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慕继很快就过来了，给罗未仔细的检查了伤口，示意许泽阳跟他出去。

    许泽阳看了一眼床上目光空洞的罗未，欲言又止，踌躇片刻，跟了出去。

    “双脚没有继续萎缩的现象。如果三天后依旧这样，就可以安排手术了，她站起来的可能有，四成。”

    “左手……不大可能恢复了，筋骨断的太久太厉害，我没有办法。”

    许泽阳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良久，他抬起头，有些不安：“如果手术失败，小未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看着欧阳慕继点头，许泽阳的目光瞬的，黯淡下去。

    欧阳慕继看着面前像孩子一样无助的许泽阳。心里有些微微的不是滋味。

    他的老大，向来特立独行无牵无绊，就像一个真正的强者，可现在为了病房里的一个女孩，变得这样无助和不安。

    这是怎样的，一种爱。

    许泽阳摆摆手，语气恢复平静：“你先回去吧，跟阿辉说，把唐茹弄回去。查到的所有人，都弄回去，下午我过去。”

    欧阳慕继点点头，转身离开。

    许泽阳推开房门，他的小未，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身体羸弱，泪水打湿了头发，微微的凌乱，眼睛张的大大的，里面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许泽阳心中难过，走上前去，跪在罗未的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轻声道：“小未，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罗未仿佛没有听到。目光呆滞。

    许泽阳心如刀割，语气更加温和：“小未乖，不要闹了，我陪着你呢。”

    罗未突然觉得心上那些沉重的不能负荷的东西，“砰”的一声，坍塌了。

    转过身子抱住许泽阳，哭的撕心裂肺：“许泽阳，我好怕。”

    “他们力气那么大，我挣脱不开……一遍又一遍的，给我灌药，我拼命的喊，可是没有人理我……唐茹一直在笑……我害怕，疼死过去，又被弄醒，那么多人。一遍又一遍的……”

    许泽阳闭上眼睛，这是他从江婉口中，甚至从唐茹那里所探查不到的东西，即使心里知道，可听她这样凄厉的哭喊出来，他还是心如刀割，恨不得将那些伤害过她的所有人一刀一刀的切成碎片。

    紧紧的抱住她，轻轻的拍打安抚：“对不起，我来晚了，小未，以后我会保护好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伤。”

    罗未哭的更厉害，就像一个终于找到家人的孩子，委屈伤心。

    “泽阳，我真的好怕……我以为我会死了，可是我还活着，江婉那样有力，我挣脱不开，她踩着我……我以为我会死了……”

    许泽阳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重复：“没关系，我在，小未，我在。”

    罗未终于哭的昏睡过去。

    许泽阳叫来护士，吩咐她给小未打一针有助于睡眠的营养液，她太累了，心里一直沉重的喘不过气来，现在突然一放松，需要好好的休息，而他，也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掖了掖罗未的被角，许泽阳俯下身子，轻轻的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轻轻说道：“小未，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坚定的，狠决的，转身离去。

    ********

    “暗”组织的地下城内，唐茹，江婉，林夏，还有唐家的几个人被绑在柱子上，神色萎靡。

    看到许泽阳走进来，每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许泽阳嘴唇紧紧的抿着，回头冷冷的吩咐：“喂药。”

    立即有手下上来掰开每个人的嘴，喂下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唐茹被呛的咳嗽一声，看向许泽阳，声音凄厉：“你，你要干什么！”

    许泽阳走近她，挑起她的下巴笑得温柔，声音却阴狠：“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伤害小未，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唐茹机械的点点头。

    许泽阳一把将她的脖子拧到一边：“原来你还记得啊……”

    回过身走回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立即有人送上了干净的帕子。

    许泽阳接过来擦了擦手，然后扔到一边，指了指唐茹和江婉，冲身边的人吩咐：“给她俩松绑，让外面的人进来。”

    有人低声应了，下一秒，江婉和唐茹，就躺到了地上。

    从外面进来几十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到许泽阳后面，低声道：“老大。”

    许泽阳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两个人，语气冰冷：“她们，交给你们了。”

    唐茹吓的尖叫出来，江婉却冷静很多，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一旁的林夏。

    林夏不自然的扭过头去。

    唐天青在一旁死命的挣扎，绳子却越勒越紧，他绝望的喊：“许泽阳！你究竟要做什么！”

    许泽阳蓦地笑了，就像绝地上开出一朵美艳的花，恍了每个人的眼睛：“我要做什么？呵，你的乖女儿做了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大手一挥，身后的壮汉走上前去，瞬间覆盖住了地上的两个女人。

    唐天青和林夏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许泽阳轻笑一声，叫来身后的人：“去把他们的眼睛掰开，我要他们看着，一点一点的看着。”

    唐茹和江婉在地上扭曲，却躲不开。疼痛，已经渐渐的没有知觉，浑身上下开始麻木。

    唐天青痛苦的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女儿痛苦的嘶吼。

    为什么，没有让自己死在那场爆炸里，如果那个时候死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求生不得，求死无能。

