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潘多拉之心（二）

    心不在焉听着格连开始诉说，杰克只是笑着站在千落身边静听。

    格连要说的内容，根本就是他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讲过的话，无需去关注。

    是的，他曾经说过，他恨塔尔塔洛斯。

    突然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突然地给了他生存的理由，又突然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任性又冷漠的家伙，成为了他灵魂的一部分——若是放弃了对方，连自己为什么要活着这种事都会动摇吧——真是太不幸了。

    因为想要再见他一次，所以我利用了一切能够利用的，做了很多很多只是听都有人嫌脏的事，非常拼命地活了下来。

    但是在欺骗别人的同时，渐渐的，我连自己都不明白了。

    我是把奥兹华尔德当朋友吗？这份感情是真的，还是仅仅出于我自己的演技？我已经无法分辨了啊。

    不明白自己、找不到真正的自己……这种事，真的非常可怕，所以——

    “——他开始憎恨起了让他变成这样的塔尔塔洛斯。”

    格连的解说让陷入回忆的杰克清醒了过来。

    “若是没有和你相见就好了，若是没有听你的话不择手段地活下来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让自己变得这么痛苦。可是那家伙却发现，这样想着的时候，对你的恨意是能够分辨的真实。陛下，你明白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危险人物了吗？”

    沉默地等着格连把话说完，杰克保持着微笑看向千落。

    对方也低头回视着他，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开口：“嗯……所以，奥兹华尔德你的意思是……杰克演技太好太入戏，把自己给坑了？”他很深沉地叹息着说，“回头有机会我送你本《演员的自我修养》，非科班出身就不要这么拼，容易走火入魔……”

    旁观的人：“……哪里不对吧？！”

    #我演技好得连我自己都害怕#

    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陛下表示已经充分理解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的，但我总觉得这种时候不反驳就输了……”旁观的基尔巴特忍不住吐槽。

    巴斯卡比鲁家族的一个人也吐槽：“不，其实这个说法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没错的样子……”

    ——只是突然画风都不一样了好吗？！没看到气氛都变微妙了？！之前的苦大仇深都上哪儿去了？

    “噗。”杰克忍不住笑了出来，用着自己十几岁时样子的身体，笑容充满了孩子气的天真，“塔尔还老样子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思路捉摸不透却偶尔会意外的一针见血。

    并且，不会被任何事物动摇。

    等杰克终于笑够了，缓缓敛起笑容，嘴角恢复了平日里常见的温柔弧度：“其实，格连说的并不完全对哦。”

    是的，我确实恨着塔尔。

    恨他擅自地出现在我生命中，恨他任性又莫名其妙地命令我活下去，恨他在给了我希望后又突然消失，恨他让我过得这么痛苦的同时……也恨着将他看得那么重要的我自己。

    但是没办法啊，只有他才是特殊的。

    爱意与恨意同样纯粹。

    怎么办，我把自己弄丢了，我找不到自己了。

    ——[找到你了，杰克。]

    他根本就不会不明白，刚才的这句话对我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

    明明已经把自己的灵魂躲在了奥兹的灵魂后面，可依然能够被他一眼看穿。

    在被他的眼神仿佛穿透灵魂般注视到的时候，终于久违地清晰感受到“我还活着”这件事，再次找到了存在的实感。

    ——[我有努力活着哦？]

    ——[辛苦了，杰克，你很努力呢。]

    那一瞬间，无论是恨意也好爱意也好，全都失去了意义。

    只有被承认的满足感和活着的实感将灵魂充实。

    “我想要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所以，我才需要你啊。”

    奥兹在杰克身体里吐槽：“不，我觉得你需要的是吃药，病的不轻啊你……”

    陛下倒是完全不在意杰克到底恨不恨他，他只纠结一件事：“为什么会想到毁灭世界？”

    “这件事啊……”杰克不以为意地回答，“塔尔，你曾经说过的吧，想要毁灭世界但无法下手。”

    围观的人以“卧槽这也是个深井冰”的眼神对陛下行注目礼。

    陛下淡定地问：“好像说过，怎么了？”

    杰克笑答：“从你说过的话中，我能提取出一些有效情报，比如你曾经很想毁灭世界，但真要毁灭世界你又会有些困扰……之类的。”

    “……嗯，的确是这样。”

    周围人眼神死地放弃思考等后续。

    ——以我们的正常逻辑，实在不理解深井冰的思路啊！

    “所以，你去了阿比斯之后，我就在想——”

