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公主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泰清风和安晓凡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不是因为她纯洁美丽的外表，而是因为二人在同一时间检测到了这个孩子的能量光环——和之前的测试结果不同，她的能量光环并不是泰清风的水晶天使，是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一种能量光环——七彩水晶。

    “她，很漂亮。”泰清风轻声咳了一下，以缓解他和安晓凡之间尴尬的气氛，避重就轻地赞扬起小婴孩的外貌。

    “你想说的不是这个。能量光环的事情，别说出去。”安晓凡一字一顿地说，之后他抱起保温箱中**的婴儿，轻轻把她裹进自己黑色的长袍中，头也不回地朝实验室外走去。

    “这孩子，我养。”泰清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安晓凡已经离开了实验室，他的声音回荡在自己耳边。

    “安晓凡！晓凡！喂，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泰清风闷闷不乐地追了出去。

    培植这个孩子的初衷，是为了执行有关人类基因变异的实验。选择泰清风和安晓凡的基因作为繁殖母板有两个原因，一他们都是造物的恩宠，各项基因均属上佳；二他们的基因在天然上互补。

    但是，当二人亲眼看到这个孩子的笑容，亲耳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时，都不约而同放弃了实验的想法，至少是拿这个孩子进行实验的想法。

    安晓凡在抱起她的一瞬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把这个孩子，当成一件普通的试验品，或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对，她是自己的宝宝，虽然，她是通过人工的手段，被机械化制造出来的人类，但她的身上流淌着自己的血液，她应该而且必须成为有自己烙印的孩子。

    安晓凡把他的小公主抱回指挥中心，才发现他并不具备养孩子的条件。由于不能找任何人帮忙，他只能求助于机器人。因此在处理与普渡人战事的同时，安晓凡制造了不下二十台家政机器人，为的就是代替他照顾小公主的饮食起居，保护她的安全。其中，冰魄（董三川后来使用的地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造完成的。

    这个时期同样是安晓凡最为焦头烂额的时候。一方面，普渡人疯狂地播散病毒种子，使普通人类和军队承受着不同程度的病痛折磨，战场上人类处于被动阶段；另一方面，泰清风时常偷袭安晓凡的指挥中心，试图将小公主带回自己的地盘。

    为了保证工作效率，也为了不让泰清风的小心思得逞，安晓凡带着两、三个月大的孩子，在指挥中心没日没夜的工作。然而有一天，当安晓凡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泰清风挡在门外时。坐在机器人怀里的小公主，忽然歪着头，泉水般好听的声音，突突突地涌入安晓凡的耳朵里，

    “爸爸，你为什么不让父亲进来呢？他也只是想抱抱我而已。”流利标准的银河系用语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从小公主嘴里蹦了出来。一向镇定的安晓凡，也差点把手里的电子笔扔在地上。

    “天啊，小东西，是你在说话吗？”安晓凡深吸一口气，确定声音不是从小公主身后的机器人身上传出来的。

    “爸爸，你不是喜欢叫我‘小公主’吗？”小公主嫩得出水的小脸，现在隐着红扑扑的颜色在安晓凡眼前晃。安晓凡第一次有了想亲吻她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

    “你……怎么会说话？而且，爸爸？父亲？是谁告诉你的？”安晓凡不由自主地走近小公主，摸了摸她头顶上刚刚长出来的银色头发，浅浅薄薄的一层，淬着亮闪闪的星光，真是又美丽又可爱。安晓凡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

    “爸爸，你笑起来可真美。”小公主小声说，“爸爸，你每天都在指挥中心说话，这些机器人也会说话，我当然也会说话了。”小公主的词汇虽然讲得很清楚，但拖着重重的奶音，黏糊糊地贴在离安晓凡心房最近的地方。安晓凡忽然用双手把小公主抱了起来，让她的额头紧紧贴着自己的下巴。

    “我的小公主。”安晓凡抚摸着她和自己一样，有一丝丝冷意的身体，嗅着她身上独有的花瓣香气，居然走神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小公主嘴里轻声默念着，

    “三，二，一。哈哈，父亲进来啦！我要抱！”小公主粉嫩的小嘴撅得老高。闪闪发亮的淡蓝色眼睛已经望向了破门而入的泰清风。

    ——她怎么会说话？

    ——她怎么知道清风能够进入指挥中心？

    泰清风和安晓凡再一次愣住了。

    “爸爸，你每次的阻挡方式明明都是一样的，为什么父亲一直进不到里面来呢？”小公主扒在安晓凡的肩头，对着他的耳朵说。

    安晓凡虽然每次阻挡泰清风的阵法都是一样的，但留下的障眼法没有一次是一样的，所以泰清风一直在寻找答案的本质，刚才安晓凡走神的几秒钟，他终于找到了。

    “小公主，你是个天才。”安晓凡亲了亲小公主的额头。是的，这也是泰清风心里的想法。

    “所以，爸爸奖励一下父亲，让他抱抱我吧。”小公主扭了扭身子。安晓凡心知肚明，小家伙是在提醒他，自己的基因里也有泰清风的一半。在亲闺女面前不能失了风度，即使安晓凡非常不愿意让泰清风粗糙的，长满老茧的手抱细皮嫩肉的小公主，但女儿开口了，他总不能拒绝。

