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16 封王
耶律贤轻咳一声.很快掩饰.他转向隆绪.笑道.“隆绪.近日常读什么书.”
隆绪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回礼.恭敬道.“回父皇.隆绪读得是《贞观政要》.”
耶律贤瞅了一眼隆先.又问道.“你不是在与平王学习诗经吗.”
平王正喝着一口酒.一下子呛了出來.沒好气地瞅了瞅韩德让.轻哼一声.
韩德让只是笑笑摇着头.
隆绪有些犹豫.还是照实说了.“先前回到外祖母那里.偶遇韩大人.承蒙韩大人不弃儿资质平平.便教授了隆绪《贞观政要》.受益颇多.”
耶律贤笑着看向韩德让时.韩德让已经不疾不徐地起身.浅浅一笑.“是臣僭越.擅自教授大皇子汉人史书.可大皇子悟性极高.这也让臣震惊.”
耶律贤低下头笑了笑.摆摆手让两人都坐下.他唇边带笑.可语气十分郑重.
“皇子年岁已长.趁除夕欢庆之夜.朕决意多添喜事.封隆绪为梁王.隆庆为恒王.隆祐为郑王.”
萧绰看向耶律贤.目光中含有不解.疑惑.可耶律贤掩在袖中的手轻轻握了握萧绰的手.萧绰只得抿起一抹笑容.向隆绪这三兄弟用眼神示意.
隆绪虽然沒怎么懂封王有什么好.他还是带着两个幼弟跪在耶律贤面前.跪拜大礼行毕.高声道.“谢父皇.愿父皇洪福齐天.”
延寿女不合时宜地拍着巴掌.咕咕囔囔地大叫.“哥哥.哥哥…”
众人都笑呵呵地看着延寿女.突然毡帐外传來一阵古怪的呼喊声.
观音女最是耐不住.她跑到毡帐门口.掀起门帘瞧了瞧.又兴奋转脸大叫.“是喜隐皇叔那个毡帐中在做惊鬼.快.我们去瞧瞧.”她对着那些弟弟妹妹扬了扬手臂.
隆绪看了看耶律贤和萧绰.耶律贤笑着点点头.他这才笑眯眯地领着弟弟们出去.
长寿女很是照顾着延寿女.她牵着延寿女去找哥哥们.
而最先呼喊的观音女却在门口扭扭捏捏.迟迟不出去.眼神有一搭沒一搭地看向萧继先.
萧继先已经二十.长相十分英俊.举止文雅.双眼炯炯有神.他也有些犹豫.眼眸之下一片黯淡.
萧绰笑着盯着萧继先.正想说什么.只听萧夫人笑道.“继先.你陪着大公主出去.瞧着点儿皇子公主们.别摔着了才好.”
萧继先眼底的灰暗立刻扫去.他素來听萧绰的话.他目光转向萧绰.只待萧绰笑着点点头后.他拱手一礼.便去找观音女.
观音女自是十分开心.蹦蹦跳跳地领着萧继先出门去了.
透过毡帐透明的小窗.大家都瞧得见外面.
巫师们摇着铃铛.手持弓箭.绕着喜隐所在的毡帐唱歌.怪声呼喊.毡帐里其他的人忙着往火塘里撒盐、拍地.里里外外响成一片.好生热闹.
而萧双双仍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独自一人坐在角落.
观音女带着皇子公主來到巫师们跟前.也拿着几个铃铛.装模作样地晃荡.
其他帐子里年岁相近的臣子家的孩子们也都欢呼而出.和观音女他们闹作一团.
这些孩子手牵着手.围着火堆.唱着歌.跳着舞.开心地不得了.
毡帐之中.耶律贤目光深深.感慨一笑.他举杯.众人随着举杯.
“朕为帝十载.诸位与朕携手走过.在此谢过.无论今后尊朕哪一位皇子为帝.望众位以皇后为尊.多多扶持.”
萧绰十分讶异.感觉耶律贤说这一番话.如同交代后事.可她不能当面驳斥.看着耶律贤一口饮下.她像是喉中堵了什么似的.红着眼饮下手中的酒.
众人起身.拜道.“为皇上效劳.臣之所幸.”
宋辽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除夕一过.耶律贤不眠不休.连连召开紧急会议.与大臣们商量该如何是好.眼见着人瘦了一圈.
萧绰十分心疼.为了让耶律贤能多休息.她代替耶律贤去和朝臣们部署军事防备.回來后再和耶律贤细细描述.把一切决策说清楚.并说出了她自己的见解.
每每听了萧绰的汇报.耶律贤眼中的笑意.好像是释然了一样.
萧绰实则最害怕这种微笑.这不是以前那样.温柔的笑容.而是让她有种抓不住耶律贤的感觉.好像这笑容漂浮在空中.随时会和云朵一般飘走.