    杰克喜悦地张开手臂，仿佛想要拥抱整个世界。

    “如果你想要毁灭世界，我接下来活着的意义就是将世界送去给你，完成你曾经的心愿。而假如世界真的对你来说那么重要的话，就出面来阻止我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在阿比斯，这是你告诉过我的。”

    被夺了身体控制权、灵魂一直呆在杰克身体里的奥兹，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可怜。

    因为已经将毁灭世界设为目标努力了百年，假如自己意识到行为的不对，就是否定了存在的意义，对于将生存实感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杰克来说根本就是自杀行为，他的自我保护机制一开启，计划根本无法停止……杰克说不定其实希望有谁能来阻止他？

    算了，深井冰的脑回路他不需要清楚。

    所有人都等着看塔尔塔洛斯的表态，想知道在听到杰克这种神逻辑之后，这位陛下会有何反应。

    千落眨眨眼：“诶……所以不管世界毁不毁灭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坏处？好厉害，我总是遇不上这种好事呢。”

    ——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吧！！！

    有人正想吐槽，但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被如此深井冰的杰克所执着的塔尔塔洛斯——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么一看原来都是神逻辑，如此便能理解为什么能跟杰克关系这么好了……

    自认为是正常人偏偏还是杰克曾经挚友的格连表示躺枪。

    就在这个时候，被大家忽略已久的目的地——高塔，发出了一阵白光，同时一股能量波动以高塔为中心横扫了出去，直直地穿透众人的身体，带来一阵微妙的感觉。

    大家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奥兹在杰克的身体里喊：“爱丽丝！”

    千落皱眉抬头望去，口中呢喃：“这感觉……是在那里么……”因为呆在世界支柱身边会更舒服一些，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转头问杰克，“我要过去，你一起吗？”

    杰克自然是答应的。

    连他们一开始认定的boss杰克都要过去，其他人当然也要跟着一起，于是所有人都往塔哪里跑——没跑两步，陛下嫌累就直接把人都瞬移到塔顶里了，正好看见黑兔子爱丽丝在与用着百年前她的身体的【阿比斯的意志】对峙。

    身后突然多出这么多人，爱丽丝吓一跳，回头见到奥兹刚要打招呼就意识到不对。

    “——杰克！奥兹呢？”

    杰克一脸清爽的笑容：“在我身体里好好地呆着呢，不用担心哦？”

    就在这两个人毫无紧张感地对话时，除了陛下以外的其他人都已经意识到了【阿比斯的意志】情绪的扭曲。

    终于再次见到了杰克，这是要爆发了吧？

    众人心想。

    万万没有想到，【阿比斯的意志】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喊杰克，而是——

    “爸爸！”

    众人：“什么？！”

    被所有人注视着的陛下花了三秒钟才理解那声“爸爸”喊的是自己。

    他盯着【阿比斯的意志】和爱丽丝：“……蕾西？”长的好像，但是年纪很小……

    巴斯卡比鲁家族的人全都在心里呐喊：那是蕾西的女儿和用着蕾西女儿身体的【阿比斯的意志】！蕾西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的资料库更新的未免太慢了！

    身为爱丽丝舅舅的格连只好解释：“那是蕾西的孩子的身体，是双胞胎，在这边的世界共用一个身体，还有一个身体在阿比斯里，不过现在里面是【阿比斯的意志】……另一个是百年后的爱丽丝。”

    陛下表示不明觉厉。

    【阿比斯的意志】似乎也有些疑惑的样子，再次开口：“爸爸……？不对，是哥哥吗？哥哥回来了？哥哥上次走的太快了，都没来找我玩。”

    陛下终于明白了：‘主神在吗？’

    主神恍惚地回应道：【我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是伊莫特尔那家伙全权接管的世界，上次让你来查哪里不对应该就是被伊莫特尔夺去了控制权的缘故……你面前那家伙是他造出来的权限高于杰克的核心，按照诞生时间来算的话……你的确是哥哥。】

    ‘之前听到abyss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

    【按照某个管理平安京的支柱的话说，名字是最短的咒，既然他的名字是abyss（阿贝斯），与这个世界产生亲密的联系很正常，比其他世界更轻松地夺去控制权也是没办法的。】

    ‘所以她是我妹妹？’

    主神沉默了一下：【我觉得还是提醒你比较好……那家伙没性别，只是用着蕾西女儿的身体而已，所以也有可能是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