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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番外 卿荷篇(六)

      以后,卿荷发现,唐宫变得乌烟瘴气起来,温吞性子的唐后,一反常态,变得刻薄,多疑,尖锐,一针见血,宫苑里有颜色身段的宫娥都成了惊弓之鸟。

    卿荷不解,唐后对着自已亲姑娘,期期艾艾吐露了实情,起因于她做了一个恶梦。

    卿荷目瞪口呆,她的母后哎,不过做了个父皇鱼肉小宫女的梦,就成了这副德性,那自古的正宫娘娘们还能活么,掌握无数人富贵存亡的唐帝,当年以俊容风流驰名于吴地的徐二郎,尽管蓄髭鬓霜,眼角出现了深深鱼尾,仍是清隽貌美风韵犹存,想他的姑娘仍旧是前扑后继的,母后成日似小姑娘般疑神疑鬼,不怕惹火了父皇吗,别看父皇平素不愠不火的,其实心肠狠着呢,她是直到臀上的疤星罗密布才认识这一点,她难得的随着卿芳规劝着母后。

    可她每隔一两天入宫,却总是看到我行我素的唐后,和冷脸微斥却无限纵容的唐帝。

    腊八那天,传来噩耗,唐后骤然昏迷,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睡中,在唐帝愈来愈乌云密布的黑脸之下,御医们几度会诊,都是束手无策,惶惶不安,唐宫终日被一团看不见的阴霾笼罩着。

    这时,那些个杨氏宗室,蛰伏日久不甘寂寞,终于联合了地方上一部分将领,发檄文,举兵勤王声讨篡逆的唐帝。

    卿荷想,父皇不知出于哪种考虑,居然没有进行谋朝篡位的最后一步,暗中差人把让皇杨溥谋杀于府邸,这个隐患,终是不可避免的引发了战争。

    由于起兵的不止一处,唐帝分兵数路,不但派出了他能征惯战的心腹将领,连当年在军中表现优异的驸马也充数当了一路招讨使,领了三万大军征讨西边的武昌节度使柳言忠。

    听闻这个消息,她勿勿去了唐宫,她要求换将的请求被痛快的驳回,只是唐帝最后一句,她震惊无比,驸马竟是自动请缨的。

    她欲言又止,只是依依不舍的。

    别后,她依着驸马所言搬回了公主府,驸马让她在公主府侯着,说他有重礼要送于她。

    三日之后,她看到了重礼震憾了,一个美少年,身材健美面如冠玉,容止风度仿若芝兰,比那日在兰草院里见到的魁首都要更上一层。

    “驸马,让你服侍我?生下孩子记到他名下?”

    那少年颔首,他也是良家公子,自幼饱读诗书,只是在乱世之中家破人亡,又遭仇家追截,走头无路经人引见才投奔了李府门下做食客,只是万万没想,小李大人会给他指了这样一条路,身为驸马的作这种提议,他还是有顾虑的,何况大丈夫岂能托身于妇人,便是美誉满天下的盛唐公主,也不可夺其志,他委婉回绝后,那小李大人是个城府深沉的,玉面含威唇角蕴笑,也看不出是哪种情绪。

    而后来他对盛唐惊鸿一瞥间魂飞天外,始知世上有钟情,他辗转难寐,厚颜又求见了小李大人,那小李大人这次的情绪他看出来了,那是恨不得宰了他的,那一瞬间冰冷锋利的锐气摧面割来,磅礴霸道势不可挡,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自是吓得胆战心惊,但并不后悔,可不知为何,李驸马还是硬生生忍了没杀他,并让他如愿以偿。

    卿荷想,这样的美事从天而降,她应该是乐不可支的,早早的吩咐宫女们扫榻铺床,迫不及等的共入罗帷与新人吹箫引凤,一逞兽~欲,可怜见了自已这么多年不可见人的暗昧暇思,可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如千军万马的践踏着,翻来覆去的,只是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让那少年先下去,就绞着脑汁,终于灵光一闪,她曾跟驸马半开玩笑,说是有召一日,他若有了外心,公平起见,是不是她就可以私底下养面首了,驸马很痛快的应道,那时他就主动给公主奉上面首供她享用。

    突然这么大方,只有这个原因。

    她差人去查,果然查到了李延墨前些日子在外面杨柳巷置了外宅,她虽是从不过问驸马的私产,可成婚后不久,驸马便把他名下的私宅田产店铺之类的都交与了她经管,都是专门的管事,她也不用太费心,不过每月也得抽出几天来查帐,她曾想过这是驸马在消耗她的精力,但对于他的毫不保留也动容的。

    这个宅子没添在帐册上,没鬼都怪了的。

    她领着一群太监宫女,气势汹汹的杀上了门,见了面,那女子伏跪在地上,她有点楞神,一头云密丰丽的秀发长及脚踝,合体的襦衣裹着她纤曲合度的身段,翠眉如黛,水汪汪的大眼勾魂摄魄含情脉脉,尖尖的下巴,这是个稀少的美人,当然不及她的容光慑人,可是却是个秀色可餐的尤物,令男人们趋之若鹜的那种。

