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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旧巷深处

      潜入派出所的过程实际没有白蛇预想的惊险,这或许要拜这一带的搬迁和改建造成的人心思动所赐,它不但难以避免地对每日在此工作的公安们的神经产生了干扰,更直接反映到了他们周围的环境。派出所大院的隔壁是一家低档服装店,三个月前已经人去屋空,虽然对它的拆除尚未开始,但是这样的房子没人管也并不稀,而派出所与它相邻的那一侧的墙没有安装监控,大概是他们觉得两者之间的那条一个人走都要当心双肩蹭着墙的小过道很安静,构不成什么隐患。

    是的,小过道太窄了,可它两边的院墙之间的距离也很小。攀爬派出所的高墙固然困难,然而趁着天黑灯暗爬它旁边无人光顾的废弃商店的墙头,继而从一个选准监控的死角跳跃过去,对于白蛇来说也是拿手好戏,当然,等待时机要耐心也要隐蔽,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后动作要快。接下来如果照搬她闲时看的国内外警匪影视作品,那么是她大摇大摆推门进入派出所,径直穿过人员密集的办公区,一路没有一个警察阻拦、询问甚至留意,然后她机警地闪入一条空荡荡的走廊,来到没有人值守的档案室门前,进去把里面的资料看个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最后带着所需的信息继续如空气一般飘然而出扬长而去。

    遗憾的是戏里的情景终究与现实有一定差距:在一屋子警察交错的目光之间,怎能任一个陌生人如入无人之境,直闯机要重地?所幸,根据房屋布局,档案室位于整个派出所的侧后方,它本身的结构固然无懈可击,但门前的走廊朝外的那面墙壁的方有一扇脏兮兮的老式木框窗户,没有加装铁栏杆,只有一道窗闩,拨开窗闩后可以从里向外推开。或许是他们没当回事儿,一直未想起改造这个旧窗户,或许是准备改造之前接到了搬迁的消息,于是不再费这功夫,反正这个漏洞成为了白蛇的秘密入口,利用工地阴差阳错发生的一切所提供的全部掩护和便利,她在未被人发现的情况下静悄悄地进入了档案室。

    “不光是没有他的爸妈和亲戚,那个住址也没登记房子的户主,哪怕只有他一口人!”

    白蛇从档案室取得的所有情报,包括这一条,但丁在到达这个城市后已靠密码短信全都获悉了。到目前为止,围绕着郑浩辉的疑点和怪事越来越多,几乎有见怪不怪的趋势,然而关于他户籍的这份信息,在但丁看来却是眼下最具威胁性的。

    户籍住址所在地没有户主是完全不合常理的,无论是有产权的房子还是宿舍性质的旧式承租房,哪怕户口本最后一个在世的人没有户主资格,公安局的登记资料也理应记录已故的前任户主或者承租人的姓名。但白蛇非常确定,派出所的档案,那个住址所关联的人只有郑浩辉,前前后后找不到其他人。“即使他的户口是从别处迁过来的,也不该是这样的写法。”白蛇当然也发现了异常。

    出现这一情况,但丁想得出的可能的原因有两种。一种较乐观,即负责户籍的公安工作出现了失误,在记录、整理时误把他们家的材料给删除或弄乱了,类似的情形倒是也在新闻和见到过。另一种,是什么人动用非常规的手段,从身份档案的源头抹掉了郑浩辉的亲属关系。顺着这个原因深入推想会令人不寒而栗:不管是谁这么做,绝不会是为了耍郑浩辉玩儿,也不像是故意掩盖犯规小组的线索,更像是为了下一步的阴谋作铺垫。试想一个本来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人,剥夺了他的血缘,那么这个人如同一个孤儿,他接下来做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从动机都无法轻易地查到与他有直接或密切关联的人,那样的话最终再抹掉他,也是轻描淡写的。

