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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清戈身子下意识的一抖,不是冷了也不是畏惧,而是真的担心她入了魔,眼底爬过一丝懊恼,声音短促而湍急:“你还好吧?有没有事?”

    他一直想着做最合适的安排,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她的想法,她的反应,几乎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但是他差点忘了,万一她这个死脑筋的丫头转不过弯来,是真的会入魔的!

    他也许差点就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她!

    安格望着他,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大师兄……你真的那样想?真的觉得是为了我好?”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她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的打算她都明白了,然而不知为何,心底涌起的不是暖意,而是失望和愤怒。

    只是对着他,她生不起气来。

    她一直都是知道自己其实是脆弱的,所以不愿意受到太多的约束。唯有他,是真正的进入了她的灵魂里,怎么都无法抛去的人。

    清戈结婴受重创,她和他心底都明白,这一生,只怕他飞升无望。别说是飞升,若是没有大机缘,连能够突破元婴期的希望都十分的渺茫。然而她一直不想面对这个事实,所以拼命让自己忙碌,让自己忘记这些令她内心微微作痛的事实。

    起初的几年,忙着为他修补险些破碎的元婴,采药、炼丹、补婴,倒真是没有一丝闲暇。后来他稳定下来,她便忙着生孩子,看他因为初为人父的喜悦而忘记了其他,心底倒也踏实。

    她忙忙碌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

    无论是大师兄风清歌,还是如今的清戈,都是十分骄傲之人。万年前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封印起来,他虽不曾明言,只怕心里是懊恼。十分以为耻的。他向来独立,最不愿意的便是有人替他做下决定,而不曾问过他愿不愿意——前世的师父如此,这一世他的父亲亦是如是。

    他天资卓绝。今生的修为却来得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全仰赖龙爹牺牲了自己,这是他心里的一个痛处。而后修行虽然一帆风顺,他却不如前世那般勤奋刻苦了,自受伤之后,他更是几乎放弃了!

    若没有她,只怕他会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过那安安稳稳的田园生活吧?

    她原以为。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他会振作起来。如今看来,他的种种作为,分明是早早就打算好了自己的身后事了!这个男人,竟然这样的自私!

    可她却不愿怪他,她知他就如他懂她,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也不会去指责他什么!

    “我……”清戈心底一痛。他就是担心,才会如此。她是固执的人,认准了一条道路便会执着的走下去。这是灵魂里深深印刻着的东西,不是解开了心结就会改变的。“我不想耽误你修行……先天道体得来不易,你该珍惜的。”

    “风清歌,我只问你,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对我才是好的?”她却不搭理他的话茬,站起了身子离了他的怀抱,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腰背挺得笔直,面上尽是认真:“只要你说是。我即刻便遂了你的愿!从此专心修炼,再不问其他,我说到做到!”

    清戈的瞳孔猛然收缩,心口抽搐了一下。

    他想说,他就是这样想的,可是不知为何。用尽力气动了动唇边,却半个字都吐不出口。

    她的确能说到做到,可是,他呢?

    见他如此,安格心中微微放下了些。谁说只有女人口是心非?男人也一样!明明不舍,明明放不下的,却偏要这般那般的作怪。他这样做,和风钟又有什么不同?她的目光软和了一些,却依旧凌厉,她瞪着他,仿佛只要他说出一个“是”字,就会立马转头就走!

    清戈莫名的恐慌起来,只是这么断然的几句话,就将他一直以来的打算全部都推翻了!他是打算好了要她慢慢将自己遗忘,但并不是用这样的方式!他是全心为她着想,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殒落而影响她的修行——在他看来,那是早晚的事情!——所以他努力的让提醒安格,修行的初衷,不可为世俗的情感而影响到自己的修行!

    对于修士而言,为情所困,那是最最可笑的事情了。52网]

    但,真正能走出一个“情”字,不被其所困的修士大能,又有多少。

    他忽然茫然,难道他真的错了?难道真的要为了自己,而让她的修行也毁于一旦?他素来清澈的眸中掠过一抹茫然,喃喃道:“我只是不想你后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安格望着他,眼神莫名的晶亮,期待的望着他:“师兄,你可曾听师父说过这么一句话?”