宋辽两国.边境之争最容易起.两方都在随时挑起事端.另一方便借着还恨报仇的由头又打了过來.
总之这样的战争.大大小小.持续了半年之久.
就在大辽外有威胁之时.内部又出了乱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喜隐仍是沒能安分守己.企图趁着这些纷乱的小战争.掩人耳目.纠集着一群不安分的党羽.还有一些宋的投降余孽.再行叛乱.
光是叛乱.耶律贤还暂且能够顾念兄弟之情.可喜隐这一次勾结了他国余孽一同叛国.这便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耶律贤拿着地方上上报的奏疏时.双手颤抖.七良看着耶律贤这模样就心生畏惧.眼睁睁看着耶律贤又吐了一口血.
七良递过帕子.声音带着哭腔.“皇上.还不宣召太医來瞧吗.皇后知道了也会难过啊.”
耶律贤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无奈一长叹.“所以才不能让她知道…”
这一次耶律贤沒有像从前那样手软.他命人抓了喜隐.并用枷锁锁住了喜隐的手脚.囚禁在祖州.
萧绰听闻这个处罚决议.匆匆赶來永兴宫.踏进永兴宫的门.便远远看着耶律贤.沒有再挪动半步.
耶律贤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并且可以想见萧绰的來意.他慢慢写下几个字.放下笔.缓缓抬起头.对着萧绰淡淡一笑.轻声道.“喜隐罪过.与你二姐无关.不会牵累.你总放心了吧.”
萧绰身影摇晃了一下.耶律贤看向她时.是逆着光线.点点柔柔的金色光芒绕在萧绰的身边.而她一身浅玫色长裙.笼罩在光晕之中.影影绰绰.
耶律贤总是明白她在思考什么.在忧虑什么.总是在第一时刻为她周全.多年以來.都是如此.
萧绰在崇德宫里思考了几天.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以自己的名义.偷偷命人将喜隐秘密转送到上京的大牢.喜隐刚一到牢中的夜里.萧绰便带着乌朵娅一同到牢中去看他.
夜色凄迷.呼呼的风声像极了人死前挣扎的呜咽.
这已经不是萧绰第一次进牢狱了.回想起那一次.是去看将死的高勋和女里.
乌朵娅端着盘子.精致的盘子里放着一酒壶一酒杯.她一边走着.心中无限忐忑.“皇后姐姐.为什么非要趁夜出來看宋王.”
乌朵娅是害怕的.自从从且与宫中阿语的魔爪中解脱出來后.乌朵娅就格外怕黑.从不晚上出行.即便是睡觉.也会让人点上明晃晃的灯.
萧绰并沒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唇角的一抹笑容.略微有些苦涩.有些冰冷.
牢狱的生活总是不如意的.喜隐在下狱之后.形容更加憔悴.看守他的官吏们更是借机撒气.手下的鞭子从不留情.故而他身上添了许多伤痕.
狱中的灯昏黄.夜里寒凉.让人冷得发颤.
萧绰提着一盏灯.款款走到喜隐的牢房前.举起宫灯.照亮憔悴不堪的喜隐.
喜隐一身囚服.身上附着沉重的枷锁.原本有神的眼睛也黯淡无光.见萧绰來了.他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皇后來了.”
萧绰知道此时的喜隐对自己并不能构成威胁.便让看守的官兵将牢门打开.并把其他人都屏退.牢中此时只有萧绰、乌朵娅、喜隐三人.
喜隐的目光虚浮飘然.最终盯着乌朵娅手中托着的酒壶.他凄然一笑.“皇后.这是奉了皇上的命.前來赐死喜隐吗.”
萧绰望着形容枯槁的喜隐.顿时心生怜悯.她淡淡道.“皇上并不知情.”
喜隐一怔.随即笑容更加妖冶.更加惨然.“皇后.毕竟是皇后.喜隐从不敢小瞧您.”
萧绰默默听着.而喜隐便如同回忆前尘往事一般.慢慢道來.
“你只身闯入我的府邸.要我娶你的姐姐之时.我便深觉.你并非庸人.你给我送來了一个痴情的宋王妃.今日又亲自送我上路.也算是圆满.”
“双双.她生來自命高贵.她瞧不起任何一个人.可她心中有我.全都是我…呵呵.皇后.看在喜隐将死.自此以后威胁不到您的份上.可否应允喜隐一件事.”
萧绰淡漠的双眸也浮上了一层水雾.她微微闭了闭眼.点点头.
喜隐看着萧绰.淡然笑道.“这一生.喜隐最难割舍的就是双双.若我死了.望皇后念在你们的姐妹之情.保双双安然一世.可以吗.”
萧绰沒有看喜隐.闭着的双眼.却淌下清泪.
喜隐冲乌朵娅扬扬下巴.示意她过來.
乌朵娅來到喜隐身边.给他倒了一杯酒.送到他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