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蒙现在的状况，不能说她死了，也不能说她还活着。只是，见证了我的自私，满足了陆皓凡的贪念而已。小蒙在陆皓凡的身上留下过封印，这道封印里有她的能量和气息，它们可以附着在普渡人的载体上，有自己的意识和性格……但是令仪，没有记忆，也没有过去，她只是一个复制品。”贝伦迪卡的眼角隐约有了泪水。

    “但她毕竟有着和阿蒙一样的容貌，一样的个性。你刚才说安歌拥有和海兽相同的连带基因？”段灵风将贝伦迪卡前后的话联系起来。

    “安歌是你们的儿子，所以自然也和小蒙一样拥有兽类的基因。他在天赋和性格上更像小蒙，在相貌和思考问题的方式上更接近于你。你和小蒙本身就非常特殊，所以安歌在任何一方面，都可以说达到了人类的极限。他天生具有十种能力，而且都提升到了极致，贝德拉又给了他三种只有普渡人才有的能力，没想到他也都能够兼容。你刚刚和他交手应该已经全然感受到了。”

    段灵风的手指微微颤抖，在过去的三十几年里，他都没有想过安歌可能还活着，然而安歌不仅还活着。段灵风身子一晃，他原本已有了猜测，但亲耳听到真相，还是给了他莫大的冲击，他按了按太阳穴，清醒了一下，确定这一切都是现实。

    “段灵风，安歌一直对你手下留情，如果不是这样，血魂剑早已刺穿你的心脏。他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对你却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即使我没有救你，他也不会真正杀死你。当血魂剑飞向你的那一刻，我第一次在安歌眼里看到了真实的恐惧。安歌，比我们想象中聪明和成熟。你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他。但是有一个人对你的恨却异常强烈。”段灵风愣了一下。

    “你说的是，陆皓凡。”贝伦迪卡点了点头，“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段灵风，你现在可以把我交出去了，交给海兽。安晓凡借的东西，也应该还回去了。”贝伦迪卡如释重负。

    “你什么意思？”段灵风意识到把贝伦迪卡交给海兽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如果海兽在约定的期限内收不到基因，则会大举进攻，与普渡人一起对人类形成夹击之势，到时你们的胜算能有多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和普渡人和平共处？”贝伦迪卡的后一句话让段灵风蹙起了眉头，他从未想过普渡人和人类两方会以和平收尾。

    “你怎么会这样想？因为贝德拉救了阿蒙？”

    “所有人都认为人类和普渡人战争的根源即资源，但银河系的资源始终是有限的，普渡人为什么一定要占领银河系？这三十几年，我一直同普渡人有接触，也暗自采集了他们的基因进行实验。我发现，事实上，普渡人需要的生存资源，在银河系并不能得到完全的满足，他们没有必要将大量的资源耗费在这里。如果能找到他们真正的目的，或许，我们之间的战争也不是必然的。”

    “不是生存资源……你说的话，我记下了。海兽的事，没有别的办法了？把你交给他们会怎么样？”段灵风若有所思。

    “至少能解你的燃眉之急，就当我为小蒙和安歌的事情向你道歉。”贝伦迪卡伸出自己的手，被段灵风牢牢握住。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是你让安歌活了下来。”贝伦迪卡的一番话为段灵风解除了很多疑惑，他现在知道琴阁之内的各种各样的试剂配方是从何而来的了，它们应该都是师父安晓凡多次配制实验的结果。

    然而现在与普渡人的战争该如何进行，普渡人最有利的武器正是令仪和安歌，段灵风很清楚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带有任何感**彩地处理这场战争。普渡人占领银河系的目的是什么？他是否应该把真相告诉需要真相的人，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就快要来了。

    “你醒了？”陆皓凡摸了摸令仪的额头，为她擦去细密的汗珠，令仪淡蓝色的眼睛闪了一闪。

    “我怎么在这儿？是贝德拉带我回来的？山藤加一他……？”令仪支起沉重的身子，环顾四周，她还在塔里塔斯星球。

    “放心，已经没事了。山藤加一这一次魂飞魄散，一点渣都不剩了。”陆皓凡淡淡地微笑，拉住了令仪的手。

    “怎么会？是因为和我的身体一起坠入了明络山崖壁？不会的，他原本就是残魂，外力伤害对他来讲不会致命。”令仪对山藤加一最后的话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能是因为，你的什么话让他彻底失去了对人世的留恋，所以他的魂魄也随着执念的消失而消失了。”令仪仰起头，望着陆皓凡，好像是在问他，是这样吗？陆皓凡只是以温暖的手抚摸她的手背，摩擦她的掌心，没有再说一句话。

