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个小时前。陈星宇终于打开了笼罩在百达布星球表面的机械阻挡，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银白色的光涌出了星球，像是拖着尾巴的彗星。然而进入百达布星球的通道仅仅持续了十分钟，又重新闭合起来。

    “该死。”陆皓凡暗暗骂道。从他自银河舰队出走来到百达布星球，便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不是因为他害怕银河舰队的进攻和围堵，而是因为冥王的魂魄无法被撒旦之眼完全吸收，从而留下了残余，有可能随时复活。但只要百达布星球的封锁一日存在，冥王都会被禁锢在这个星球上，无法对他人造成伤害。

    可是，就在刚才短短的十分钟内，沉寂多时的冥王趁机逃了出去，陆皓凡无法获取他的位置，他担心冥王会找安歌和令仪的麻烦，所以也离开了百达布星球，并且重新将其封锁，让银河舰队的人误以为这里依旧有人驻守。

    离开百达布星球的冥王，果然开始了对令仪的追击。他是一只孤魂野鬼，所以他不需要任何机械检测装置的指引，仅凭借自己的意志就可以轻易知道想找到的人在哪里。在宇宙中穿行了几个小时后，他发现了令仪和安歌的踪迹，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令仪从群体中孤立出来。

    “噬魂塔底度余生，九死一生摄魂来。如果对你的前生那么执着，就一个人跟我来。”令仪刚刚躺在床上，耳边就传来几句阴森森的耳语。令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没有理会，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但越到夜深人静的黑夜，这声音仿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了。令仪倏地睁开双眼，眸子已经褪成了原始的蓝色。

    “一个人跟我来……”令仪捂了一下耳朵，想隔绝外界刺耳的声音，但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于是，她穿好衣服，从自己的临时住所里走了出来，顺手切断了安歌在自己身上连接的移动信号。

    “我和你走。”令仪走出普渡人的部队，等待着山藤加一的声音再次出现。一阵阴风吹过，令仪没有看到半个影子，却觉得身上一凉。

    “除非有心灵感应，否则没有人都知道你在哪里。”山藤加一经过仔细检查，确认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与他人沟通的装备。

    “你在怕什么？”令仪盯着空荡荡的空气问。

    “不为什么，只因为关心你的人太多，我不想他们妨碍我和你之间的事情。用你自己的方法去塔里塔斯星球，我会沿途留下你想要的线索。”哪里有普渡人，令仪就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到达哪里。塔里塔斯星球一直有普渡人隐藏，因此令仪用普渡人特有的能力，就可以在移动到另一个星球的普渡人身上，再从他的身上分离出来。这个速度比宇宙飞船要快得多。

    山藤加一为令仪留下来的线索，指向塔里塔斯星球上，一座可以称得上是银河系中最险峻的悬崖峭壁。

    令仪来到塔里塔斯星球，立即挤进人群拥挤的市场以作掩护，山藤加一作为散落的魂魄虽然有很多优势，但也有无法克服的弊端，在阴气稀少的地方，它很难持续追踪令仪。令仪在一家买卖小动物的商店门口蹲了下来，她青葱般的手指点在一只毛茸茸的兔耳朵上。

    “小妹妹，喜欢吗？”令仪应声抬头，而商店的老板倒仿佛被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老板，这只小兔子我买了，谢谢。”令仪把手里的卡向兔笼子上一划，笼子自动打开。她让小兔子钻进自己的袖口里。这个品种刚出生的小兔子体型非常小，被令仪藏起来一点也不困难。令仪笑对老板了一下，渐渐走出了集市，老板直愣愣地盯着远去的身影，好久才缓过神来。

    根据山藤加一的地图，令仪很快找到了明络山悬崖，这里空无一人。像刀削过一样的悬崖就立在令仪的面前。她向前走了几步，崖下面深不见底，烟雾缭绕。

    “害怕了？”山藤加一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你想怎么样？我已经一个人来了，你应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令仪转过身，背对着万丈深渊。

    “你的性子真是一点也没有变，我们从小斗到大，但后来我才知道，根本没有人把我们的比较放在眼里，因为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在某些人眼里都是最珍贵的，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山藤加一绕着令仪转了一圈，

    “你在说什么？”令仪向前迈了一步。

    “我改变主意了，无论我怎么折磨你，你身边都会有安慰你的人。而我，永远是孤身一人。我们就在这里结束所有的事情，你能陪着我一起，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山藤加一的魂魄在宇宙空间中飘荡的时间过久，很快就会和当年的卫疏蒙一样，灰飞烟灭。这时，令仪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一下。

    “你是山藤加一，我到底是谁？你费尽心思把我引到这儿来，难道就是为了替我们挑选一个天然墓穴吗？”令仪用力挣脱山藤加一的禁锢，但山藤加一这一次铁了心要和她一起去死，所以使出了能使用的最大的力气。

