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之谊
卫青少时艰难,有一段比较辛涩的成长经历。因他是个私生子,所以从小在父亲家中受尽苛责,不为其父郑季的夫人和几个兄弟所容。长大后,不愿再受郑家的奴役,便回到了在平阳候家中帮佣的母亲身边,并做了平阳公主府的骑奴。
建元二年春,卫青的姐姐卫子夫被汉武帝选入中,卫青也随之被召到了中当差。
所以说,裙带关系有时候是非常有用处的,再有本事的人也很难平地高拔,仅靠自己就做出一番事业,而需要有人提携,创造机会来让他一展身手。
陈娇心里觉得卫青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获得这个‘得人轻助力,扶摇上九霄’机会,其实还有她的一大份功劳在里面。可惜对于她的这份功劳,卫青肯定是既不会承认也不会领情。
记得建元三年的时候,自己忽然听闻卫子夫有了身孕,几乎快要气死了,偏偏刘彻欣喜无比,本不把自己的伤心委屈当回事。那时的自己还很天真,不懂得人心易变,世事无常,故数次要死要活的大闹。
结果刘彻理都没理,母亲却被吓着。卫子夫被刘彻看护得很严,轻易动不了她,为了给自己出气,馆陶长公主派人抓到卫青,带回府中,准备处死。卫青的好友公孙敖听到了消息,马上召集了几名朋友,赶往营救,把卫青硬给从长公主府中抢了回去。
而刘彻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为了表示他的不满,以及自己母女无权干涉他的事情,刘彻立即下令任命卫青为建章监、侍中,卫子夫为夫人,数日间给卫青的赏赐便达到千金之多,公孙敖好像也因此被封了官。
所以说,卫青能那么快得到刘彻的重用,自己和母亲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功不可没啊。
又是一笔稀里糊涂的烂账,孰是孰非,陈娇现在不想多去评说,个人有个人的立场,不过她得承认,自己和母亲当时的作为都太过幼稚,刘彻要是一定想要抬举卫子夫的话,她们去弄死人家弟弟本于事无补,只能是枉做了恶人。
面前的卫青沉稳威武,锐气内敛,一派大将之风,令人肃然起敬,和当初平阳公主府上的那个骑奴形象不可同日而语。陈娇命人将车帷全部掀了起来,端端正正坐在车中看着卫青朗声道,“卫大人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卫青从没这么近的和陈皇后照过面,这时也在仔细打量陈娇。
陈娇,陈皇后,和她那个母亲一样,仗着出身显赫,就骄横跋扈,视人命如草芥,曾经几次三番的想要害死他的姐姐还有他,终于彻底惹怒了皇上,自食恶果,被罢退长门——这就是卫青对前皇后的全部印象。
皇帝的女人,如果被废黜进了冷,就基本已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卫青自从听到刘彻颁下废后的旨意后,就知道卫子夫和他最大的对头已经垮了,自此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必再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她们。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陈皇后不但脾气骄横,在后中专断独行,经常仗势大闹很是厉害;真的到了该示弱求饶的时候,她的手腕也不含糊,竟然能哄得刘彻有回心转意的趋势,刚立了卫子夫为后就光明正大的去长门中探她。
旁人不知,卫青可是知道得很清楚,自己的姐姐卫子夫那日听说陛下去了长门之后,岂止是气得没吃饭那么简单,她是忧心忡忡,焦虑得几晚都没能好好睡,自己几日后去看她时,明显发现她脸色发青,涂多少粉都掩不住那一脸的憔悴。
其实在卫子夫生下皇长子之后,陛下对她的宠幸就渐渐少了起来,毕竟是接连生了几个孩子的女人,容颜渐衰,虽然因着皇长子的关系被刘彻破格立为了皇后,但是恩宠日益不再是不争的事实。
卫子夫自然没有胆子对刘彻管头管脚,哭骂打闹,不但不能闹,还要以前皇后为鉴,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才行,要知,她就是凭着温婉柔顺起家的。
卫青心里很明白姐姐的苦处和担忧,但是他们这种苦出身的人什么不能忍呢,自然绝不能像陈皇后一样一点委屈不肯吃,最后搞得一无所有。
所以这次刘彻透露出想要派卫青再度出兵匈奴的打算时,卫青非常愿意,这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只要他有了战功,卫子夫在朝中也就有了依凭,她还有儿女傍身,陛下就算喜新厌旧,也不会轻易把她怎么样的。
只是这个陈皇后实在是有些烦,对陛下不死心不说,还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竟然想方设法买通了陛下身边的宠臣韩嫣替她上门送礼,以求修好。也不知韩嫣是怎么想的,平时眼高于顶,对于他们这些外臣架子十足,竟然肯为了这个废后放下身段来找他。
陛下身边的宠臣自然不能随便得罪,卫青费了好大劲儿,才耐着子敷衍走了韩嫣。
昨日早上,陛下说想来上林苑散散心,正巧他要来上林这边练羽林军,便陪着一起来了。结果来了没有半日,陛下竟然就派人去将陈皇后接了来。
到了晚上又专门找卫青去说打算出兵匈奴之事,看来陛下是渐渐下定决心要出兵。卫青正在暗自兴奋,就听刘彻有意无意地提起陈皇后下午不吝美言,夸奖了他一通,说他是不可多得的贤臣良将,有他领兵出征,此仗必胜。
卫青因为从小环境艰苦,一直在挣扎着求生存,所以养成了一副少年老成的内敛情,人其实很明,但平日沉稳少言,事事都心里清楚。
刘彻能对告诉他这些话,肯定是有些用意的,一来大概是被陈皇后逢迎得确实高兴了,二来应该也是想让他放下些前嫌旧怨。
陛下肯费心做这事,可实在是很耐人寻味,难道是已经有了对陈皇后回心转意的打算,所以想要调和一下自己姐弟和她的关系?
