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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瑜身为豫王妃,过年要去的第一站自然是皇宫,皇后娘娘膝下原有一子,养到十三岁的时候夭折了,便是世人口中的先太子。恰恰这死因也是让太后娘娘对小郡王周显格外仇视的原因之一。皇后和恒王妃原本是自家姐妹,感情自然是相当深厚,所以太子殿下和小郡王兄弟情深,常常同进同出,也因此一同染上了时疫,可惜天不遂人愿,周显安然无恙的痊愈了,可太子殿下却病逝了。
萧瑾瑜从皇宫出来,便径自回了国公府给赵老太太拜年,在荣安堂坐了片刻之后,才起身去了海棠院。
这时候萧谨言和萧瑾璃都不在院中,孔氏难得看见女儿,心中自是忍不住高兴起来,倒是瞧见萧瑾瑜的脸上带着少许疲惫之色。
“王妃看着气色不是太好,是不是过年琐事繁多,累着了?”孔氏深居简出,对待朝事一知半解,当初把萧瑾瑜嫁给豫王,也不过就是想让她当一个富贵闲散的王妃,毕竟今上虽然自先太子驾崩之后,还没有另立东宫,但是豫王想入主东宫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如今的徐贵妃是徐太后的亲侄女,又育有五皇子,在后宫的地位仅次皇后,而皇后反而膝下无子,只在太子夭折之后,将刘美人生的七皇子养在了跟前,如今又只有四五岁的光景,说要立太子,实在也言之过早。
豫王的生母陈妃死得不早也不晚,在豫王十六岁出宫立府之后,就病死了,所以其实豫王现在的处境是两边不靠的,唯一的好处就是他最年长,前头的皇长子病故了,如今豫王虽是二皇子,却是众皇子的大哥,现已列朝参政。
“这几日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我在跟前服侍了几天,稍稍有些累了。”萧瑾瑜说着,只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茶水,略略抿了一口,又递回去道:“去换一杯清茶过来,我如今已不喝浓茶了。”
孔氏素知萧瑾瑜喜欢浓一点的茶水,所以特意命丫鬟备了浓茶,谁知她竟说已经改了,倒是让孔氏又担心了起来,只问道:“是不是身上不好,请太医瞧过没有?”
萧瑾瑜见孔氏关心,便抬眸在房中扫了一眼,孔氏会意,只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和豫王妃要说几句心里话。”
众人躬身退去,孔氏瞧着窗外的人也散了,这才问萧瑾瑜:“有什么话,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萧瑾瑜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只凑到孔氏的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孔氏立时就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萧瑾瑜一番,问道:“当真是?”
萧瑾瑜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是请了外头的大夫看的,保准万无一失,等过了这几日年节忙乱的时候,也是时候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了。”
孔氏只好奇道:“你预备怎么说?”
萧瑾璃只叹了一口气,略略想了想道:“自然是要让太医来说的。”
孔氏只担心道:“既然如此,你好歹在王府歇着,这到处跑来跑去,万一动了胎气,那如何是好?”
萧瑾璃只笑道:“我若不动来动去,只怕有心人见了,还说我早有防范,不如就和平常一样便好了。”
孔氏终究只是心疼萧瑾璃,只开口道:“你既然来了我这里,那就在我这儿休息一会儿,等用过了晚膳,再回去不迟。”
萧瑾璃点点头,跟孔氏一起起身到里间,忽然转身问孔氏道:“言哥儿和姝表妹的婚事,还没拿到明面上谈吧?”
孔氏只愣了一下,回道:“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再过两个月你姝表妹就及笄了,只怕这事情就要定下来了。”
萧瑾璃靠着软榻躺下,阖眸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忽然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孔氏道:“依我看,言哥儿和姝表妹的年纪也不算大,倒是可以再等一等?”
“还要等?”孔氏这会子便有些不明所以了,只问道:“不会等出什么变数吧?”
