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东珠

    如大家所见，庄嬷嬷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就是到了荣翠轩教两位小姐礼数，也还是客客气气，没有半分拿腔作调的派头。

    但在大太太心里，恐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因为此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驳了她的提议，对她的好心好意分毫不领情不说，倒有和三太太说越投缘的架势。

    大太太和庄嬷嬷之间的事情那是后话了，人既然请来了，该谈的也都谈好了，断没有这个时候撵人的道理。何况安国府请来庄嬷嬷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不论是哪一方发难，一拍两散，丢的都是安国府的颜面。

    为了大局着想，大太太忍了。

    反正容雪琳的脾气摆在那，保不齐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就会做一些冲撞了庄嬷嬷的事情，到时候再做别的打算也不迟。

    大太太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又想当好人，又想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她哪里知道，现下荣翠轩里恰恰是一团和气。

    “方才三小姐的常礼和大礼都很标准，四小姐，你在这里应该再自然一些。”

    也是手把手地纠正，力度却能恰到好处，不会把容雪琳弄疼了。难得今天容雪琳的心情也好，马上举一反三地问道，“庄嬷嬷，我总觉得我行礼不如三姐姐好看，您说，如果我行礼的时候这只脚略挪一些，上身向这边微偏一些，会不会好一点？”

    庄嬷嬷指导容雪琳的时候，便让容雪霏在一旁稍作休息。可容雪霏见容雪琳开始研究这个，哪里还歇得着？不等庄嬷嬷回答，她便也加入了研究当中。

    “琳琳，步子略收回去一些，再收一点……对，就这样，然后头放正，放松一点，你低头也低得太生硬了些，对，放松……”

    庄嬷嬷在旁边看到容雪霏给容雪琳调整动作之后，容雪琳确实是比先前的样子自然多了，也舒服多了。容雪琳没有容雪霏高，一样的动作幅度反而会显得难看，容雪霏按照她的身高比例让她收了一点，可不就是顺眼多了吗。

    “庄嬷嬷，您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了？”

    姐妹两个，一起用询问和期待的眼神看着她，一时间庄嬷嬷也有些失神，不过这种失神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不错，很好。四小姐，你也休息一下吧。”

    “庄嬷嬷您请坐。”容雪霏递了眼色，流云就马上搬了个垫了软垫的椅子过来，云梅便适时地扶着庄嬷嬷坐下。

    容雪霏又朗声唤了珑星进来，“流云，去取前儿得的武夷名丛来；珑星，你把茶拿去沏好了，给庄嬷嬷倒上。”

    “是。”两人得了示下，就各自退下去了。

    庄嬷嬷这边仍有云梅在一旁垂首立着，容雪霏和容雪琳两个，仍旧是坐在一处，边笑便咬着耳朵，不知在说些什么。

    久居深，见惯了尔虞我诈，看厌了姐妹和朋友之间无情的倾轧，庄嬷嬷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微笑当中暗藏的杀机。里面被自己亲姐妹算计了的，也已经数不胜数了。她眼前的这是一对堂姐妹，彼时在瑞安堂时，容家的大太太和三太太还在不动声色地较劲了，怎么两个小姐，倒像是没事人似的？

    “你叫云梅？”

    云梅见庄嬷嬷问自己，忙应道，“回嬷嬷的话，奴婢是叫云梅，是四小姐的丫鬟。”

    “你们家里一共是几位小姐？分别是哪一房的？”

    先前安国府的大太太来找自己，庄嬷嬷只记得是要教两位小姐规矩，别的也未曾细听，不过联系起前后的种种，那三小姐的身世倒叫人好奇了。

    “回嬷嬷的话，我们府里一共是四位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长房的，已经出阁了；四小姐是三房的，今儿我们太太也和您说了；至于三小姐，她是二房的，二老爷和二太太去得早，三小姐一直养在老太爷和老太太跟前……”

    云梅一桩一桩地说给庄嬷嬷听，但见她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又不敢多问，说完便依旧安静地立在一旁。

    不多时，珑星沏好了茶端了进来，说是名丛，到底那最有名的四种都不相同，倒出来时，颜色鲜亮，香郁醇厚，细细品去，却也是极好的。

    这茶别说流云、云梅这等大府里的丫鬟，就是庄嬷嬷自己也从未见过。容雪琳素知她这姐姐就专对这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颇有研究，她能拿出来的，必不是俗物，便撒着娇耍着赖，也要讨一杯来喝。

    容雪霏的闺房总共就那么大，她们姐妹既提高了音量，庄嬷嬷也便听得到了。

    “……那茶叫寿眉，又叫老君眉，本就是年纪大一点的人才喝得的，你才多大？再者，你平时就不爱喝这个，这会子偏拗着这个做什么？”

    说着，容雪霏又唤了流云过来，“我说她惦记我那点桂花茶了是真的，流云姐姐，劳烦你再跑一趟，拿了那桂花茶和桂花蜜去，给咱们四小姐沏来解渴吧”

    语毕，流云闪进里屋时，容雪霏也恰恰看到庄嬷嬷细细品味那老君眉的样子，不由地感慨起着接二连三的巧合来。

    现是祖父随口，说出了庄姨娘的闺名叫“云秋”；接着她便得了两个原本叫“云儿”和“秋儿”的丫鬟来，还因为这名字，和长房的一位姨娘杠上了；再来是小雪之后，府里请到了这位资历老、在里很有头脸的嬷嬷过来，偏偏这位嬷嬷又姓庄。

    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容雪霏觉得是不碍的，横竖这庄嬷嬷人很好，赏罚分明，而且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只是府里人人都知道，她那位祖母，最容不得庄这个姓氏，也不知道伯母请庄姨娘回来是有心还是无意，更不知道祖母病好了，得知府里有位庄嬷嬷，该作何感想？

    未等容雪琳喝到桂花茶，时间就接近晌午了。庄嬷嬷的住处安顿好了，是荣翠轩空置了很久的西厢房。那地方本该是容雪霏的娘居住的地方，不过人既是被老太太打发走了，屋子自然也空下了，现在收拾好了给庄嬷嬷住，也算是比较合适。

    庄嬷嬷用午膳要回她自己的屋里去，不能在容雪霏的闺房和她们姐妹一处；而三太太那边又差了人来说，要提前给容雪琳安排单独的住处，要叫她回去，自己在府里闲置的院落里挑一处合心的。

    两人都各有各的去处，容雪霏也乐得清静——她有本闲书正看了一半，惦记着地下的情节呢，若是有旁人在，她是断不能拿出来看的，不然岂不是把祖父给兜进来了？

    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庄嬷嬷和容雪琳，容雪霏耳上的一对东珠的耳坠子光艳依旧，而她也并没有注意，庄嬷嬷的目光曾在这对耳坠子上停留过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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