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然拍拍子桑的背：“来，换个姿势——公主抱我是不行了，你是要扛着还是要拖着？”

    子桑笑着推开她：“去你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从车里钻出来，一看助理还一脸木然地站在外边抽烟，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子桑脸一热，赶紧拽拽衣服站好了：“我叫阿姨给你准备间房，先吃饭吧。”

    钟离然脸皮厚，也不在意，很自然地接过子桑的包替她拎着：“诶你说在家当个小媳妇也挺好的，每天就等在门口，你回来了替你拿大衣拿包，然后问一句是想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子桑嘴角抽搐，我吃得着你吗？公主抱不行，某些力量简直不容违逆，根本不给人反抗的余地！

    子桑给了她一手肘，附带凶狠目光一枚。

    现在的天还是很凉的，尤其到了晚上，子桑空着肚子飘飘悠悠，一推开房门，被橙黄的暖意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有饭菜香，还有不灭的灯光。这其实太像个家了，子桑以前都没有发现。

    桑芸清先过来，咋咋呼呼地叫道：“回来啦？那可以开饭了，刚刚热好的。你要是再不回来，羊肉就要炖老了！”

    一句“我不吃了我先睡觉”在嗓子中间卡了半天，子桑开口道：“我去洗洗脸。”

    她下戏之后赶时间，换了个衣服就上车了，还是在车上找了瓶卸妆水胡乱擦了把脸。这会儿能看出来脸色本来的苍白，还带着彩妆糊成一团的狼狈，全堆在眼角。

    桑芸清看她一眼：“哎呦你着急回来干嘛！又不差这几分！下次卸了妆好好贴上面膜。”

    子桑体内有一口悠悠的气在吊着，还不足以支撑出来一个微笑，但也不会让她现在倒下。她只能看桑芸清一眼，转身往卫生间走，这中间就和坐在沙发上的老爷子对了个正面。

    结果子桑脚下趔趄，差点摔下去。

    姚林手长反应快，捉住她的胳膊把她提了起来。对视就散了，子桑转头进了卫生间，拿桑芸清的卸妆油往脸上涂。

    以前觉得自己特别牛，有这么一对不靠谱的父母，还顽强地活成现在这个样子。真面临所谓生活的时候，她才发现，以前真是公主做够了，一点抗打击的心理建设都没有。

    生活的瓜葛、琐屑，其实她一点都不懂。

    子桑洗脸的时间长了一点，钟离然说是来催催她，开了卫生间的门，见她还好好的，就放心了，干脆也钻了进去，想跟她说说话。子桑却拿了毛巾擦脸，露出眼底的青紫。钟离然的话就吞了回去。

    说什么呢，先吃饭，然后睡觉才是正理。

    好在子桑在车里睡了两个小时，能支撑自己吃完这顿提心吊胆食不知味的大餐。她现在开始有点钟离然“充电”的前兆了，不过充电效率还是差很远就是了。反倒是老爷子吃到一边，放下筷子要去休息。桑芸清跟着起身，扶他回房间。

    子桑的心底松了一口气，绷直了一晚上的腰背也塌了下来。老爷子在这个时候停下来，转回来看子桑。

    子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他又看看钟离然，钟离然正在给子桑捞砂锅里的羊肉块儿，半勺肉看起来香喷喷的。

    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就回去睡觉了。

    桑芸清说她听到老爷子住院的时候感慨，人活这一辈子，真得及时享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忍气吞声的多亏？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到哪里去就赶快去。人实在是太脆弱啦！

    老爷子一走，子桑就放下筷子洗澡睡觉，钟离然跟她挤一个被窝，往她眼皮上吹气。子桑烦得要命，差点把她踹下去。钟离然小声地说：“你知道黑猫的另一个占卜是什么吗？”

    子桑很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实在太沉了，就“恩”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很早了，她让我跟你分手，不然我前途就完了——这是我刚跟她签订契约的时候。”

    中间出了这么多事儿，有伤有病有泪，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来了。

    这一局，是黑猫输了。

    钟离然在子桑耳边悄悄说：“只要有心去做，哪儿还有命数这一说？”

    子桑艰难地抬起胳膊，拍在她脸上，回了两个字：“睡觉。”

    她把好运气都拿去换那个半吊子契约了，能拼的就只剩运气之外的东西。万幸运气就那么一件，而在运气之外，我们能发挥的东西太多了——不管是爱和孝心，还是人脉和谋划，这都是黑猫拿不走的。