萧瑾璃只摆了摆手道:“变数倒也不至于,只等太后娘娘为欣悦郡主赐婚之后再看吧,反正孔文表弟还没大婚,姝表妹应该不会抢到哥哥前头的。”
孔氏听了这话,倒是又几分惴惴不安了起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这话说的我心里不安生,倒不如同我直说了。”
萧瑾璃逼着眼睛,随口道:“我昨儿在除夕宴上,听了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
孔氏却依旧不依不饶:“既当不得真,为何还要这番嘱咐,倒是也让我听听是什么玩笑话。”
萧瑾璃只无奈睁开眸子,凑到孔氏跟前,小声道:“我听见欣悦郡主夸言哥儿长的好看,说比起孔文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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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在兰嫣房里整理东西,看看有什么特别用不着的东西,就不带过去了。虽说是小住,终究在别人家多有不便,能带的东西还是要带齐全的,可又不能太齐全,不然到时候便是国公府里头的奴才见了,只怕也要说一个商贾家的姑娘,要那么大的排场做什么。
所以在阿秀和锦心的一再精简下,兰嫣原本三个箱子东西,缩减成了两个箱子。
兰嫣只从箱子里头拿了一套杏粉色的衣服出来,递给锦心道:“一会儿你去姜姨娘的房里走一趟,把这套衣服给妡姐儿送过去。”
锦心见了,忙开口道:“姑娘,你就只这几套颜色鲜亮一点的衣服了,这大过年的,人人都穿的喜庆,你要是只穿些蓝绿衣裳,只怕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再好的衣服,也得要人来配。”兰嫣随意的说了一句,继续靠在窗口看书,那边阿秀见了,便笑道:“姑娘说的对,姑娘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株空谷幽兰,就是衣服再艳丽,只怕也装扮不成牡丹花的。”
锦心便道:“你这丫头,哪有说自家姑娘不好的,我看着我们家姑娘就是顶好看的,比那牡丹花还要好看一百倍呢!”
兰嫣合上书,笑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别奉承我了,我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心里头有数。”
锦心把衣服送到了三姑娘房里,姜姨娘只千恩万谢了一番,对于上次方姨娘如何强抢了那两套衣服去,只字不提。三姑娘虽然年幼,倒也懂事,只亲自送了锦心出门。
到了院门口,三姑娘才忍不住开口问道:“锦心姐姐,听说大姐和二姐明儿要去国公府做客,是真的吗?”
锦心只瞧了三姑娘一眼,终究没忍心骗她,只开口道:“正是呢,等三姑娘大了,也是可以一起去的。”
这时候兰婉正好从这边经过,见了兰妡只开口道:“三妹妹也想进去吗?我到是有办法带三妹妹去的,只不过,要委屈了三妹妹。”
兰妡毕竟年纪小,并没听出兰婉话中的不怀好意,只笑着问道:“二姐姐你快说,有什么办法也可以带我去?”
兰婉走到兰妡跟前,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道:“我哪儿正好还缺一个小丫鬟,要是三妹妹想去的话……”
锦心已经快听不下去了,可她一个奴才也没有教训主子的能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兰婉在兰妡的跟前耀武扬威。
“这是一个姑娘家,会对自己亲妹妹说的话吗?”兰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兰老爷从自己身后走过来,狠狠的瞪了兰婉一眼,转而上前拍了拍兰妡的脸颊道:“妡儿乖,等你再大一点,爹就让你大姐姐带着你一起去。”
兰妡乖顺的点头,往兰老爷的怀里靠了靠,兰婉顿时脸上一片窘迫,只嘟嘴辩驳道:“爹,我不过就是跟三妹妹开个玩笑而已。”
兰婉转身,看见阿秀正跟在兰老爷的身后。阿秀见兰婉发现了自己,便上前乖巧的向两人福了福身子。
兰婉正想发作,那边兰老爷只开口道:“婉儿,你去国公府预备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吗?”