    “奴家叫黄莺。”

    卿荷想,这声音是真如黄莺出谷,又软又娇,那个时侯想必更是让人神魂颠倒,不由得一阵阵发恼又浮现了驸马抱着她燕~好的景象,更是炉火中烧,有股抓花了她娇媚面容扭断她脖子的冲动,只是耳边听到了驸马的轻笑公主也小气至此?那嘲弄磁性又带着丝丝清冷的嗓音,蓦地冒出来,跟真的似的,教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出得门来,又是一阵的清凉,这隆冬时侯,本应是天落大雪的,怎么竟是下了雨的,如夏雨般的淅淅沥沥,她措手不及,这场降雨浇得她生了一场大病。

    卿荷活了十余年,生病的次数不超过五个指头,这次一病就是十余天,是极为稀少的。

    公主府的人都发现,盛唐公主这次病好了以后,变得沉默了,成日关在府里也不爱往出跑了,连府里那顶尖的男色也没去骚扰。

    没过多久,卿荷就又多了茶饭不思嗜眠欲呕的症状,经验老道的万嬷嬷给她请了御医,一查果然如她所料,公主怀孕,宫娥太监们恍然大悟,原来公主是因为有了身子才性情大变的。

    听到这个消息,卿荷倒是焕发了精神,第二天早早去了李府宣布了这个天大的喜讯。

    只是他们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主要是这三个人,李德诚和艾氏,还有温氏。

    就只有艾氏勉强挤出了个笑,那温氏脸色煞白仿佛吓得不行,而李德诚在听闻孙媳妇怀孕后,那双眼如鹰隼般锐利的打量着她,这个久经沙场功劳卓著的勋臣,头一次在她面前没有掩饰他凶狠强悍的气势。

    “媳妇,好好将养身体吧。”李德诚后来还是缓和了脸色,说了这句话。

    她出来后也没有直接回公主府,就去了温氏的住处等着她。

    直到一柱香以后,她才看到灰头土脸的温氏。

    这要是艾氏,她大概还追不出根源,可是温氏如何是她的对手,她连吓带唬的,终于让温氏吐露了实情。

    “驸马知情吗?”

    温氏摇头,这事没张扬当时就压了下去,府里别的人俱是蒙在鼓里,就李德诚艾氏还有她知道内情,当然还有下毒的指使者,所有的证据最终指向的是二房的蕊姨娘,李延墨那时只有六岁根本就一无所知,也只晓得自已曾大病过一场。

    原来那些个大夫早就断定驸马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这也就难怪李德诚三人,在听到盛唐怀孕以后,殊无喜色,以盛唐的名声,他们早就肯定了,这个孩子十有**并不是驸马的种。

    她离开了温氏处,走到园子的半途,胃部如翻江倒海似的,压制不下,一口就呕了出来,她扶住了假山,大吐特吐,最后连苦胆都吐了个净。

    她终于觉得好受些了,适才在屋里她就难受,倒不是因为他们冤枉了她,她也不在乎这个,只是止不住的悲哀,如果不是她意外怀上了,那终有一天,驸马是要知道的,他再多的争取努力,因为他致命的缺陷,永远无法成为李氏的下一代真正的接班人,那种绝望失落,他能承受么?

    她突然有股马上要见到驸马的冲动,她要去找他,一刻也不能等。

    只是她不知会李府人,也要跟唐帝说一声。

    她进了宫,却在瑶光殿的门口,听到了他在和昏睡的母后说着话,絮絮叨叨的,都是一些琐碎之事,陈芝麻烂谷子的,向来说话直切重点的父皇如此哆嗦她只是听得新鲜,又听唐帝在威胁着,要是再不醒就一天砍一个御医的头,不醒来就要收拾了和他真正有仇的任家,不醒来他就娶上十个八个的臣工之女,挑出一个做景遂的后妈,虽然是威胁,声音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又轻又软,唇齿之间缠绵缱绻,让人不禁涌起一股甜蜜酸涩的情绪。

    她让宫女们打点行装,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启程赶赴西城了。

    一路上,听着车轮碾压冰雪的声音,她心情却是雀跃期待的。她是有些混帐,可并不是没心没肺的,驸马对她的好,原来,点点滴滴,她都是记得的。

    一想到驸马移情以后,再不会在她牙痛时给她按半宿手足哄她睡觉,再不会在节庆里陪她提灯夜游到脚痛,再不会半夜三更一边骂她一边起来去给她买雪片糕,再不会在下棋时绞尽脑汁的和她差之毫互有输赢,再不会摸着她翘臀上伤难掩心疼,等等等等,她如丧考妣,痛定失痛几个日夜后,她决定壮士扼腕了。

    这段日子,她理得很清楚,她想要霸着驸马的心,就跟驸马从前想霸着自已是一样的,为了得到驸马的全心全意,她可以舍弃她下半辈子要找面首的壮志,试试跟驸马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驸马现在虽改了心肠,但她是谁,倾城聪慧的盛唐公主,弯的她都得给掰直了,何况只是走个神。

    她一路西赶,仗着侍卫经验丰富,没多久就找到了驸马的行营,她站在辕门,有生以来,第一次滋生出些许近乡情怯的感受。

    那守卫的军士们早就喝止了马车,齐刷刷一排弓箭手列开,对准了车帘,只是帘掀处,下来的少年女子紫衣云髻,眼波转处,一时间都僵住了,什么是一顾倾城,不外如是。

    “大胆,盛唐公主在此。”

    这些军兵大多是从京畿调遣过来的,自然是有认识盛唐公主的,确认之后,便有军卒把她领入营寨,安置在一个还算整洁的帐子里。

    “你们主帅呢?”

