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夫(六)
车行至王府,刘灵毓先下车,将随后的宁棠娇搀扶下来。
宁棠娇抓着他手,一时不忍放开。
“殿下……”刘灵毓缓缓开口。
宁棠娇半靠在他的怀里,期待地看着他。若是,若是他现在说要她改变主意,也许,她也不是不会考虑的吧?但至少请让她知道他的想法。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纵然是女尊男卑的国度,她依旧希望一对夫妇在私底下是平等的。
“殿下。”总管从门口急急忙忙地走出来,“陈、吕两位尚书来了。”
刘灵毓垂眸,将即将倾泻而出的情绪一点点地收了回去。
宁棠娇暗骂她们来得不是时候,却也知道她们此行是非来不可。
陈、吕两位尚书指的是兵部尚书陈美华,礼部尚书吕旖旎,也是从前芙蓉王的嫡系亲信。说实话,此二人竟能忍到她当堂说辞去摄政王之位后才来找她,已令她大感意外。她还以为就她之前的种种行径,她们早该按捺不住。
不过两位尚书之前找她都是直入书房等候,这次却候在正厅,似是将自己当做了外人。宁棠娇进去之后,便见两人不慌不张地起身行礼,端的是生疏客套。
宁棠娇心里有了数,微笑道:“不想时隔一年,竟又看到两位尚书登门造访。”
吕旖旎躬身道:“殿下玉体违和,下官不敢以公务相扰。”
宁棠娇道:“也好。过了今日,即便你们想拿公务来烦我,我也不欢迎的了。”
吕旖旎和陈美华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陈美华比吕旖旎率直些,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殿下今后有何打算?”
宁棠娇道:“我在堂上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修生养息啊。只有到病痛缠身的时候,才知道天下富贵名利皆是浮云,唯身体才是自己的。”她说的颇为感慨。
陈美华和吕旖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若宁棠娇真的疾病缠身,说不定能取信几分,可眼前的芙蓉王明明能走能跳,这话委实难以令人心悦诚服。
吕旖旎叹息道:“只是不知殿下这一走,礼部与兵部又该何去何从。”
宁棠娇暗道:你们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又如何会知道。
陈美华道:“犹记得当年,先帝将兵、礼二部交托于殿下的情景。”
宁棠娇敛容低头。
吕旖旎飞快地望向四周,与此同时,陈美华飞快地凑上前,轻声道,“殿下放心,下官等心中有数。”她说完,又回到原地。
吕旖旎的神色一松,朝陈美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唯一觉得茫然的是宁棠娇。她已将话说得如此清楚,她们还有数什么?
吕旖旎和陈美华突然跪地冲她磕了三个响头。
吕旖旎突然高声道:“既然殿下主意已定,下官只好祝殿下福寿康宁,千岁千岁千千岁!”
宁棠娇正被她们的一惊一乍弄得一头雾水,两人却互相扶持着离开了。
“这……”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不会是苦计吧。”
宁棠娇满腹心事地回到睡房,却没看到刘灵毓,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去了书房。她只好又转道书房。一踏进院落,她就听到舞剑时带起的虎虎风声。
刘灵毓手持长剑,一个人在空地上挥舞不停。
宁棠娇随意找了块草坪坐下来,托腮看着他舞剑。
边上一棵柏树突被剑锋扫了下,落下一道深刻的划痕。
刘灵毓蓦然收剑,怔怔地看着划痕,眼底出现心痛之情。
“呃,不过是一棵树……”宁棠娇走到他身边,“它很快就会自动愈合的。”
刘灵毓轻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宁棠娇发现今日大家说的话,她都听不大明白。
刘灵毓侧头看着她,低声道:“江山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宁棠娇被问懵了。她一直以为,他想问的是,难道对她来说江山一点都不重要……怎的反了?
她的怔忡让刘灵毓以为自己问中了她的心事,于是默认了,心中悲哀更甚。果然,这才是她与刘家联姻的真正目的!之前的一见钟情,之后的琴瑟和鸣都只是她演出来的假象罢了。到头来,她最看中的依旧是刘家的兵权,刘家的破风骑和风火军。甚至为了保住刘家的兵权,不惜交出兵部与礼部。
他起先以为她嘱咐兵部尚书上门劝说母亲换防是为了保障两家,如今看来,只怕上门劝说并非宁棠娇授意的!所以她才愿意交出一个无法掌控的兵部和一个被皇太父参了一脚的礼部来换取刘家对破风骑与风火军的控制权。
至于摄政王这个名衔,只怕她早就不想要了。朝堂上水仙王与茉莉王的势力日益壮大,两虎相争是早晚的事,宁棠娇选择此时借机急流勇退,可算是大智之举。这样说来,从她遇到自己开始,就已经着手布置这一切吗?
刘灵毓裹着厚重棉衣,心头却冰冷一片。
手突然被纳入一双温柔的掌中。
他抬眸,却撞进一双担忧的眼眸之中。
即使几十年后,他仍然记得当时那一刻。
她那样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说,江山虽重,却比不上你眉间轻愁……你会不会因此而看不起我?”
刘灵毓一怔。
好吧,她豁出去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种时刻说甜言蜜语总不会错的。当然,她也很想像那些男主角一样把女主角用力地搂在怀里,增加气氛和情趣,不过考虑到双方身高和体重的差距,她还是放弃了。用最直接的一招——情话绵绵。
怎么说,她也是倍受言情小说偶像剧熏陶的一代。
一定可以的!
宁棠娇在心里自己鼓劲,然后继续道:“如果朝廷需要我,我很愿意出力,可是现在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所以,我想,也许我们两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更好?”
刘灵毓看着她,神色复杂,久久才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比珍珠还真。”宁棠娇信誓旦旦。
她的双眸那般坦然,犹如清澈见底的溪水,连水下的石子都摆得清清楚楚。
刘灵毓缓缓道:“即便我说,我母亲绝不会因为我而私动风火军与破风骑?”其实他心里知道不是。刘文英对他父亲的感情有多深,就对他有多么的宠爱。若有一天,宁棠娇真的有这个心,也许他母亲真的会……
他不敢想下去。
宁棠娇抓着他的手,坚定道:“若有一天,你遇到危险,先动的必然不是风火军与破风骑,而是我。”她说完,就感到原本被她无力抓着的手猛地一紧,然后整个人被他抱进怀里。
“宁棠娇。”他的声音绷得很紧,就像张开的弓,再一用力就会断裂。
宁棠娇被勒得疼,却一声没哼,只是轻轻地应了,“嗯。”
“刘灵毓愿以血之躯做你的瓦檐石墙,为你遮风挡雨,护你一世安康。”
宁棠娇反抱住他,安心地将头枕在他肩膀上。
她败了。
无论是情话,还是这场情劫。
却败得那样心甘情愿,甘甜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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