兰婉见兰老爷面上不好看,便只咽下了这口气,扭身走了。
兰老爷进了姜姨娘的院子,锦心带着阿秀离开,在路上便问道:“你怎么来了?还正好救场了。”
阿秀只吐了吐舌头道:“你才出门,我就瞧见二姑娘也跟着出门了,估摸着是去找茬的,便回了姑娘,想来给你助阵来着,谁知道在路上遇上了老爷,我就把二姑娘抢了三姑娘的衣服,大姑娘又去送衣服的话说了一遍,老爷就心疼起三姑娘,去瞧她去了。”
锦心只捏了捏阿秀的脸颊,笑着道:“小丫头片子,你这嘴巴真是越发能说会道了。”
阿秀被比自己年级小的人叫丫头片子也已经习惯了,只笑着道:“谁叫二姑娘太欺负人了,连我都看不过眼了。”
说起来前世阿秀还真没有多少宅门争斗的经验,就是在国公府里头,除了赵姨娘仗着是老太太的远房侄女,稍微蛮横了些,兰姨娘基本上很少出声,但国公爷对她却一直宠爱有加,直到后来又来了卫姨娘,兰姨娘才稍微有了一些靠边站的迹象。但是如今时间既然退回到了八年前,只怕如今那卫姨娘还没进门,正是兰姨娘盛宠的光景。
两人回了院子,将明天要带的东西一一归拢好了,兰嫣还特意放了她们两人一个短假,嘱咐她俩今晚不用服侍了,只稍微休息好一些,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阿秀躺在床上,却是如何也睡不着,身上带着的铜板已沾上了自己体温,贴在胸口,让阿秀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今儿回来的路上也没瞧见国公府的人到处找人,想必世子爷已经想起了自己是谁,偷偷的回去了。
阿秀翻了一个身,又叹了一口气,索性又起身拿了桌上的针线篓子开始做针线,里头放着一只未完工的青竹荷包。阿秀拿起绣花针在发根处擦了擦,略略绣了两针,忽然觉得似乎在哪儿瞧见过那丢了的荷包,可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哭声,阿秀开门,瞧见锦心正从外面回来,便开口问道:“锦心姐姐,是谁在外头哭呢?”
锦心只叹了一口气,走到阿秀的跟前,小声道:“是阿月在哭呢,姑娘让她这几日去服侍二姑娘,那丫头不乐意呢。”
其实用晚膳的时候方姨娘又向朱氏提出要阿秀过去服侍兰婉,理由很简单,如今兰婉也要去国公府,可身边却连一个像样一点的丫鬟也没有,原先从安徽老家带来的,也只有香芸一个好的,既然大姑娘要带两个丫鬟过去,那二姑娘就也得带上两个。
朱氏自然是不肯让阿秀过去的,可兰老爷觉得方姨娘说的也有些道理,便让朱氏赶紧挑个小丫鬟给二姑娘送去。朱氏想来想去,三姑娘和姜姨娘那边本来就没什么得用的丫鬟,自然是不能去她们那里找的。自己房里的丫鬟,只怕方姨娘那边也不肯要,所以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兰嫣房里的阿月稍微合适些。
况且朱氏还有另外的想法,如果兰婉用阿月用顺手的,兴许就不会再记挂着阿秀了。阿秀这么聪明懂事又听话,能留在兰嫣的身边,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阿月从前头回来,哭成个小泪人一样,两只眼睛都肿了起来。阿秀急忙去绞了湿毛巾给她敷上,一边劝慰道:“你前几日不是还想跟着我们一起去国公府吗?好容易如愿以偿了,怎么还哭了呢?”
阿月撇嘴道:“我是想跟着我们姑娘一起去,可不是想跟二姑娘去,听说二姑娘和方姨娘房里之所以人少,就是因为她们在老家也老是欺负下人,所以那些人都不愿意跟着她们来京城。”
阿秀只笑着道:“你这听谁说的呀,哪里有这话,她们没跟来,是因为她们不是家生子,家里的老少都在安徽老家,要是到了京城,岂不是就跟家里断了,我问你,要是姑娘这会儿要回老家去,你愿不愿意丢下你家里人跟着过去?”