    子桑第二天睡过了，钟离然叫她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慌慌张张地收拾自己，在厨房拿了一包吐司就准备走，桑芸清拦住她，把两个保温盒交给助理。

    “一个是早上煮的八宝粥，加了糖，上边那层有小菜，待会儿车上吃了。另一个是煲的汤，中午喝。晚上还回来吗？”

    子桑摇摇头，把嘴里的吐司扯下来一块儿。

    桑芸清又补充道：“早饭是阿然煮给你的。那个汤，是你爷爷四点叫人开始煲的。”

    子桑被吐司给噎了一下，心想这算什么苦情戏啊？头天晚上交代一声就行了，自己忘了还得我感激你四点起床？

    她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老爷子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于是在这个清晨，看着那个保温盒，心里一半是暖洋洋的感激，一半是清高的不屑一顾。还要在这中间分出来指甲该大小的那么一点，狠狠地骂道，子桑你可真是不知好歹！

    大概是因为心头最大的困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去了，人的精神气就很容易回来。子桑还是两个剧组来回跑，还要去录美妆比赛的节目。为了照顾老爷子的情绪，在刚刚和解的日子中不能总是不回家。她的时间被挤得满满的，人反倒没那么单薄消瘦了。

    当然，也可能是姚家的厨房比盒饭靠谱，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汤补着。

    天气刚刚有了一丁点暖意的时候，两个剧组一前一后地杀青了。子桑参加了几次晚会，跟一些大咖在一起，合照发宣传。钟离然在这方面很有一套，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资源，让子桑即使休息的时候，也有曝光。

    唯独让钟离然有点惆怅的，是子桑这个人很不会交朋友。一起参加晚会，参加完了就是完了，那些在场的大咖，她一个没笼络住，到点就回家睡觉。

    这种情况出现三次以后，钟离然发现自己给她的定位可能错了，应该换一种路线。结果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子桑不是我工作室的成员啊！

    她还是千阳的人！

    要是半年前管蒋千林要人，可能还有点希望。现在子桑也是千万粉的小花了，风头一时，蒋千林那种抠包会放人？

    基本不可能的。

    钟离然跟子桑说的时候，子桑还很惊奇：“我为什么要跳槽？”

    钟离然被她噎了一下。

    子桑：“要说以前，那是他不给我工作，我想走。现在他拿了剧本来给我挑了，也有我很喜欢的，我干嘛还要走啊？”

    论实力，千阳肯定是要比钟离然的工作室要强的，资源也更丰富，呆在千阳也更有前途。钟离然占的是圈内的人脉关系，但是蒋千林的关系网已经超出娱乐圈，在其他行业也有涉足的。

    钟离然想了想，没找出她的逻辑上有什么破绽，只好认了。于是自己一肚子的策划方案，都只能转交给裴南，让她去实施了。

    钟离然本来想让子桑走“上班打卡”路线，这也算是一个话题点，重点都放在演技上。但子桑这个人，很难用某一种具体的形象去给她定性，前边刚说她融不入娱乐圈的快节奏，下一周她可能就会在综艺上跟人玩儿嗨了。钟离然发现给她加个框框反倒不好，不如就由着她自由生长。

    有粉丝总结说，刚开始子桑的人设还挺尖锐突出的，粉得时间长了，了解越深入，反倒是莫不清楚她是个什么属性。大多数时候是一副“我要开喷了你们都快走开”的样子，有时候能看到她害羞，耳朵都红了。要不然就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某位前辈，一副不敢上去搭话的样子，全没了平时“愚蠢的人类你们只配给我提鞋”的猖狂孤高。

    粉丝感慨，这一天一个样，每天都是新鲜感啊……

    好在脸不变，只能一天比一天好看。

    演员的生活是没有稳定性的，但是子桑却有种踏上正规的感觉，忙碌也是一种稳定的状态，她渐渐适应了。

    裴南给她的剧本里，她挑了一部民国苦情大戏，演一个痴情女配，每天追着男主跑，想方设法地调戏男主，吃男主豆腐。钟离然觉得她这接戏的套路有点飘忽，后来安慰自己，好歹是个男的。要是追着女主调戏，我才要怀疑她的居心。

    她刚高兴了两天，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钟离然是天生就喜欢女人的。但是子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