    安晓凡皱了一下眉头，看向一脸兴奋的泰清风。泰清风连忙伸出双手，从安晓凡怀里牢牢地接过小公主。小公主缩进泰清风的怀里，享受着他粗糙宽厚，又格外温暖的手掌，在自己的脸上反复磨砂。

    这双手给她的感觉，让她一记便记了两百多年，从此以后，每当泰清风的手掌抚摸在她伤口上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格外的心安。

    “晓凡，她叫什么名字？”泰清风僵硬地抱着小公主，毕竟他不仅高大健硕，而且从来没有抱过孩子。

    “额……我，还没有想过……”安晓凡看着小公主半眯着的双眼说。泰清风一脸我的孩子不跟我姓，难道跟你姓的表情，被安晓凡冷冷地瞪了一眼，安晓凡随即淡淡地说，“她不用跟我们两个的姓氏。”

    “我姓‘卫’，守护的那个‘卫’。”小公主扬起一个笑脸，“从今以后，‘卫疏蒙’就是我的名字，”卫，疏，蒙。这三个字，在银河系用语里，原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不过在神典中，它们的意思是守护希望之光。

    “你喜欢这个名字？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安晓凡若有所思地问。

    “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是属于我的名字。但我喜欢爸爸叫我‘小公主’。”卫疏蒙在泰清风怀里，搂住了安晓凡的脖子。泰清风和安晓凡的距离骤然被拉近了……

    “所以，小蒙，你愿意跟我，还是跟安……你爸爸？”泰清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跟爸爸……”从这句话的开始，卫疏蒙的命运便坠入了一个无法逆转的深渊……卫疏蒙正大光明地拒绝了泰清风后，安晓凡便开始名正言顺地训练她。

    安晓凡对每一个人都很严格，包括他自己，特别是当他认准了某一件事后。他疼爱小公主，并不代表他会对卫疏蒙手软。卫疏蒙三岁以后，安晓凡对她的专门训练变得逐渐具体起来，不再是简单的绘制机械内部图纸，或者与机器人进行游戏式的对抗比赛，而是倾斜于机械制造和实战演练。

    随着频繁的战争和青合族的覆灭，泰清风和安晓凡都变得喜怒无常，卫疏蒙似乎永远找不到机会再抱一抱他们。儿时见到父辈的喜悦和兴奋已经悄然淡去，他们在一起更多的话题是战争，是攻击，是对抗，是死亡……

    虽然六大将军联盟勉强维持着正面战场的平衡，但长时间的战乱，已经让人类失去了战胜普渡人的勇气和信心。那一年，卫疏蒙第一次跟随安晓凡登上了六大将军联盟的指挥台。那一年，她十二岁。

    在安晓凡、泰清风的耳濡目染下长大，卫疏蒙的记忆力极强，思维开阔，常常能为安晓凡提供有效的建议和突破的灵感。但没想到的是，麻烦也随之而来，在安晓凡身边，来历不明的小女孩是谁？——安晓凡的人类基因变异实验是秘密进行的，更重要的是，他也不能让任何人，包括他的敌人和段斩天知道，卫疏蒙是他的女儿。

    安晓凡第一次让他的小公主伤心，就是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战火遮蔽了星球湛蓝色的天空，乌云和烟雾笼罩着大地。安晓凡对外公布，卫疏蒙的身份为一现役将军的遗孤，因为颇有军事天赋，才被他收入军中训练。

    卫疏蒙知道，以后无论在哪里，他都只能称呼安晓凡为“上将军”，他也只能是将军。天开始下雨，她蹲在山头，俯视着化为焦土的土地，她没有哭。齐腰的银色长发拖到地上，卫疏蒙的手指在土地上画出复杂的图形，事实上是被毁灭的人类区域的地形图。安晓凡在很遥远的地方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无法上前一步。

    ……将军，我想出去走一走。这是小公主第一次这么叫他。

    好。

    我会保护你的。

    安晓凡始终无法说出下面一句话，他让自己的女儿如此伤心。

    卫疏蒙在战乱中离开了泰清风和安晓凡的营地，徘徊在真正的民间。由于能量光环的庇护，普渡人的病毒不能在短时间内对她造成影响。但普通的人类不同，他们一般会在病毒到来的第一时间倒下，并被普渡人强制占用他们的躯体。