阿月想了想,最后断然摇了摇头。阿秀只拿帕子给阿月擦了一把脸道:“你瞧瞧,眼睛都哭肿了,可不漂亮了。”
过了片刻,阿月终于不哭了,两人头碰着头躺着,阿月毕竟年纪小,刚刚伤心过一阵子之后,这会儿已经不难过了,反而又开始向往起了国公府中的事情,只笑着道:“明天我也可以看见你说的那个长得好看的不像话的世子爷了。”
阿秀微微一笑,闭上眸子,唇角的笑意渐渐放大。也许有一天,看着世子爷开开心心娶妻生子的那种幸福感,也会填补她这一生不能陪伴在他身边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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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瑜终究没有留在许国公府用晚膳,还没到掌灯的时辰,豫王已经派了自己身边的近侍来接萧瑾瑜回府。孔氏见豫王对萧瑾瑜这般细心,心中也颇为安慰。临上车前,萧瑾瑜只喊了萧谨言到跟前,跟他说了几句话。
萧瑾瑜一向疼爱这个弟弟,更何况女子出嫁,以后娘家能指望的上的人,除了自己的父亲,便只有自己的兄弟。萧瑾瑜见萧谨言最近清瘦了不少,只帮他理了理鬓边的丝绦,柔声道:“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前几日你姐夫还说,他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御前行走了,如今你却还只是一个孩子模样。”
萧谨言只低下头,前世的自己确实晚慧得很,到了二十出头还是孩子心性,在建功立业这一方面全靠了祖上的恩荫,自己倒是很少出力。
萧谨言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心里也想着这个事情呢,老爷说等我明年考上了举人,就让我出门历练历练,我倒是想去军营里头看看,我们萧家祖上就是行武的,不能忘了老本。”
萧瑾瑜见萧谨言难得说出这番话,也是又惊又喜:“你这样我再放心不过了,说起来赵家那小子,不过比你大了三岁,如今他已经是小将军了,只怕老太太又要在你跟前唠叨,说母亲宠坏了你了。”
萧瑾瑜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目送自己的孔氏,心里头多少也有些叹息。当初许国公将她嫁给豫王,其实暗地里已经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可单纯的孔氏还只当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安稳的归宿,可以当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王妃。
萧瑾瑜伸手摸了摸萧谨言的脸颊,淡淡道:“以后国公府就要靠你了。”
萧谨言其实心里清楚,这两年正是豫王夺嫡的关键时间,他虽然早已知道了结果,可是就连阿秀的生活轨迹都改变了,谁能预料别人的轨迹会不会改变。如果豫王夺嫡失败,面临的就是整个许国公府的衰败。
萧谨言只点了点头,安抚萧瑾瑜道:“大姐姐不用太担心,还是安然养胎的好。”其实萧谨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想起前世萧瑾瑜生产的时候难产了,足足折腾了两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而正因为这个皇长孙,豫王被册封为了太子。所以,萧瑾瑜的这一胎至关重要。
萧瑾瑜稍稍愣了一下,只有些尴尬的点头应了一声,往孔氏那边看了一眼,见孔氏还是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一时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孔氏把她怀孕的事情说给了萧谨言听,可萧谨言既然知道,那也定然是孔氏透露的无疑。萧瑾瑜只有忍不住摇头,自己的这个娘,真的是一点政治觉悟也没有。
“这事情我还尚未向两宫禀报,言哥儿可千万不能透露出去半句,不然的话……”萧瑾瑜的话还没说完,萧谨言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只忙笑着道:“大姐姐放心,我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倒是大姐姐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萧瑾瑜转身上车,萧谨言才松了一口气,孔氏便迎上来问道:“你姐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还老是朝我这边瞧一眼。”
“也没什么,姐姐说娘生了我这么一个好儿子,正夸我呢!”萧谨言只玩笑道。
孔氏一时被萧谨言给逗乐了,只笑着道:“走吧,外头天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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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氏才回到海棠院,就听见有人在大厅里头说话,时不时还传来姑娘家细声细气的哭声。春桃见孔氏回来,忙不迭迎上去,替她打了帘子,一边道:“方才洪妈妈和清瑶来了,正在屋里头等着太太呢。”
孔氏瞧见洪妈妈和清瑶两人坐在厅中,清瑶不时擦一把脸上的泪痕,洪妈妈则是在一旁安慰。孔氏刚刚送走了萧瑾瑜,心里头正有几分失落,况且这大过年的就哭哭啼啼的,始终不吉利。
孔氏只皱着眉头问道:“又怎么了?”
