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自投罗?
刘莫寒站在耳海旁,遥看一片辽阔的湖光山色。萧逸之慢步走来。
刘莫寒听到脚步声,悠悠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萧逸之自嘲一笑:“月儿总说你是只狡猾的狐狸。可你这只狐狸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别人。”
“为别人,不也是在为自己?你建起凤栖城,建起小月氏,无论原意为何,最终还是给了这些百姓安居之所。何为因,何为果,已经不重要了!”
萧逸之唏嘘长叹:“你来了,我根本没有选择。”
刘莫寒郑重地瞩视他:“我保证,一定会把夫人平安带回。”
萧逸之摇头,坦然一笑:“月儿我会亲自送去,也会亲自带回。”
刘莫寒愕然:“你也要前去王庭?”
“我和月儿许诺过,此生再不分开!这条路就算是通往阎王府,我们也要一起走。”生与死的决定,轻描淡写地道出,坦然无憾。
刘莫寒愣了半晌,幽幽道:“你放心。阎王府前还有我守着!没有我允许,你们也进不去。”
两人深深地对视,四目中,清澈明净,安然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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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推开房门,月桐在油灯光下为小衣裳绣图。
“你回来了!”月桐放下手中的小衣裳。
“在绣什么?”
“给承儿的衣裳绣了只马,给诺儿的衣裳绣了只鸟。”
萧逸之拿起衣裳,轻抚上面的刺绣:“第一次看见你的刺绣时,我真的很吃惊,那么一个小姑娘,怎么会那么懂马,又练得一手好刺绣。”
月桐甜笑:“后来你不就发现我除了刺绣,什么也不懂。”
萧逸之把她拥入怀中:“你国破家亡,却不懂伤心欲绝,落魄萎靡。你在王族长大,却不懂宫庭争斗,人心险恶。是啊,你真的什么也不懂。”
月桐双目瞇起:“你是,在讽刺我!”
萧逸之看见案几上还有另外两件较大的衣裳,上面绣了鹰。
月桐道:“我做了两件衣裳给翰儿,圆儿。如果王庭的战乱平息了,可以派人送去给他俩吗?”
这段日子,月桐一直没问王庭的战况,萧逸之却知,每次话到唇边,都被她硬吞下去。她这么耐不住性子的人,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怕他不快,怕他不安。
萧逸之暗暗地吸了口气:“刘莫寒来了。”
月桐震惊:“为什么?”她的眸光一抖“王庭出事了?翰儿?是不是翰儿?”
萧逸之握住她的手:“不是翰儿,是军臣。他中了毒箭,无药可解。”
月桐的手在萧逸之的掌心中抖动。
“刘莫寒前来是想带林大夫回王庭为他医治。”
月桐喉咙在发抖,却抖不出一个字来。
萧逸之把她搂入怀中:“如果你的血或许能救军臣一命,你愿意吗?”
月桐的话哽在喉咙里,泪却关不住地簌簌而落。她缓缓地抬头头,泪眼凝视着他,泪光闪动的忧虑和渴求已告诉了他答案。
萧逸之坦然地为她擦拭泪水:“别哭了。我们明日起程,前去王庭。”
“我们?”月桐哽咽出两个字。
“我不会让你自己前去。”
“不行!你不能去,军臣会……”
“我说过,我们以后再不分开。还记得快十年前,你在鸣月庄跳下冰湖吗?从我跟随你跳下去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条心甘情愿跳进你网里的鱼。你去哪,我就去哪!”
暖流从心底窜出,流淌在心间,温暖了眼眸。月桐的泪眼轻轻一扬:“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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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桐哼着曲子陪孩子入睡,萧逸之坐在榻旁,安静地相伴。
孩子睡着了,月桐俯身在两张小脸蛋上亲了亲。站起,拉着萧逸之的手:“我想去看月亮。”
萧逸之微笑地点头:“想在哪看?”
两人爬上了屋顶,初春的寒风吹来,月桐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萧逸之把拿上来的貂皮披风覆在她身上。
月桐靠在萧逸之怀中,把披风盖在他身上。
“是下弦月。除了圆月,我最喜欢下弦月。”
“因为它像一艘小船?”
“嗯,像一艘可以划去任何地方的小船。小时候,我总会想,如果坐上它,是不是天南地北,我都能划去?”
萧逸之轻笑:“我小时候只会想,为什么天上有无数的星星,却只有一个月亮?”
“你想出答案了吗?”
“星星就像黎民百姓,月亮就如帝王。”
月桐噗嗤笑起:“果然是男人的脑子。”
萧逸之轻吻她的脸颊:“你就是困不住的小妖精,总想着去玩。”
月桐抬首凝视他:“逸郎,如果我们去了王庭,回不来呢?”
“你是想说,你救了军臣,他硬把你扣住,再下令把我杀了?”
月桐身子猛然一震。
萧逸之环抱她:“那你还回去吗?”