    但丁的设想的调查角度原与刑天白蛇不同,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城,他一个喜欢窝家的弱书呆子独立行动,没有身手好的“同事”陪伴,是有点儿不保险。好在有了李芸清的批准,此行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志愿者的名义打听以前的救助对象的下落。曾经的住址和新开的楼盘依然是两个重要的地点,不过但丁不打算死盯着它们。他认为郑浩辉是一个感性的人,回到家乡亦会随着性情和感受选择落脚点。一开始,他揣摩郑浩辉会不会舍不得别墅式的舒适生活空间,而在这座小城的豪华住宅小区总共有两个。故而到这儿的第一天,他马不停蹄地分别去探访了两家的物业,称心的救助对象留的地址在他们的小区,但没有房屋牌号。两家物业倒是都很配合,然而他们的业主并没有郑浩辉的名字和电话。但丁描述了救助对象的长相和神态,又请物业陪着找到销售部门的人询问了一下,销售人员也对这样的人没有印象。

    也许,他彻彻底底不再是那个蜷在宽敞房间的桌子前用竹签般的手指握画笔的漫画作者了,他的报复是真的要付诸无情的、决绝的行动。但丁由此想到,他要报复的目标恐怕不只限于个人,还包括这个人所拥有的一切,而隆胜庄园显然是其之一。如果对这个楼盘下手,不是一把刀、一根铁棍能了事的,他大概得准备点儿“道具”。这么多天没有采取行动,那他需要个储存“道具”的地方。

    根据这一思路,随后的两天,但丁将注意力集到隆胜庄园周边的单元楼和旅馆。他相信和郑浩辉的原住址相,这里路程更短距离更近,动手时按理会减少出岔子的几率,再有,他感觉郑浩辉看到原来的家被翻建成那幅模样,一定会伤感其面目全非而不愿待在那儿。于是,在这两天里,但丁便拖动脚步,于城内参差的楼丛之间辗转、逡巡,直转得腿脚酸疼几近麻木,可惜的是并没有什么收获。这座城市尚未被房地产商充分开发,这里的单元楼有不少是老宿舍楼,其他那些稍显新一点儿的,最近的也是十一二年前建的,不论是哪一种,重要的是它们早都已被主人填满,哪怕其有哪些经历了不止一任的主人。但丁非常肯定,虽然这团怨火在郑浩辉心里窝了很久,但对于将之转化成激烈的行为,这个感情用事的人是不曾花心思作长远规划的,所以要买这样的楼房,他只有从回到老家到现在的这几天时间。据此但丁抓紧时间逛遍了这些单元楼附近的房产介,旁敲侧击地问起最近的购房者。任介人员们如何拐弯抹角,他还是确认了一点:近几日屈指可数的购楼者,没有一个符合郑浩辉的特征。对旅馆的调查,或者说排除则省时得多,但丁认为郑浩辉再怎么卧薪尝胆,也不肯屈那种空间紧凑、卫生和设施条件差的小旅店,而那些够得档次的,估计他还要确保能够存放他报复用的物品。在符合这些条件的旅馆、酒店的前台,但丁尝试着报出救助对象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或者问起有谁从郑浩辉回来的那天一直住到现在,得到的毫无例外都是前台小姐温和的否定答复。

    现在已是他来到郑浩辉老家的第三天的傍晚,但丁拍拍乏力的双腿,叹着气望了望远处的隆胜庄园,终于低下头,决定去找个吃饭的地方坐一会儿。他走进一家拉面馆,点了拉面和烤串,然后几乎趴到餐桌,直到饭菜端来。啃下两串羊肉后,他无意抬起头,却看到了三天来给他最大启示的东西。