    虽然见证了一个星球接连一个星球的沦陷，但卫疏蒙始终相信她会找到克制普渡人蔓延的方法。一物降一物，他们只是没有找对方向而已。贝德拉和冬尼奥早就注意了这个小家伙的行走路线，她总是在普渡人的后面到达疫区。这不是说她在跟踪普渡人，而是说她事实上预测到了普渡人的攻击路线。

    贝德拉对卫疏蒙很感兴趣，加上卫疏蒙没有为他们带来什么麻烦，所以他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四年后，卫疏蒙终于踏入了段斩天和尺素守护的星球范围，她像往常一样以焚烧的方式处理死人的尸体，并把他们的骨灰洒向大海和空气中——这种做法是为了防止普渡人借用人类的身体进行繁殖。

    忽然一种无法遏止的倦意朝卫疏蒙袭来，让她几乎在第一时间晕了过去。紧接着，她开始全身发烫发热，一股无名的火焰似乎从她的胸部逐渐蔓延到全身，她脚下一踉跄，险些跌在地上。

    为了让疼痛减弱一点，卫疏蒙蹲在了地上，手指深深插进冰冷的土地里。汗珠从她的额头上和鼻尖上滚落下来，渗进脚下的泥土。滚烫的血液终于冲破了喉咙，涌出她紧闭的嘴唇。血一落在卫疏蒙的手上，就立即变得冰凉了。而且，这血，竟然不是红色的……

    卫疏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边坐着一位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和安晓凡的年纪差不多大。是的，那个时候的段斩天也只有二十八九岁罢了。

    “你醒了。”段斩天抚摸着卫疏蒙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卫疏蒙的心跳像是停了几拍一样，这男人，长得真帅。笑起来，真暖。

    “你是……？”卫疏蒙甩了甩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孩子，你叫我‘叔叔’吧。你生病的事情，你父亲他们知道吗？”段斩天金色的眸子，像一缕阳光照进卫疏蒙的心里。

    “你是联盟的人……，我父亲他们，他们……，我没有家人……”卫疏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蓝色的眸子迅速暗了下去。怪不得她觉得段斩天有些眼熟，她曾经在六大将军联盟的信息库中见过他的照片——段，斩，天，真人比图片中不知温柔多少。

    段斩天的大手抚在卫疏蒙的背脊上，心疼地看着她的双眼。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眼神，不是晓凡的女儿，又是谁的孩子呢？段斩天捧起卫疏蒙的小手，那双手上满是荆棘藤抽打过的痕迹。

    “孩子，你老实和叔叔说，刚才那种情况出现多少次了？”段斩天指的是卫疏蒙因为体温骤升而吐血晕倒。

    “我，我已经很久没有那样了，我没事。”卫疏蒙咽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

    “你生活在晓凡和清风身边，难道他们一直都不知道。”段斩天不知道七彩珍珠的副作用才刚刚开始，虽然他内心里投下一片阴影，但他依旧微笑着望着眼前的少女，把带有温度的手指浅浅抚进卫疏蒙的银色头发中。

    ——好温暖，好舒服，卫疏蒙忽然想趴进段斩天的怀里。她想段斩天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将军要关心很多人，很多事，我的生命远远没有所有人的性命重要。他要保护那么多人，我不想让他再来担心我。虽然我长大以后，他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抱过我，亲过我，但是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们是爱我的。”卫疏蒙像水晶一样的蓝色眼睛里，似乎有泪水在波动，段斩天情不自禁地把她拥在怀里。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接触过其他男人的卫疏蒙，居然自然地搂住了段斩天。

    “傻孩子，”段斩天抱着卫疏蒙的时候，突然不知为何想起了段灵风，他好像也从未抱过段灵风。“不说这个了。告诉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普渡人会来这里，他们总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来选择下一个攻击的星球，我认为这个规律是地形。但由于银河系相同或相似地形的星球过多，所以每一次，我都需要长时间的思考，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往往这个时候再行动，已经太迟了。我只能尽量清理人类的尸体，但这样的做法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实质的问题。”

    段斩天愣了一下，曾经也有一个人告诉过他，普渡人是以地形为条件，选择攻击星球的。但是，显然他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当回事。

    “段叔叔，你怎么了？”感受到段斩天的迟疑，卫疏蒙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没什么，孩子，你休息吧。普渡人此时在我的区域内活动，我有责任和义务阻挡他们呢。你好好睡一觉吧。”段斩天摸了摸卫疏蒙的头，卫疏蒙在段斩天控制之力的作用下，沉沉地昏睡过去。

    “真没想到，安晓凡做了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情。”段斩天走后，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突然出现在卫疏蒙的身边。它绕着卫疏蒙转了四五圈，接着，卫疏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