两人慌忙起身,向孔氏福身行礼,洪妈妈亲自上前扶了孔氏坐下,送了一杯热茶上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世子爷那边……”洪妈妈想了想,只继续道:“上次自去过了紫庐寺,这身子倒是真的好了不少。”
孔氏脸上稍有缓和,低头抿了一口茶道:“还是洪妈妈给出的主意好,不然的话,也不知道世子爷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孔氏说完这句,忽然画风一转,搁下茶盏道:“既然世子爷身子好了,这年节里头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清瑶吓得忘了抽泣,只跪下来,强忍着眼泪,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孔氏原先对清瑶器重,是想让她长长久久留在萧谨言的身边服侍,可她如今又看上了兰嫣,便觉得清瑶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奴婢……奴婢……”房里头丫鬟们争宠的事情,拿到主子跟前说,实在是一件掉架子的事情,清瑶想了半刻,才重新开口道:“老太太那边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如今世子爷只让清霜一个人在跟前服侍,奴婢连进去房里的机会也没了。方才世子爷出门去送豫王妃,奴婢才抽空进房间收拾了一下,发现太太今年刚给世子爷做的那件镶白貉子毛蟹壳青色云锦大氅不见了。”
孔氏素来对萧谨言不忍管教严苛,他平素丢一些小东西,多半也就便宜了他那几个书童,所以便没放在心上,只随意道:“既是丢了,你报上来,我让绣房再给他做一件。”孔氏只笑道:“难怪这两日他破天荒穿那件猩猩毡的,我还当他过年图个喜庆。”
清瑶见孔氏不以为然,只摇了摇唇道:“我私下里问过房里的小丫鬟,她们说世子爷昨儿晚上出去过,一直到亥时末刻才回来,后角门那边的小厮今儿轮休,不信太太喊了他来问问便知道了。”
孔氏闻言,也不由吃了一惊,昨儿萧谨言晚膳用了一半就离席了,孔氏只当他身子不适,亥时的时候派了人去文澜院问话,说是已经睡了。孔氏怜惜他大病初愈,连守岁都替他向老太太告了假,如今清瑶这么一说,真是让孔氏如梦初醒。
可是……那个能让萧谨言连大过年都念念不忘的人到底会是谁呢?孔氏只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中有些不安的来回走着,独自思量。忽的又转头问清瑶:“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世子爷还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清瑶只拧眉用力想了想,又道:“今儿听文澜院的粗使婆子说,世子爷的衣服上沾了油斑,说是一时洗不干净,还问我借了香胰子去用,奴婢当时也没察觉出什么,可这么一想,世子爷原本就是极爱洁净的人,怎么会在身上弄这么大一滩脏东西呢?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孔氏只拧着眉,一时也想不起个所以然。萧谨言的性子她也熟识,若是逼问只怕也逼问不出什么来,便只摇摇头道:“今儿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再跟别人提起,若是老太太那边知道了,免不得又要啰嗦起来,万一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只怕世子爷还难逃一顿家法。”
清瑶闻言,也只吓了一跳,国公爷治家严厉,也的确如此。
“太太放心,这些话奴婢只敢和太太一个人说,奴婢也是担心世子爷,毕竟世子爷大病初愈,又是这么冷的天,大过年的何必非要出去跑这一趟,奴婢只是心疼不过。”清瑶的声音虽然越来越低,但孔氏还是听在耳中,只开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早些回去吧,明儿兰家姑娘和表姑娘都要来,你们文澜院也稍微整理整理,可别让人笑话了去。”
清瑶辞别孔氏离去,洪妈妈还侯在孔氏跟前,只试探道:“瞧着这世子爷这样子,倒像真的是心里头有了人,不知太太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孔氏只叹息道:“还有哪家的姑娘,不就是明天要来的吗?”