    那是墙挂着的一幅大照片,照片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是湛蓝天空下广阔的草原。然而它镶嵌在木框之,让但丁一下联想到了画。没错儿,画儿!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但丁茅塞顿开,意识到在郑浩辉的心,除了对“妻子”的爱和对父亲的恨,还有一种情感足以牵动他——对绘画的兴趣。不过犯规小组的情报分析员并没有拍着桌子立即起身冲出面馆在大街飞奔,而是一边不顾面条和烤肉还有些烫嘴狼吞虎咽,一边飞快地翻阅脑的回忆片断,想着在哪儿见过和画有关的建筑,不料竟完全想不起来。他将最后一口面填进嘴里,然后匆匆结了账离开,重新朝着隆胜庄园走去。

    但丁决心以隆胜庄园为心,仔细查找其辐射范围内以美术为标识的房子。可惜如果有两个人,这个调查推进起来能快得多,而一个人的话,意味着他只能按照路线绕着圈子走。

    离隆胜庄园最近的街道周边没有任何经营绘画的店铺,仅有的沾点儿边儿的除了照相馆和婚纱店,便只是“美容”、“美发”、“美甲”,再往远走一点儿,还发现了一家美术培训学校。这也不怪,毕竟如今的绘画艺术对大众来说并非直接而刺激的消费体验,而且看起来这座城市并不具备足够深厚的美术传统,也没有798那样的艺术品的商业化运营链条,因此即便是城真的喜爱笔墨丹青的人,亦会清楚在这租金不菲的黄金地段开门面极有可能落得个赔本儿关张的下场。照相馆他进去问过,美术培训学校这会儿关着门,他照着招牌的手机打了过去,依然都没有疑似郑浩辉的线索。但他抱定锲而不舍的决心,要把这附近彻底走一遍,每个街角每条过道都不放过。

    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但丁已走出隆胜庄园两条商业街开外,在东南方向,他寻到一条又窄又深的巷子,夹在两排南方常见的那种二层小楼之间。或许是因为没有被包括在开发计划之,这条巷子显然未曾经过新的修饰,看去非常老旧,或者说简陋,连路灯的亮度都不是很足,与一条小马路之隔的商业街的华丽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这儿也值得一探。但丁凭他的感觉这么想着,借着昏暗的光线摸了进去。

    巷子两侧的小楼多半大约是民居,也有三四家一层的开成了小饭馆或小卖部,此时还亮着灯在营业。但丁一直走到巷子的最深处,发现了一间它们大得多也更加亮堂的店。

    首先吸引但丁的是,这家店的正面不像如今的新建商铺那样呈正方形且一般只留成一个出入口,它外墙的横截面很长,墙体以窗户下沿的水平线为界,贴着白下蓝的瓷砖,只可惜现在因为表面附着越来越多的污迹而失去了光泽。通过窗户,可以看到在节能灯管所洒下的白光照出屋内摆着的一排有棱有角的三层玻璃柜台,柜台后面还立着几个玻璃柜子,柜台和柜子里依稀可见放置规整的笔筒、刷子、丙烯罐和纸张等物品。看见了这些,但丁才想起抬头看店的招牌。所谓招牌,是在外墙顶部装一层铁板,铁板被油漆涂成了与下半边的瓷砖近似的浅蓝色,面贴着一行优美的镀金楷体大字,可惜字的镀层受剥蚀已很严重,字本身因此看起来有些晦暗,且有些笔画都脱落了,相信在白天,想乍一眼把它们全看清楚也不容易。但丁在跟前也稍微费了些眼力,才把这招牌认明白:下寨口美术用品商店。

    他想起不远处一个公交站叫“下寨口站”,而这家商店的取名方式在这个年代似乎过于朴实。他推开门走进了去。果然这商店横截面虽然显长,内部却没有多大的纵深,这很有老式国营商店的风格,结合它的外观和店内布局,但丁心里已大致有数了。

    他的眼睛飞快地转向右侧墙角处,在目光移动到那里的几乎同一时刻,他听到一个带着浓重方言音的问候:“欢迎,想买些什么?”坐在墙角的那个白发老头摘下老花镜,放下手的《美术界》杂志,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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