“逸郎,你别去!我回去,救了他,无论如何也会回来。”月桐乞求。
萧逸之吻下她的唇:“你放心,他不会有机会困住你,他也杀不了我。”
月桐狐疑:“真的?”
“军臣自知身上的毒难解,已把兵权交给了刘莫寒。刘莫寒承诺事后会让我们离去。”
月桐恍然,枕在他怀中:“他就是一只善良的狐狸。”
萧逸之淡然一笑:“刘莫寒这么做,为了军臣,也是为了他自己。若军臣一走,他就会当上摄政王,拥立祁信为单于。只是祁信年幼,刘莫寒又是半个汉人,军玄要煽动其他王爷支持他夺位并不难。刘莫寒要应对叛变,恐怕独力难支。”
月桐感叹:“原来如此!”
“我要救军臣,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军玄若真的当上了匈奴单于,天下恐怕难再太平。我养出一头恶狼,这头恶狼要撕咬我的同胞,我又怎么能一走了之?我们只能回去,把军臣救起,让两头狼再斗。”
月桐愣了半晌,唏嘘一叹:“如果他俩一直斗下去,那大汉和大小月氏就会太平?”
“或许吧!人的命格都难以捉摸,更何况国运?既然谁也看不透命途,那就做让我们心安理得的事。”
月桐枕在他怀中,轻声呢喃:“心安理得!”
萧逸之把她搂得更紧:“无论是躺在屋顶上看月亮,还是上月亮去看地上的人,和你一起,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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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王庭。
刘莫寒匆匆步入。军臣虚弱地躺在榻上,蝶君坐在案几前,脸色惨白,正要用匕首割开手腕取血。刘莫寒一手拿走她的匕首:“娘娘,不需要了。”
刘莫寒向军臣行礼:“单于,臣自作主张,离庭带回了三人为单于医治。”
月桐,萧逸之和林士德步入时,军臣涣散的眼神凝住了。
月桐急步向前:“单于!”
蝶君黯沉的双眼闪出了泪光,哆嗦着:“你,你真的回来了……”
月桐拿过匕首割开手腕,任血滴落在碗里,滴滴答答……
月桐把军臣扶起,把碗放到他的唇边:“单于,喝下吧!”
军臣凝视她片刻,眼中有诧异,有欣喜,有酸楚,有哀痛。他缓缓地把血吞下,血的腥涩在口腔徘徊,慢慢地滑入胸腔,流入他的血里,渗入他的肉里,刻在他的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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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桐步入祁翰的帐中时,祁翰大呼一声:“阿母!”扑入月桐的怀里。他的大眼睛晃动着泪:“母妃说只有阿母能救父王,阿母你真的回来救父王了!”
月桐双眼泛酸:“是的,阿母回来了!”
“阿母,那你不要再走了!父王好想你,我也好想你。”
月桐轻抚他的发:“翰儿,阿母的心从来没有离开你!”
月桐哄了祁翰几句,让侍女把他带出帐外。月桐走去榻旁坐下,面容惨白的蝶君看着她,宽心地笑起:“靖王爷果真把你带回来了。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单于!”
月桐轻浅一笑:“还放不下你,放不下翰儿,圆儿,放不下陪伴了我近六年的王庭中人。”
蝶君看着她,怅然轻叹:“我还以为,在王庭这么久,你的心肠会变硬了。”
月桐感叹:“有些东西,每天都在变。有些,却一辈子都变不了。”
“当初听说萧少庄主要成亲,我既为你悲,也为你喜。悲的是人心易变,喜的是他的绝决终于让你死心了。原来这一切只是假像,他默默地筹划了六年,就是为了出其不意地给单于重下一击,逼单于把你放走。”蝶君长叹一声“这么多年来,单于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对他的心还是那么硬,我原以为,是王庭改变了你,让你不再对任何人动心。原来,你只是把真心藏得很深很深。你变了,变的是你的伪装。但你伪装下的真心却一直没变。你为他坚守,他为你筹谋。是的,有些东西,每天都在变。有些,却一辈子都变不了。”
“不变的还有你对单于的心。”
蝶君自嘲一笑:“不变的还有,他的眼中从来没有我。”
月桐握住她的手:“这十日,单于全靠你的血撑着。林大夫说了,若我再晚几日,单于和你就活不下去了。”
蝶君叹道:“我的血毕竟不能为单于解毒。若不然,何需你和萧少庄主再冒险而回。萧少庄主怎么敢……他就不怕……”
“靖王爷会护住他。”
“你何时离开?”
“单于的毒一解,我就走。”
蝶君看着她眼中难以置喙的坚执,唏嘘一叹:“你我在骏王会上打的一架,我输了。刚到王庭时,你我又大打一场。我要你认命,你大哭,那时我以为我赢了。如今方知,我输得多彻底。”
“蝶君……”
蝶君紧握她的手:“昭武月桐,答应我,永远地幸福下去!”
蝶君的明眸闪烁着泪光,如阳光下的朝露,晶莹,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