    “如果你知道，你原本的存在和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背道而驰，你会感激我带你一起迎接死亡。”在令仪恍惚的一瞬间，山藤加一突然发力，带动她的身体一起坠入明络山的无敌深渊。

    “啊……”

    令仪失踪的七个小时后，安歌放弃了在指定星球的攻击活动，试图寻找令仪的所在地，并把消息通传给陆皓凡和贝德拉。

    “我们现在的敌人只有人类，令仪只可能被人类带走，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令仪的事情交给我，最近我们占领的人类星球上，又有不少人类想重新变回自己的身份。这种人既是人类的叛徒，也是普渡人的叛徒，我已经派冬尼奥去处理他们了。你可以选择，跟着我，或者跟着冬尼奥一起行动。”贝德拉问安歌。

    “不必了，我一个人去找阿姐。阿姐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机械装备，通过科学技术不可能找到她。只有我能感受到她在什么地方。”安歌切断了通讯信号，没有给贝德拉任何说话的机会，贝德拉摇摇头笑了。

    陆皓凡也面临着和贝德拉相似的困境，他同样不知道冥王和令仪在银河系的哪一个位置，所以只能一个星球一个星球，大面积的排查。

    段灵风从噩梦中惊醒，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小宇，去一趟明络山崖壁。”段灵风叫醒了半睡半醒的陈星宇。

    “大哥，这么晚去那里干什么？”陈星宇已经披上了外套。

    “我有一种不好的直觉，替我跑一趟，看看那里有没有打斗之后留下来的痕迹。”段灵风从毫光的一节抽屉里，拿起一串钥匙，攥在掌心。

    “好，我马上去。”陈星宇给董三川留下一条信息，便走出指挥室。

    “小宇，我要去一趟地牢，你知道怎么联系我。”塔里塔斯星球的地牢与外界完全切断联络，只有陈星宇和段灵风之间的单线联络才可以使用。

    “不是，大哥，你去地牢干什么？”陈星宇的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得另一头“嘟嘟”的断线声了。

    陈星宇走在阴冷的崖边，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把勘测任务交给圣金（陈星宇的个人机械）自己则望着草地上曾经有过的痕迹发呆。一团白色在绿色的草丛中闪过，陈星宇蹿了出去，两只手指一夹，把抓到了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他用力一提，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便被拎了出来，兔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受到了惊吓。

    “诶呀妈呀，怎么半夜三更的，悬崖边上，还能出现一只这么弱小的兔子？”陈星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抚摸着兔子柔软的身体。

    “真可爱。”他看着兔子两只圆溜溜的红色大眼睛说。

    “主人，没有什么发现，没有人类来过这里的痕迹。”圣金在崖边转了一圈对正在玩兔子的陈星宇说。

    “没有人来过，为什么草丛上会留下两个人纠缠的痕迹。”陈星宇抓起兔子的两只耳朵，把她揣进自己的怀里。

    “这个，不清楚，可能是早前留下来的，反正二十四小时之内的记录中，没有检测到人类痕迹。”圣金瞥了一眼云雾缭绕的深渊，“需不需要到深处再试探一下？”

    “天快亮了，大哥又去了地牢，指挥中心只有川川一个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陈星宇把小兔子晃到圣金面前，“看看她怎么了？身体表面没有伤口，却一直在颤抖。”

    圣金无奈地双手接过兔子，“可能是内伤，我又不是兽医。”二人顾不得互相埋怨，只是交换着兔子把玩。

    “小宇，你去明络山崖壁，怎么还带了一只兔子回来？”董三川的话把陈星宇吓了一跳，他正把兔子放进一个笼子里。

    “川川，你看她好玩吗？真奇怪明络山崖壁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幼兔，难道是有人把她带过去的？”陈星宇把兔子放到董三川面前。

    “真是可爱，她看上去好久都没吃东西了，拿点水和吃的来。”董三川抚摸着兔子的脊背，然后把水沾在手指上，把手指凑近兔子的嘴边。小兔子果然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呼吸也顺畅了很多。董三川对动植物都有说不出的亲切，能理解他们内心想表达的情感。

    “大哥去哪儿了？”董三川喂完兔子，把她放回笼子里。

    “去了地牢，大概是去见她了……”陈星宇的脸色阴暗下来，

    “那个女人那么坏，如果是我，当时会直接杀了她。”兔子趴在笼子的栏杆上，没有听懂二人的谈话。

    段灵风去见云月辰，因为三十五年前，她杀了一个人，一个对段灵风来说有重要意义的人。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见我。”云月辰蜷缩在玻璃房子的一角，眼前全部都是段灵风淡金色的眸子。

    “我有事要问你。你的感情封印是怎么解除的？自动解除的话不要再说了，一定有人帮你。”段灵风的眸子里只剩下冷意。

    “这对你来说还重要吗？不过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和银月在一起。你最爱的人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卫疏蒙吗？”段灵风攥紧的双手逐渐张开，