    这场闹剧里，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啊。所有的事，都是他的好父亲和他的好女儿凑在一起商量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却不明白，现在的许泽阳，早已没有了理智，除了在罗未面前还能佯装成温柔的样子，早已变成了一个来自地狱的罗刹。

    想要毁灭，想要发泄，只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都死了，他才能安心。

    林夏若有所失的看着许泽阳，这个男人，真的狠决。

    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如此的强硬，如此的狠厉，自己，真的比不上。

    许泽阳静静的看着，这些人，都是曾经伤害过小未的罪魁祸首，这些事，都是小未曾经遭受过的，这些痛苦，是他们应得的。

    一遍又一遍的，男人和女人，最原始的戏码，在大厅里上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上演。

    唐山和林夏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

    许泽阳笑的冷淡：“给他们松绑吧。”

    终于恢复自由的身体却没有力气找许泽阳拼命，迅速而毫不迟疑的，扑向了地上那一群中。

    许泽阳嘴角含笑，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身后的手下，心惊胆战。

    这场混乱，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才渐渐的平复下来，许泽阳一直在一边静静的看，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挥手让几十个汉子下去，地上的几个人已经没有人样，身上青青紫紫，布满白液，奄奄一息的如同破布娃娃一般。

    许泽阳轻轻的笑，神色平静，语气温和：“感觉怎么样？”

    没有人说话。

    嘴角噙着笑，招来手下：“把他们搬进去，让阿辉训练的那几条蛇好好伺候伺候他们，看紧人，别让他们自杀了。”

    手下低声的应了，将地上的几个人搬了出去。

    许泽阳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松了口气，离开地下城，一个人慢慢的往回走。

    凌晨的夜安静而祥和，医院里打来电话说罗未一直安睡，他便也不急着回去，索性弃了车子，步行回去。

    路上没怎么有人，偶尔一两个车子呼啸着过去，将平静的夜色撕开一个口子瞬间不见，之后又恢复了平静，许泽阳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冷静下来。

    整整一天，他的心里暴躁异常，嗜血的念头翻来覆去压抑不住，一想起在他怀里绝望哭喊的小未，他就恨不得杀了那几个人。

    可是不行，他要留着他们，慢慢的折磨，将小未曾经受过的苦，十倍百倍的还给他们。

    漆黑的夜色里，月光下男子嘴角含笑，目光阴狠，神色冷酷，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冷气，像极了地狱里出来的阎罗。

    走回医院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许泽阳没有一丝睡意，轻轻的推开罗未的病房走进去，跪在她的床前，床上的人儿少女一般，微闭着眼睛睡得安详。

    许泽阳觉得自己暴怒了一天的心终于渐渐地沉静下来。

    “小未，我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被我毁灭，心里难受极了，这些，都是你曾经承受过的，而我，做了一个你会恨的人。”

    许泽阳握住床上人的手，转身坐在床边的地上，轻声诉说那些快要将他逼疯的情绪。

    “小未，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可是我忍不住，我要让他们尝尝人为刀俎的滋味，我想，总要把你所受的苦，十倍百倍一点一点的给他们，才能不委屈了你。”

    “我那么后悔，你知道吗，我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解决了唐茹，让她有机会这样的伤害你，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我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可是，我真的爱你啊，小未，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在这个没有人知道的漆黑夜里，在心爱的女人的病床前，在这一刻，疼得撕心裂肺，哭的不能自已。

    “为什么，要提出分手，是因为，唐茹做的那些事吗？小未，我不在乎那些，能够拥有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那些，都过去了，我爱你，我心疼你的伤痕和过往，可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小未，欧阳说你的脚有四成的把握，我真的害怕，如果你在也不能站起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我想，要是你真的不能恢复，我就和你一样，再也不走路。”

    “你的左手，可能再也好不了了，以后我做你的手，所有的事都为你做，不让你再受一点一点的累。”

    夜色下的男人神色坚毅，是承诺的姿态。

    良久，许泽阳终于平静下来，揉了揉麻的没有知觉的双腿站起来，低头吻了吻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印上嘴唇，轻声道：“小未，晚安。”

    然后轻轻走出去，带上门。

    夜色下一直沉睡的女孩却突然睁开了眼，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亮。

    一夜无眠。

    第二天，许泽阳来到罗未的病房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看到许泽阳进来，露出一个柔弱的笑打招呼：“泽阳，你来了？”

    许泽阳心中微微一动，这样的情景，多么像故事的一开始，那个女孩沐浴在阳光里，那一句，泽阳，你来了。

    将手里提着的海鲜粥放在一边的茶几上，许泽阳走过去给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问道：“怎么醒的这么早，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做了你最爱的海鲜粥。”

    罗未笑着摇摇头：“刚醒，还不怎么饿。你吃东西了吗？”