“孔家的表小姐?”洪妈妈故作不知问道。
孔氏只颓然往身后的椅子上以坐,“他若是当真一颗心只在姝丫头身上,我也就不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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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东方才露出鱼肚白来,广济路兰家的院子里已经热闹了起来。阿秀拖着还在翻身打呼噜的阿月从床上起来,阿月只在床上滚了一圈,又拱进被窝里头继续睡了。
阿秀没办法,便凑到阿月的耳边,扯着嗓子喊:“二姑娘来拉……”
阿月吓得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正巧却瞧见琴芳进来喊她们两个:“你们两个快点儿,姑娘都已经醒了,大姑奶奶已经打发人来问过了,外头的婆子都已经进来搬东西了,你们的东西是一会儿自己带着呢,还是请婆子一起拿出去?”
阿秀瞧了一眼自己整理好的小包裹,只笑道:“我们东西少,就不麻烦妈妈们了。”外头传来锦心的叫唤声,琴芳便一溜烟的又走了。
阿月从床上爬起来,发现炕头放着一套新衣服,正是那日太太专门做了给阿秀的。阿秀正对着铜镜梳头,她的年纪小,头发倒是生的密,扎着双垂髻缀上两根流苏,看着灵巧动人。
阿月小心翼翼的开口:“阿秀,这衣服是给我穿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不然我和你一起进去,穿得差别太大了,她们还会以为太太对待庶女没有对待嫡女好呢。”
果然,阿秀这么一说,阿月很快就把衣服给穿上了,只开口道:“哪能呢,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男人都是疼小老婆多的,你看老爷,就特喜欢方姨娘。”阿月说着,又凑到阿秀身边,有点不明白问道:“其实我瞧着姜姨娘比方姨娘漂亮,姜姨娘就是太老实了,老实人吃亏。”
阿秀只无奈瞪了阿月一眼,笑道:“最老实的肯定是太太。”
阿月只撇了撇嘴,有点不高兴道:“太太让我去服侍二姑娘……”
阿秀便笑道:“这是临时的,太太不是说了吗?等过几日就要买好些个丫鬟进来呢,你就忍耐几日吧。”
两人穿着打扮得当,去前头向兰嫣请安,朱氏已经来了兰嫣的房里,见两个小姑娘穿着新衣服,都是粉粉嫩嫩的模样,心里头也高兴,只看了一眼阿月,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委屈你几日,等你们回来了,二姑娘那边的新丫鬟也有着落了。”
阿月稍稍翘着嘴巴点了点头,兰嫣见了,只笑道:“记住了,你可得好好的服侍二姑娘,不然你回来我也不要你!”兰嫣故意把“好好”两个字拉的及长,一副嫌弃模样。
阿月闻言,顿时眼睛红的又要哭了,朱氏忙劝慰道:“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先去前院用了早膳,也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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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婉和方姨娘也一早就去了前院,想去给兰老爷请安,只可惜昨儿兰老爷宿在了姜姨娘的房中,这个时候还未起身。方姨娘在厅中来回走了几步,远远的就瞧见姜姨娘挽着兰老爷从外头进来。方姨娘脸上欢喜的神色稍稍收敛了一些,笑着迎了上去,姜姨娘便松开了兰老爷的手,退后几步,牵着身后的兰妡。