    山藤加一的魂魄并非自然消散，而是被陆皓凡的撒旦之眼彻底吸收。令仪坠下悬崖时，山藤加一与她的距离近乎于零，是以被她的转移，一同拖进了小兔子的身体内。贝德拉请陆皓凡帮他一起救治令仪时，被撒旦之眼发现并吸收。

    “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靠在陆皓凡怀里的令仪柔声问他。

    “你有能力，可以读到我的心事。”陆皓凡吻了吻令仪银白的丝发。

    “我不想读你的秘密，你想告诉我的事，始终都会告诉我的。”陆皓凡的嘴角牵起一个微笑。

    “贝伦迪卡和安歌一直没有回来，他们可能被困在塔里塔斯人类的指挥中心。”令仪从陆皓凡的怀里弹开。

    “你说安歌他们没有回来？我会尝试联系他们，如果明天一早都没有消息再做决定。贝德拉去哪儿了？”令仪开始启动她的机械设备，联络贝伦迪卡和安歌。

    “贝德拉和冬尼奥在已经占领的人类星球进行清理，不会再来塔里塔斯星球。”一切都在陆皓凡的计划之内。

    贝伦迪卡被段灵风暂时关押在指挥中心，以作为吸引令仪的诱饵。尽管如此贝伦迪卡还是享受着高级贵宾的待遇，彼时的安歌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原本陈星宇和董三川被派去向泰清风了解情况，但陈星宇实在咽不下他们二人连同段灵风，被安歌“欺负”的气，于是打算整一整安歌。陈星宇虽然明着上斗不过，也打不过安歌。但是凭借他对塔里塔斯的熟悉程度，和他的小聪明，拖住安歌的脚步没有任何问题。

    安歌和海兽一同离开指挥中心，穿过一段荒野密林的时候，海兽便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了，想来，是通过他们自己的方式返回了海兽的聚居地，所以安歌竟然又折返回人类的指挥中心。这样一来，聪明的安歌反而遭到了陈星宇的暗算，他原本想分散段灵风的注意力，暗中观察他身上的秘密，结果被“小心眼儿”的陈星宇逮了个正着。

    陈星宇倒是没想到安歌会去而复返，不然他也不用大费周章，在整个塔里塔斯都布下针对安歌的复合式机械阻挡。安歌一边原路返回，一边应对陈星宇纷繁复杂的攻击和防护系统。所以令仪在七个小时之内，都没有得到贝伦迪卡和安歌二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回复。

    “我要去人类的指挥中心一次，贝伦迪卡的联络装备被解除；安歌接收信号的附近有多种电磁波进行干扰，我担心他们遇到了麻烦。”令仪着一身素衣，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她把长发全部都挽了起来，更有了男子的英气。

    陆皓凡抚着她的额头，“我会跟着你的。”陆皓凡穿着黑色的长袍，又用纯黑色的面具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看上去活像一个鬼影子。

    “昨天海兽围攻段灵风三人，是安歌帮他们解了围，他们扣下了贝伦迪卡，要把他交给兽类。”陆皓凡轻巧地向令仪解释。

    “那哥哥会怎么样？”令仪的大眼睛盯着陆皓凡。

    “应该会死吧。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不正是去救他吗？塔里塔斯的指挥中心我来过几次，我想我知道贝伦迪卡被关在什么地方，我们走吧。”陆皓凡的声音像和对小孩子说话一样轻柔，有一丝甜腻腻的感觉。

    令仪在陆皓凡的引领下，长驱直入进入了指挥中心。这里完全机械化管理和武装，机械设备一层包围着一层，解除它们程序困难而且复杂，好在这些对令仪来讲都不算什么。她总能用最快的时间，找到电子机械的开关，废止它们的功能。为了节省时间，令仪直接使用能量光环的力量，后果则是这些机械设备面临重造，因为难以修复。此时，陈星宇乐正此不疲地给安歌设障，根本没有注意指挥中心内部的报警提示。

