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白律师看向他的眼神躲闪了下,低头开始一本一眼地读:“未成年人进行的交易行为可以分为三种情形:一、未成年人进行的纯获利益的交易行为,应当认定为有效。二、未成年人进行的与其年龄、智力状况相适应的交易行为,应当认定为有效;三、未成年人进行的其他交易行为,法律效力待定,如其法定代理人追认,应当认定为有效;如其法定代理人不予追认或者法定代理人经相对人催告在一个月内未作表示,应当认定交易行为无效……”
陆宇打断他的话,直接说道:“停,你要说的这些,许秧小姐全都看过么?”
白律师一愣,点头回答:“是的。如果您没有意见的话,以后我将是您的私人律师。”
陆宇笑了:“我没意见,也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信任许秧小姐。那么,我在哪里签字?”
白律师诧异了一下,再次露出公式化的礼貌微笑,翻开文件,拿过签字笔,指着一处空白说,让陆宇签下了他的大名,然后伸出手:“以后有什么法律上的事情的话,请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我将尽一切可能来履行我作为您私人律师的义务。”
许秧抱着小胳膊,轻轻靠在办公桌上,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看着陆宇,眼神带着不解和温柔。
直到白律师和她打招呼出门,再等办公室房门关紧,室内只剩下她和陆宇两人,她才轻轻地问:“你知道刚才那个吸烟的男人是谁吗?”
陆宇这时正拿着刚刚签署过的文件翻看,不是不信任地检查漏洞,而是他要知道以后该干什么,又该遵守什么规则,听到许秧的问话,他抬头温和一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一个守法的好人,而且有权有势有野心,并且肆无忌惮,这几点倒可以确定。”
许秧听得叹息般一笑,隐约带着几分无奈和温柔,睨了陆宇一眼,没好气地哼声道:“你就不怕他报复?他可是x市黑道龙头的二儿子,想找你麻烦,有你受的!而且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怀疑你居心不良而假装淑女,再用对付花花公子的手段戏耍你?”
——假装淑女?你装得来吗?
陆宇莞尔一笑,摇头道:“不怕。首先,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有三点能耐还说得出口,第一,我识人极准,我看一个人,至少能够看清楚他的秉;第二,我有自保的武艺,一般打家劫舍的报复还不被我放在眼中;第三,我的确懂得医术,尤其是针灸,治病救人,救急救命都拿得出手,即便被人报复,也有自救的手段。”
摊摊手,又道,“其次,那位二公子看着脾气又臭又大,实则明显的傲气十足,更似乎有一股子邪劲儿,想必不会因为被压制气场和无理以对,就要害死我这么个孤身流浪的私生子少年。我有理在先,他无理在后,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虽然看上去不是好人,但更不像是个泛泛小人,所以不怕和他讲道理气到他就丢掉小命。”
陆宇正正经经、一条一条地分说,清俊的眉目间满是自信自然的神色,嘴角微笑着,又带起一丝隐隐然的自得,露出一丝符合他年龄的少年意气,将原本的优雅淡然消融了几分,看上去更接近于普通人,也更容易亲近。
“哎,服了你啦!不过,郑二虽然不至于害你,但是大麻烦小麻烦肯定是少不了的了,你自己小心着点,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要是防不胜防……”
许秧看着他,说到这里也就点到为止,没好意思说“我昨天就是为了帮郑二找你,才去的酒吧捧场”“就是我帮他找到你的”之类的话,至于以后该怎么补偿和解决,她自己记在心底便是。
她又想起刚才郑毅气闷咻咻地夺门而去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双手拍了下巴掌道:“行了,我也是个看人准的,能看出来你是真心关心我,这在我的小半生中真是难得的事情,挺值得珍惜呢!否则本小姐早就大扫帚、小踢腿、另带花瓶烟灰缸无数地把你打出去了。”
她转身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随口又道:“真是奇妙的世界,神奇的人类,神秘的情感,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你……”
陆宇眼神一黯,随即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话。
见许秧在对照电话号码拨电话,他才轻轻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检查身体?主要是脑神经这一方面,最好彻底检查和确定一下现在是什么状态,不要不当回事儿,我虽然会医术,但毕竟和你相识不长,还是尽早找重点医院确认。”
“知道知道。”
许秧拨完了电话号码,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轻快地回答道:“你三番五次地提醒,我自己注意着呢,倒真想起来先前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儿,所以昨晚就让家庭医生诊了诊,又打电话约了医院,这周周末会过去,你就别瞎心了,待会儿还有其它事儿要给你说,包括经纪人……哎,喂?陈导……”
电话通了,她向陆宇摆摆手示意别说话。
她昨晚对于陆宇的疑虑和藏在心底的一丝戒备,在回家看过家庭老中医之后便已消失,转而更生起几分信缘的感激和亲切,所以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竟已经一下子和陆宇显得这么随意和熟悉了——
郑毅脸色铁青地出了星航娱乐公司的大门,身后跟着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面跳出来的保镖。
楼下车内的司机见他出来,连忙下车给他打开车门,等他上了车才自己做到驾驶座上。保镖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面,脸无表情地作出老僧入定的姿态,生怕在这时候不小心撩到老虎须。
“回家。”
郑毅扔下这两个字后,伸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扯了扯领带——今天早上他出门时也不知生了什么念头,发了什么神经,居然细细地梳洗打扮了一番,不止理了头发,还打起了领带!