    她心情热切,那小军卒却是一问三不知,只是说主帅出营了,然后给她端来了些吃食,她赶了半天余的路,早错过了正午头,饿得不行,就也不顾食材简陋,狼吞虎咽的吃完,对那小军卒笑着道了谢,那小军卒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收拾了出去。

    正在这时,却听得了阵急促纷杂的马蹄声,她出了营帐,那南面过来的一队骑兵,马速很快,但她还是一眼从那群皆是黑盔鳞甲的将领中挑出了她的驸马,其中一骑,身姿如苍松容颜清隽出挑的年轻将军,目光冷峻深沉,薄唇边恰到好处的弧度,身上那股凛冽的煞气是陌生的,在冰冷黑沉的铠甲包裹中,迥异于在江宁府那个缓带轻裘意态风流的驸马。

    她眼睁睁的看着李延墨纵马跃过了她,这么一个大美人俏生生拄在帐门口中,他瞎了吗?

    看到人马消失,她去问守兵,才知道这并不是驸马休息的帐子,她怒,她千里迢迢寻夫,这帮人是怎么做下属的?

    她问到了驸马的帐子,直接掀了进去,然后对上了一群眼光。

    帐子里人可真不少,围在一张行军桌子边,上面摊了一张大型的羊皮地形图。

    里面的人纷纷称了她公主,大都是认识的,只有一两张陌生面孔,柴起,王继鹏,张士皓,骆三,还有她的大皇姐夫严续,她点头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听李延墨道了声继续。

    这些人,其实她是极为熟悉的,只是并不亲近,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她那一伙就是江宁的纨绔子弟堆儿,李延墨骆三那伙就是江宁才俊精英子弟堆儿,当然也不绝对是,就象周晖和周舜钦纯粹就是她硬拉着一起的,而骆四那个正宗的纨绔,那就是借了兄长骆三的光才能混迹在才俊堆里。

    王继鹏他们几个,可是自打她嫁了李延墨以后,对她才多了些真正的亲近感,往常都是客套疏远的,甚至她都臆想出了些许不屑,虽然他们并未表现出来。

    她坐在一旁,听着驸马低沉的嗓音,孤军深入突袭,佯败撤走,然后把叛军引入埋伏圈,包抄,如果他们突围,后来听众人分析在哪条路设下埋伏,什么地方设下几重,七嘴八舌的,她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听到散吧两大字,才打起了精神。

    “公主怎么来了?”

    她想,这种淡淡的口气,原来男人变了心是这种态度的,她满腔热血而来,被浇息了些,那句我想你了就没说出口来。

    “军营战前,刀箭无眼,明日我差人送你回去。”

    她负气应了个好字,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不可思议着,她不是该嘻皮笑脸的赖着不走吗?

    “你去哪?”

    “回自个帐子。”

    她刚走到帐口,就被李延墨从后面拉住,轻声道,驸马在此,公主又哪里有自个帐子了?“”

    她甩了他的手,出了去,只是她是个路向感不好,这帐篷又都罗列得似乎是毫无章法,她想找个军卒问问,一转眼却看到驸马站在一丈开外,她勾了勾指头,人过来了。

    李延墨喊了个管营的校尉给她带路,等进了帐篷,这一顿折腾,她只觉得气势全失,对李延墨跟进来之举也懒得嘲讽了,听他指挥着兰兰离去,见他卸着铠甲,又口干舌躁起来。

    李延墨脱甲之后过来抱住了她,柔声道别气了,是我不对。

    卿荷问了句错哪了,听到他笑道哪里都错了才觉得满意了,只是觉得驸马这一会儿阴阳怪气,一会儿又如此低声下气,性子太古怪了,不过她即是喜欢,就一并喜欢了。

    卿荷并没有象往常一样跟驸马说着甜言蜜语,她觉得她想和驸马成双作对以后,反而说不出那种哄人的话来了,只是把她在公主府的日常絮絮的说着,兴之所至想到什么说什么,李延墨默默的听着,后来就唤了声卿荷,卿荷恩了声,他却没下文了,只是把她抱入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上紧紧的搂着她。

    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提及外室和面首的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夫妇俩久别重逢,自是难免亲热,只是几次差点走火,卿荷都忍住了,她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以驸马的状况,也许这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了,不能出半点的差错,她就算欲~火焚身也得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