    “小宇，小宇，你快看，指挥中心内部的安全设备出问题了，你先别玩了。”董三川一用力差点把陈星宇拍成内伤。

    “糟了，糟了。有人进了指挥中心了，大哥和贝伦迪卡还在那儿。我指定两梯队的人先去支援他们一下。我们留在这里控制住安歌。”陈星宇手忙脚乱地调遣队伍，心想如果没有董三川在身边提点自己，恐怕又要犯大错误了。

    段灵风无意阻拦令仪，他只是想见她。

    陈星宇派来指挥中心的援兵在令仪和陆皓凡面前如同纸人，令仪晃了几次身子，便冲出了重围。而跟在他身后的陆皓凡，带着一阵黑色的阴风将所有人都卷到在地。在监视镜头前，看到这一幕的段灵风推测，陆皓凡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人类，甚至普渡人。自己和安歌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令仪临近贝伦迪卡的地牢时，段灵风悄悄躲了起来。令仪把手往监狱的控制开关上一放，流转不定的七彩之光便散发出来。

    “哥哥，哥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安歌去哪儿了？”令仪顺着玻璃门打开的一条小缝隙，钻进了玻璃房子中。她握着贝伦迪卡的手，想把他从这里带出去，却被贝伦迪卡拉住了。

    “妹妹，我是自愿呆在这里的。你找不到安歌？这里没有人能伤害到他，你放心。”贝伦迪卡拉令仪坐在他身边。

    “哥哥，你为什么不走？”贝伦迪卡看着令仪不同于卫疏蒙的天真，眼角不由自主地倾泻出一丝笑意。原本的小蒙该是这样天真浪漫，不沾染一点俗世的尘埃、荒唐，和贪念。贝伦迪卡摸着她的眉骨，轻轻地说，

    “小蒙，对不起。”

    “哥哥，你说什么？”令仪的瞳孔因为掺杂了普渡人的基因，所以在白天呈现出异样的血红色，而在深夜，才会变回她原本的蔚蓝色。贝伦迪卡想，如果当初不是他一心想留住卫疏蒙，那么令仪现在也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违背她本心的事情。

    “妹妹，哥哥做错过一件事，现在想尽力弥补。我不会走的。”贝伦迪卡轻轻搂着令仪，

    “哥哥，你真的不走吗？”令仪抓紧了贝伦迪卡的上衣，哑着嗓子说。

    “不走。”贝伦迪卡摸了摸令仪的头。

    “我尊重哥哥的决定。”贝伦迪卡从没有听到卫疏蒙叫过自己“哥哥”，但是令仪似乎从沉睡中醒来就一直这样自然的称呼他，贝伦迪卡认为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事，被一个他在乎的人如此牵挂。

    令仪缓缓站起身，接着她透过厚厚的玻璃，看到了一个人。段灵风金色的眸子像是一道刺眼的光照进她的眼睛里，在那一瞬间，她的双眼变成了纯净的蓝色。忽然，令仪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她看到陆皓凡的手锁紧了对面男人的咽喉。她有强烈地**想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但是她无能为力，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头疼欲裂。

    段灵风同样如此，他第一次见到真真正正的卫疏蒙的样貌，不管是在光之堡的结界中，还是在安晓凡的领域里，他看到的都是这个女孩。纯洁、美丽。她完整的容颜简直像一幅水墨画。但正是这张脸，让他的记忆完全苏醒。

    记忆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段灵风几乎被突如其来的痛感击倒，而这时陆皓凡冰冷的手指恰好也扼住了他的喉咙。死亡如此接近，但令仪在这时也晕了过去。为了提前贝伦迪卡一步抱住令仪，陆皓凡放弃了对段灵风的进攻。陆皓凡搂紧昏迷不醒的令仪，正打算出手对付段灵风时，董三川、陈星宇，和安歌三人冲了过来。

    “凡哥，别这样。”尽管陆皓凡戴了面具，但是他们对他的身形和手法太过熟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董三川面对陆皓凡摇了摇头，陆皓凡大概没有想到董三川也会在这里出现，瞳孔中的冷酷顿时散了几分。他向前几步，走近董三川。

    “川川，你回来了……”陆皓凡低下头，攥了一下拳头。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难道想杀了大哥？”陈星宇发现段灵风的状况不对，马上扶住了他。

    “是。”陆皓凡的手背青筋暴露，双眼微微充血，董三川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可怕的表情，“但是，今天，我不动手。安歌，我们走。”