“老爷晨安。”方姨娘朝着兰老爷福了福身子,上前揽着兰老爷,两人一径进了厅中,姜姨娘便安安分分的跟在身后。
进了中厅,丫鬟们早已摆好了早膳,兰老爷落座,见朱氏和兰嫣都不在,正要开口问道,就见兰嫣扶着朱氏从外头廊下缓缓的走过来。兰嫣穿着一袭浅碧色团花的交领小夹衣,下面是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头罩着一件紫灰色镶白狐皮的收腰小夹袄,看着很素净,可也很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兰老爷再回头,瞧见兰婉的那一身石榴红绣千叶海棠纹样的曳地锦衣,当真是太过华丽的一些,好在兰婉长得还算秀丽,虽然撑不起这衣服,倒也不至于太难看了,不过兰老爷还是随口唠叨了一句:“蕙兰你这穿戴的水平,倒是要好好跟太太学一学,那些有钱人家最厌烦我们穿成了暴发户的样子,婉儿这样,太过华丽了。”
方姨娘顿时脸上就多了几分尴尬,但还是赔笑着道:“老爷说的是,不过我私下里想着,既然是去国公府那种地方,若是太过随意了,是不是会让人觉得失礼呢?”方姨娘往兰嫣身上瞧了一眼,带着几分讥诮:“大姑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婉姐儿不如她姐姐,自然要靠着衣服来衬托几分了。”
果然这么一说,兰老爷便笑道:“婉儿生得也不差,不过若是在穿衣打扮上面多和嫣儿学一学,肯定会更出挑的。”
兰婉这时候早已经气得脸都快变形了,只恨恨剜了兰嫣一眼,在她下首坐了。
一时间众人都吃过了早膳,外头邢妈妈来回话道,说是姑娘的行装都打点好了。朱氏亲自送了兰嫣到门口,心里还带着几分不舍,只理了理兰嫣的鬓角,柔声道:“嫣儿,国公府里头比不得家里,处处都是规矩,你去了之后,多在你姑妈身边学着点,千万不要坏了规矩。”
兰嫣只是一味点头,心里头多少有些酸涩,不过幸好这一回只是去小住几日,她终究还是会回来的,只是今后,若是按了朱氏和兰老爷的意思,她只怕总有一天会在国公府里头常住的。
“母亲你放心吧,规矩我会学着点的,也不会让姑妈难做,毕竟其他家的姑娘,都是官家小姐,嫣儿心里头明白自己和她们的差别。”兰嫣低下头,脸上带着几分萧瑟,话语中多少有那么点自嘲的意味。朱氏听了,越发觉得鼻腔酸涩,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谁让你投生在了兰家,是娘对不住你。”
兰嫣这会儿已经淡然,笑着道:“投生在兰家还不好吗?比起那些身世可怜的丫鬟们,我有娘的疼爱,已是幸运万分了。”
朱氏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将兰嫣送上了前头的马车。兰家三两马车,陆陆续续的开动。那边方姨娘也才和兰婉说完了话,见朱氏站在那边,神情带着几分萧瑟的目送马车离去,只扭头往兰老爷的方向迎了过去。
“老爷,姑娘们已经走了,我们也先进去吧,外头风大,仔细受凉了。”
兰老爷点了点头,由着方姨娘扶着自己进去,只留下朱氏一人,远远的仍看着兰嫣的马车,直到车队拐了弯,再也看不见为止。
阿秀坐在马车的角落,把怀里的暖炉递给兰嫣,眼观鼻、鼻观心,自然知道兰嫣这时候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从她这几日的观察,阿秀已经发现,其实兰嫣是很反感去许国公府的,当然她最反感的事,应该是去当萧谨言的小妾。或许生于富贵的兰嫣小时候从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被送给别人家当小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