    “是，一直都是……，我和银月在一起不是因为男女之爱……”段灵风顿了一下，“你肯定从来都没有想过，其实，阿蒙……阿蒙不是一个男人，她是女人，一个美到令人窒息的女人。”云月辰猛然抬起头，因为惊讶而攥起的双手，指甲划过玻璃地板的声音，让段灵风都皱起了眉头。

    “你说什么？那个把我的脸划花，让我哥哥屈服在他的剑下，让我父亲辗转反侧的臭小子，居然是一个女孩子？她拥有了你的一切，即使她死了，你也想拼命留下她哪怕一点点的痕迹。”云月辰隔着玻璃对段灵风说，

    “我不甘心。”她空洞无神的双眼，像一片被风干了的叶子，几滴泪水顺着眼眶边缘流下来，“所以，我从明络山崖壁扔下去的那只小胚胎，是你和她的孩子……”段灵风没有回答，只是交叉的双手握得更紧了。

    “穆孝文，或者，我现在应该叫你段灵风……”银月的声音在段灵风耳边回荡。

    “你怎么会在这儿？”段灵风微微侧过头，瞥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银月。

    “我来找你。我知道她死了，你很难过，因为我也难过，不，我或许比你更难过。段灵风，你认真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爱他吗？你爱卫疏蒙吗？”段灵风的后背一僵，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是爱你的。”银月的手心贴着段灵风的手背，握住他的手。

    “银月，你在说什么？”段灵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你扪心自问只把卫疏蒙当成兄弟吗？你对他的感情，和对袁斌他们相同吗？”段灵风抬起头，天上的繁星亮得刺眼睛，“就算真的不同，还有什么意义？”

    “她是女人。”段灵风抓起银月的手，“你说什么？”淡金色的眼睛散发着冷冷的光，每一次卫疏蒙都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挡在所有人的面前，承担所有的危险和绝望。

    “我从来都以为，这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男人的人，却没有想过她其实是和我一样的女人。”银月淡淡地说，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段灵风想起，他握着卫疏蒙手的时候，自己指尖残余的冰冷，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时慵懒的眼神，她任何时候都纯粹干净的微笑。

    段灵风握了握银月的手掌，又握了握自己骨节分明的左手，卫疏蒙的手虽然因为长期握剑而变得有些粗糙，但她的手像银月一样柔软，没有男人的坚硬和宽厚。

    是啊，卫疏蒙真正的模样是安臣的那一张脸，有男人的英气，也有女人的妩媚。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明媚的男子，只有这样的女人。

    段灵风无力地坐在天台上，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直到一滴凉丝丝的液体滴在他的手心里，他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我明白了，你也爱她。段灵风，你如果真的舍不得她，有没有想过你们其实可以有个孩子。进入银河舰队前的体检，你们体内各个器官的细胞都会被提取收集。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段灵风愣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应银月，只是把她暂时留在了身边。

    一切从贝伦迪卡在银河舰队的化验室取走了大量资料为开始，段灵风一步一步将银月的设想付诸实践。银月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嫁给了段灵风，他们一起生活，一起面对疯狂的战争，一起面对生死。银月渐渐明白，为什么卫疏蒙会爱上段灵风，因为这个男人的肩膀永远是那么坚定和温暖。

    “我不认识那个男人，帮我打开感情封印的人。”云月辰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他不敢再看段灵风的眼睛，她低着头，“但是，那个男人的左腿从膝盖以下是透明的。”

    贝伦迪卡。

    段灵风的心底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他离开地牢的时候，没有再看云月辰一眼。

    寒冷的明络山崖壁站着三个瘦高的男人，

    “安歌，你难道要下去吗？”贝伦迪卡拉住安歌的手臂。

    “阿姐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这里，我必须下去看一看。”安歌的身子被另一个人挡住了。

    “好了，我下去，你们在上面等。对于人类而言，从这么高的地方下去，怎么也有个损伤，我还不想花时间医治你们。”贝德拉一甩衣袖，两只血红色的眼睛瞬间从人体内飘出，**坍塌在草地上。

    贝伦迪卡是安歌带来的，而贝德拉很清楚除了安歌，任何人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令仪，因为安歌有一种所有人类，甚至普渡人都不具有的神奇的能力，他能够真正通过心灵感应到一个人存在的地点。所以，贝德拉一直跟踪安歌，顺藤摸瓜找到了明络山崖壁。

    三十分钟后，贝德拉带着令仪的“尸体”返回山崖之上。

    “阿姐。”安歌把令仪抱在怀里。

    “她没事，她应该在坠下崖之前就转移到其他生命体上了。既然，安歌感应的位置在这附近，她一定还没走远。”贝德拉重新返回自己的**，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

    “有人来了。”贝德拉猛然拉起身边的人，钻入地底。一只兔子轻巧地踩在松软的土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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