扯开了领带,脖子舒服了些,他脸色却更加难看,因为早上没去细想自己这种下意识的举动,现在一下子注意到,再对比刚才在楼上办公室里的憋火,他心底那一股子火气登时烧得更旺!烧在心里头像是要爆炸一样,真他妈想杀人!
他咬了咬牙,又逐渐理智地放松下来,深吸一口气,抱着膀子靠在后座上,皱紧了剑眉闭目养神。
保镖偷偷地从后望镜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皱得打结,心底紧张得不得了,暗道:娘哎,这位祖宗最近是鬼附身了吧,这些天可真够累人的,莫非是追求许秧小姐被拒绝了?也是,当初许秧小姐可是和大少爷爱得风风火火、死去活来的……
驾驶座上的司机缄默不语,目不斜视,一声不响地发动了机车,倒车,开驶,目标:郑家别墅。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开到别墅院子里。
郑毅下了车,迎面就见席管家笑脸如花儿似的跑过来。
“二少爷,您几天前跟老爷说做梦的事儿,老爷当天就给您请了木先生,只是木先生虽然和老爷很有交情,但是他那种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渺不定,不知道能不能赏脸前来,所以老爷就没让我跟您提起,今儿个终于定了,木先生中午就能到,老爷说您下午在家里别出去了……”
管家一路小跑着跟上郑毅大跨步的步伐,啰啰嗦嗦地笑着解释说话,“哎?少爷您心情不好?还在生老爷的气吗?老爷那是深沉如海,厚重如山的父爱,不会那么轻飘飘的挂在口头上,其实打心眼儿里是真的关心你……”
郑毅心里正乱糟糟的。
他还没有处理好那些突然出现的、强压在他心头的浓郁情愫,而且刚刚离开星航娱乐,刚刚近距离地看到刚才那个气势压人的俊小子,那时还不觉得,现在一离开星航娱乐,回到家来,他脑海里就压不住地蹦出那张死寂沉闷的鲜血画面来。
——画面中坐在血泊中失去生命的俊雅男子,分明是那个傲得讨人恨、气场大得不知死活的小子!
越来越频繁出现的画面,此时正带着止不住悲凉痛苦的情愫狠狠搅乱他的理智,让他头痛欲裂,心里的狂躁升腾本没处发泄,听席管家跟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叫,他的脸色哪里还能好看?黑得跟锅底似的。
然而,偏生这席管家跟随老头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无儿无女,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实在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不能打,不能骂,还要保持一些尊重出来。
若是平时,郑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和这老头一般见识,但是今天这老头比平时还过分,竟然越发不在乎他的脸色和心情,兀自直直地跟到他的卧室门口!
郑毅狠咬牙槽,终于忍不住,转身冷着眼沉声低笑道:“席伯,您老人家说够了没?要不要本少给您老倒杯水?啊?!”
后面一个字的声音陡然提高,他突然眯起眼睛,咬牙切齿般说道:“我又不是聋子,不是傻瓜,你隔三差五的说一通,年年说,月月说,就差天天无时无刻不说了!你这还是帮助老爸和我沟通父子感情?你这纯粹是过犹不及的破坏!”
他硬着脸,喘着憋怒的热气,一把将领带从脖子上拽下来,打开卧室房门扔了进去,走进一步,回头又硬生生扯出森冷的痞笑,漫不在意地说道:“我知道老爸关心我,知道他面冷心热,知道他不善于将对儿女的关心表现出来……更知道他只要想安排,我这个做儿子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被动承受他的所有安排!这些,我都明白,都了解,你能不能不要看得这么紧,省下两天时间让我自由自由,别这么死缠着提醒我?行不?!”
一嗓子说完,看着席管家惊愣的表情,郑毅中稍稍舒畅了些,转身刚要进屋,却见席伯转瞬间唉声叹气地作出“老了老了,被嫌弃了”的可怜模样,竟然还要张嘴继续啰嗦,郑毅心底的火气登时爆发,“啊”的猛然大吼一声,刚硬的拳头一下打到结实墙壁上。
“砰”的一声沉闷闷的有力响动,爆发出郑毅臂膀骇人的力量,像是陨石落地似的。
继而殷红的血从拳头上冒出,将墙壁染红一朵血花。
郑毅像感觉不到手上疼痛似的,抬眼看着墙上的血,突然想到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里,那一朵子弹作蕊、血色作瓣的奇葩,一时怔怔然。
随即耳边响起席管家蹦蹦跳跳的嘶哑尖叫:“二少爷,二少爷!啊,那个谁,快拿急救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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