卫青是一个大男人,当然不能去参与刘彻后中的争斗,那是他姐姐卫子夫要做的事情,他只需在外努力建功就是。
可是陈娇近日来这些明显拉拢的作为实在是让他不悦,暗道你们当初对我姐弟说打就打,想杀就杀,现在失势了,就开始想要拉拢,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就算不会找上门去报复计较,但也是万万不可能与你们交好的。
因此陛下第二日午后起驾回未央时,卫青就滞后了几步,想要当面和陈娇说清楚,让她以后别再白费心机了,这些作为除了惹人厌烦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对面马车里坐着的陈娇素面朝天,清素淡雅,一张脸水嫩里透着些粉红,竟是比少女还要娇嫩,不过气质雍容,没有一丝少女的青涩,美丽的大眼睛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目光澄澈清亮。
卫青甚至忽然有一丝怀疑:这个真是陈皇后?
此问题一闪而过,没有多想的必要,这位当然是陈皇后,他以前远远的见过两次,面目是没错的,不一样的地方仅在于以前远远看到的那个服饰华贵,面前的这一位素净得很。
对着这样一位美丽淡雅的夫人仿佛是不应该口出恶言的,卫青也没有对女人恶言相向的习惯,只是沉声道,“阻拦了娘娘车驾,是卫青失礼,还请娘娘莫怪。只是娘娘前些日何以忽然想起要送许多贵重物事到我家中?昨天还在陛下面前夸奖于我,如此厚待,在下不敢当,也不愿当。奉劝娘娘以后还是不要白费这个心思了,我们不来惊扰娘娘,也盼娘娘以后莫要再来打扰我们!”
想要试探一下别人的心思,送礼当真不失为一个十分有效的敲门砖。卫子夫姐弟的态度一直是陈娇心中的一个隐患,这一家人的权势日后会随着卫青与霍去病在战场上的叱咤风云而踏上顶峰。
上一世他们没有来为难自己,是因为自己处境凄凉没几年就死了,不值得他们再冒着得罪刘彻的风险来干这种事。这辈子大大不同,她可还要再活几十年呢,与表弟的关系也没那么僵,很难说卫子夫和卫青会有什么想法。
卫青一句‘我们不来惊扰娘娘,也盼娘娘以后莫要再来打扰我们!’不啻于一枚安心丸落肚,暗道那我也赶紧抓住机会表表态吧,以后大家尽量井水不犯河水,都能轻松点。
和声道,“原来是这件事,我是对卫大人龙城大战,击败匈奴的战绩十分钦佩,又忆起母亲以前对大人的冒犯之处,心里不安,这才差人送去薄礼,聊表心意,原以为不管大人收不收,我该赔的礼总是要赔的,不想竟打扰到了卫大人,那却是我的不是了。
卫大人你尽可放心,自从退居长门以来,我就已经不再和陛下的后之事有任何牵连,现在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所以这次没有别的用意,只是我大汉自高祖建国以来,屡受匈奴侵扰,大人此战之胜,意义不同一般,我虽是个女人,但也是高祖子孙,对将军你能有此大勇,破匈奴不可战胜之神话,鼓我军战将之士气,确是万分钦佩的。
我如今已经不再是皇后,但我和陛下之间还是有斩不断的亲缘血脉。我可以坦言相告,令姐卫娘娘对卫大人你有着什么样的关心爱护,我现在对陛下就有怎样的心意。因此对于陛下能得卫大人这样的良将是诚心喜悦,在陛下面前夸奖大人那也是肺腑之言,还请大人不要误会其它才好。
若是不小心做了什么让大人困扰之事,那也是出于无意,望卫大人能够见谅。”
这番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不欲得罪人,也没有讨好谄媚之意,证明说话之人头脑清楚,自有一番气度,十分不像是一个怨妇能说出来的,卫青诧异之余又十分佩服,不再多说什么,“那打扰娘娘了,卫青告辞。”
策马追上了了刘彻的车队,护送着回了未央,刘彻一下马车就把卫青召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仲卿刚才去见阿娇了?”
卫青应道,“回陛下,臣前些天收到长门送来一些挺贵重的东西,臣没敢收,今天正好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刘彻‘嗯’一声,“阿娇她说什么?”
刚才那个陈娇实在和他印象里的陈皇后出入太大了,卫青还在沉思她的那番话,想一想,自己只是光明正大的去问问陈皇后为什么无故送礼给自己,这些事情没有必要瞒着刘彻,况且自己要是不说,陛下找别人来问也是问得出的,于是就将两人的对答,除去那句今后互不打扰之外,余下的都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刘彻看他一眼,“阿娇这么说?她?”暗道她倒大方,难道日后就准备把朕都当弟弟了?这倒也不错,能省去许多麻烦,只不过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说不要就不要了,朕想着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她真的能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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