让男孩儿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被人参观,于是扭头看向窗外。二百米一圈的小场,幸好是塑胶的,水泥地面的篮球场,几架看上去很有年头的篮球架,球筐上竟然还能挂着卖相不错的网,想必是新换的了。再往后就是学校的围墙,墙上是高架的铁丝网,防止学生们逃学的。墙上攀满了爬山虎的枯藤,墙下是一排伸着枯枝的树。

    这样一眼便是望全了学校的风景,除了衰败就是寒酸,毫无生气的样子。失落地收回目光,心情又复杂了几分。

    “自己要在这里呆上半年啊……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可是自己本不想来的,哪怕在那边连大学考不上都好。就是不想让他们说我是--高考移民。”男孩儿清晰记得当时同学们的表情,告别中夹杂着嫉妒,压抑着的目光中透出鄙视与厌恶,像是恨不得剜掉自己几两似的。

    “有什么好嫉妒的呢?是,在那边刚过二本线的我,在这边能轻松上一本。可是这本不是我想要的!本不是!”男孩儿攥紧了拳头,“我想留下,和你们一起,可为什么连你们都不能在最后祝福我一下呢?我们不是死党么?”

    “好吧,就算我什么都不顾了,可为什么,这里是这样的?”男孩儿想起主任看到自己来报道时的表情,像看到了一件有无限增值潜力的商品一般,如果那是狼的眼睛的话,一定要冒出绿光来。

    “自己算是什么呢?他们这所几乎没有一本升学率的学校需要我的成绩,然后我需要一个肯接收我的学校。我们这算是交换?还挺公平?”男孩儿自嘲地笑笑,“我不在意在哪里度过剩下的半年,还能有学上,挺好的。可就是不喜欢这里呢啊,现在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这样想着,也终于走出了漫长的走廊,穿过大厅,在西面的走廊停下,抬头看看班牌,三年十班。

    “这就是咱们班了,我是班主任安逸。”年轻老师转过身看着男孩儿,咧嘴笑得阳光。

    “班主任?!就他……”男孩儿吃了一惊,“他也不过就二十六七吧,带毕业班?这都哪跟哪啊!”男孩儿仔细打量起年轻的班主任,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黑色的工作服敞了怀,露出熨得没有褶皱的白色衬衫,笑着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怎么看都没有出奇的地方,到是觉得他有点像漫画里的热血青年。

    “好了好了,以后有时间再带你四处转转,现在先进教室,准备上课。”安逸说着便搂了男孩儿的肩膀,两人身高本本就差不多,这样看上去竟像一对兄弟。

    男孩儿脑子有点不转不过个来,在之前十一年的求学生涯中,还没有一个老师这样对过他,尊师自律的思想早已深蒂固。安逸习惯的动作却让男孩儿觉得心中阵阵暖流流过,像是长辈在安慰流浪的孩子,让人沉醉。等男孩儿终于缓过来时,已然被安逸拉进了教室,就以这样的姿势,站立在讲台前。

    学生们早已在安逸迈入教室的一刻起就“呼啦”一声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坐好,虽然是东倒西歪的坐姿,不过显然已经是给足了班主任面子。

    安逸显然早已习惯这一幕,并不在意,将男孩推到自己身前,满面笑容:“这是咱班新来的同学,以后就是咱们大家庭的一员了,大家好好相处啊!”安逸说得很是激动,拳头都在空中挥动了起来。

    男孩儿觉得自己左肩让他捏得生疼。“家人么?”男孩儿品味着这两个字的分量,可看同学们看他的目光,有的不屑,有的平静,唯独没有接受。“只有这家伙自己这样想吧!天真的家伙。”

    “反正还是会走的吧,就像之前那两个家伙一样。”第二排的一个男生小声嘟囔着,突然发现班主任用一种杀人不见血的眼神盯着他,忙知趣地自打圆场,“唉,唉?掌声呐,都石化了?”

    教室内响起了稀疏的掌声,突然不知是谁将巴掌拍地响亮,“啪啪”的声音格外突出,然后整个教室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男孩儿当然知道这是在鼓倒掌,看来自己很不受欢迎啊,可是自己又何尝觉得他们很好呢?觉出安逸在轻拍自己的后背,似是鼓励,还有肯定。男孩儿觉得自己的心弦似是被什么给拨动了,敛去了目光中的凌厉,开口道:“大家好,我叫高崇博。”

    “高崇博是吧。”安逸四下看了一圈,想给高崇博找个坐位,“你先坐那儿,孟思宁请病假了。”

    高崇博顺着安逸的指向走到第三排靠墙的空桌,靠外坐的男生起身给他让了坐,一句话也没说。

    高崇博将身子倚在墙上,又让自己变得没什么存在感。“我希望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这半年,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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