    安歌看了一眼令仪，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段灵风，跟着陆皓凡离开了指挥中心。

    “他居然这么听他的话。”董三川和陈星宇不由得面面相觑，其实来到这里之前，他们三人又经历了一场面对面的恶战，可以说，董三川和陈星宇丝毫没有占到便宜。但是安歌，对陆皓凡言听计从，充满了敬畏。

    “如果你被一个人从小打到大，怎么可能会没有阴影。”贝伦迪卡心疼地说，段灵风逐渐恢复了过来，他冷冷地问，

    “你说什么？”陈星宇发现段灵风因为震怒，身体竟然在瑟瑟发抖。

    “令仪不知道。因为安歌从来都不会说，也不许任何人说。他身上每一道伤疤都是血魂剑砍出来的，那种疼痛非常人能想象。但是不管安歌有多疼，上药的时候也不会喊一句。这点和他母亲真是一模一样。”

    贝伦迪卡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他想起有一次，安歌和令仪都因为战争而受了很严重的伤。医治的时候两个人都一致地选择了不用麻药。他们和对方说，喊出来就不痛了，但二人都只是十指相扣，握紧彼此的手，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看到资料中提过，被血魂剑伤过的人，无一活口，不是因为血魂剑致命，而是因为血魂剑造成的伤口，能让人疼痛至死。”陈星宇打了个寒战，“凡哥……不是，陆皓凡为什么这么对安歌，他们有仇吗？”

    “因为安歌是你们大哥的儿子，那双眼睛难道不是一模一样吗？”董三川和陈星宇瞬间石化。陈星宇仿佛明白了，虽然安歌差点伤了他们，但是自己一点也不讨厌他，因为他身上有那种令人不得不赞叹的天赋和气质。因为，他是段灵风的儿子。

    然而段灵风心中却是无尽的苦涩。爱不会消失，只会一点一点变为恨。陆皓凡对卫疏蒙的爱，后来竟变成了现在对段灵风无尽的恨，这种恨甚至延续到了安歌的身上。

    “灵风，你刚才怎么了？”贝伦迪卡看董三川和陈星宇还没缓过神，便转移换题。

    “记忆，两百年的记忆，我都想起来了。和阿蒙的过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雪地，都想起来了。”段灵风缓缓蹲下身子，握紧了双手放在身体两侧。

    “她以前就是天真浪漫，喜欢在雪地里奔跑的精灵。是我毁了以前的她，让她披上厚重的铠甲，让她的人生染上了灰尘。”段灵风的话让董三川和陈星宇感到一头雾水，只有贝伦迪卡听到了他的心碎。

    两百多年前，卫疏蒙跟着安晓凡和泰清风守在银河系的一端，段灵风跟着尺素和段斩天守在银河系的另一端，从来没有见面的机会。让他们相遇的人是贝德拉和冬尼奥。那个时候贝德拉对卫疏蒙的喜欢像是超过了安晓凡，阿蒙善良美丽，有难得一见的天赋，和敏锐的判断力。冬尼奥也喜欢段灵风，像阳光一样的男孩，温暖、温柔、就像含在嘴里的冰激凌。

    为了胁迫安晓凡四人，他们悄悄把卫疏蒙和段灵风藏了起来。和并非最爱的人养育的孩子，消失不见了，以为可以视而不见，失去了，才发现已成为了挚爱。四人终于感受到了担忧和害怕，恐惧蔓延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那段时间，他们似乎都陷入了崩溃，不但要应对贝德拉和冬尼奥的攻击，而且还要疯狂地寻找两个孩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两个孩子似乎继承了父辈一见钟情的基因，在被困的日子里，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完全爱上了对方。他们不愿意逃离贝德拉和冬尼奥为他们营造的小小空间，在父辈身上完全汲取不到的爱和体贴，在这里都得到了。

    所以当贝德拉决心以致命一击，将普渡人的细胞分离给卫疏蒙和段灵风的时候，段灵风替卫疏蒙挡下了所有的伤害，但是贝德拉的能量圈穿过段灵风的身体，也进入了卫疏蒙的体内。因此，段灵风从此陷入了永久的昏迷（两百年后，段灵风在贝德拉能量的催动下苏醒，由于沾染了贝德拉的戾气，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屠杀）。而卫疏蒙在沉睡了三天之后，终于醒了过来。

    灵风哥哥，灵风哥哥，你不要死。

    段灵风似乎又在梦中听到了那个像泉水一般的声音，流淌在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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