    清戈一愣,她口中的师父是他前世的父亲。然而父子两人的感情并不好,又怎么会说到如此煽情的话题,便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我说这些。”

    只是,隐隐好像有些熟稔,仿佛是在哪里听过。

    他皱眉努力的思索,自从封印中醒来,他忘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前世的,有些细枝末节他一直都没有想起来。或许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下意识的举得不那么重要,便也不必去想。

    是那一次!他的眸子蓦然亮了起来,面上掠过一丝恍然,他记起来了!

    那一次,是他母亲的忌日。

    往年的忌日,都是掌门师伯和师娘陪他一道去,不过那一年的那一日,恰逢魔道与正道有些龌龊,门中的金丹期以上的高人都去了昆仑山,那时的他还不曾筑基,自然没有同去的资格。师娘为他准备好了祭祀的物品,他便一个人去了母亲坟前。

    其实那不过是一具衣冠冢,母亲的遗体始终不曾找回来。

    因着只有自己,他便去的早了些,到了那地方,却发现有一个人比他来的更早。

    坟前供奉着新鲜的灵果,那个男人身穿道袍随意的坐在一边,一个人闷闷的喝酒。

    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挽歌真人。

    他方才恍然大悟。为何每次去祭奠母亲,她的坟前总会有供奉过的痕迹。

    挽歌就那么魔怔一般的喝着酒,兴许是知道不会有人来,他不曾放出神识。也就没有发现儿子的到来。清歌下意识便躲了起来,没有出去见他。

    他不知道见了他该说些什么,质问他惺惺作态,还是问他为何来此?他虽怨恨父亲,却知道身为人子,他不能如此。

    也不知道坐了多酒,挽歌真人将酒也喝尽了。他颤巍巍的起身,有些踉跄的模样。撑着石碑,他轻轻抚摸了两下,忽然笑了:“挽清,我年年来看你,你也年年看我喝酒,只是你却不知道,这俗世的酒能醉人。却终究不如你的清酿醇美甘甜。”

    “挽清,你虽太倔强,我却太浪荡。终究是我负了你。”他打了个酒嗝,如是说着。

    临去时,挽歌真人将酒坛子砸在了墓碑之前,忽的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一地碎片都收拾了起来。他转身离去时,边走边唱。唱的不成调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儿听来的小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那歌声。久久的回荡在空旷的坟前,直到那身影不在。

    清歌默默的走出去,将父亲忘记收走的瓜果都扔进了远处的树林里,只是弥漫在鼻尖的酒香,却怎么也散不去……

    后来,他便渐渐的忘了这事。他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原谅父亲,但最后却……

    安格并不知道他想起了往事,只是望着他,沉沉的道:“师父还说过,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你自己好好思量,是这么消沉的等死,或是陪我一起生,一起死?”

    生不能同裘,但求死能同穴。

    清戈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安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她知道,他需要时间。他总说她是固执的人,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前世他钟情于她,从不管她是不是接受。她不愿嫁,他也不强求,只是不娶,一直默默陪在她的身边——那是多么孤傲的固执。

    藏经阁。

    “你们闹别扭了?”一只芊芊素手一把抽出安格手中的玉简,却是殷若雪。神识略略扫过玉简,忍不住便蹙起了眉头,怎么又是一篇俗世恶俗的言情些东西看多了连她都不信,怎么安格这个主人,竟还看的津津有味!

    “闹什么别扭?”安格似乎还沉静在玉简的故事中,好半晌才慢腾腾的起身,反问道。她也不去将玉简要回来,只是笑着看向殷若雪。

    “要是没闹别扭,你能再我这儿一呆就是一个月?”殷若雪对她的掩饰嗤之以鼻,那两个人,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陡然不走在一起了,连风钟都觉得不习惯,还悄悄问起过她,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只是担心安格心情不好,不曾过问罢了。

    只是,这置气未免也太久了,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位和,哪有那么深的怨恨?

    “这藏经阁怎么就成了你的地方了?”安格笑着打趣:“还是我碍着你和临风的眼了?罢了,大不了我再找个清静的地方就是!”

    说罢,抬脚竟是真个要走了。

    殷若雪急了,连忙一把拽住她:“你说什么浑话,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们俩一闹腾,下面都有些人心惶惶了!你整日里缩在藏经阁不回去,他整日里呆在洞府不出来,这算什么事儿!知不知道最近连钟师弟都为你们担心?”

    “担心什么?”安格笑着,斜睨了她一眼:“他闭关,我难不成要回去当柱子么?”

    “闭关?”殷若雪一呆,忽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竟是信了。

    安格一笑,摇了摇头,真是好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