    许泽阳点点头。

    实际上，从几天之前，他就再也吃不下东西了。

    罗未点点头，不再说话。

    许泽阳也不说话，坐在一边，静静的陪着。

    许久，许泽阳拿起桌上的粥，小心翼翼的盛出来，正想端给罗未哄她吃掉，身后的人儿却蓦地发声：“许泽阳，我们分手好不好。

    声音哽咽带着苦涩，满满的，都是请求。

    手上的粥，就这样，倾到了地上。

    许泽阳慢慢的回过头，看着床上的女孩，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孩，自己发誓要护她一世安好的女孩，现在满脸凄凉的躺在那里，目光坚定带着请求，说，许泽阳，我们分手好不好。

    如果真的，跟他在一起只会为她带去伤害，那么放她离开，是不是，也是另一种的疼爱。

    罗未的眼角涌上泪，她慌忙的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许泽阳见状，连忙走过去，想要拥住她。

    却被她灵巧的躲开了。

    “小未……不要抗拒我。”

    罗未苦笑：“不，不是抗拒。许泽阳，我排斥所有的人，包括你。护士给我打针都要等我睡着之后，我没办法接受所有人的靠近。”

    许泽阳痛心的皱眉：“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状况，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罗未挑眉看许泽阳，“怎么好起来？好起来干什么？”

    “我倒觉得，这个样子还挺好的。”

    罗未看着许泽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许泽阳，跟你在一起，我不开心，从始至终我都不开心，你放了我吧，好吗？”

    泪水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心中疯狂的叫嚣着不舍，罗未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分手吧，我想要的爱，不是你给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想知道。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也感激你这么多年的陪伴。可是许泽阳，感动从来不等同于爱情。”

    许泽阳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

    原来六年的等待和陪伴，在她的眼里，不过一场感动。

    半晌，走上前，给她盖好因为激动而挣开的被子，压抑住喷薄的感情，哑声道：“小未，你现在要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桌上的粥记得喝。我有点事，先出去了。”

    说完，毫不迟疑的转身，在泪水不受情绪控制之前，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罗未努力地够着茶几上的保温饭盒，没有碗，就直接在饭盒里大口大口的喝起来，熟悉的味道在瞬间充斥了味觉。

    终于喝完，罗未如释重负的将饭盒放到桌子上，泪水再也忍不住。

    一份感情，究竟要深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说再见的时候，如此的艰难，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对着自己深爱的男人，说出刀锋般伤人的话。

    许泽阳，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以前我安慰自己，有关林夏的从前，不过是以前的一段感情，我跟你在一起，将心思从此放到你一个人身上那么，以前的那些不堪，似乎就能全部抹掉了。

    可是，那些事我能这样自欺欺人，这次的事，我真的没有勇气再面对。

    心里有阴影，怎么，都不能被救赎的，我已经害怕去回想，去面对，我害怕了勇敢。

    我勇敢的跟着自己的心走，却被林夏伤的体无完肤，我勇敢的和你在一起了，却被这样的伤害。

    你看，勇敢真的没什么意思呢。

    只要一看见你，就忍不住的想起那些事，忍不住恶心自己的肮脏，那些人的手，似乎一直在我的身体上，烙下了永恒的印记，我逃不脱，挣扎不了。

    许泽阳，你应该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干干净净的爱你，给你最纯最美的爱情，那样，才是最适合你的路。

    而不是，一个千疮百孔，再也不敢靠近别人的我。

    **********

    酒吧。

    许泽阳近乎麻木的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酒，桌子上摆满了空瓶子，嘴里的苦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帅哥，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啊，”一个打扮清秀的女孩走过来冲她眨眨眼，“我陪你啊。”

    “滚！”许泽阳没有心情应付她，语气冰冷的说，“三秒钟，滚！”

    女孩却无视他明显‘生人勿近’的气息，自顾自的坐到了旁边，冲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小未，有荣幸听到你的名字吗？”

    小未……

    许泽阳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扎着长长的马尾，身上穿着白体恤和背带裤，目光澄澈，是他的小未吗？

    “小未……”

    许泽阳轻声的呢喃。

    自称“小未”的女孩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受伤，随即又得意起来。上乐史号。

    “对，我是小未，”女孩抓住许泽阳的手，神色充满了诱惑，“小未好想你。”

    “小未……”许泽阳的眼中还有一丝犹疑，“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我，”女孩一点一点的靠近，“你看，真的是我。”

    许泽阳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熟悉的气味刺激了他，低下头寻找熟悉的红唇，没有犹豫的吻了上去。

    “小未，不要离开我……”

    怀里的女孩轻轻的笑：“不离开你，我不离开你。”

    许泽阳的精神完全的松懈下来，身体不自觉的起了反应，女孩轻笑一声，伸手抚上那一包鼓起。

    “许泽阳，我们去你家好不好？”

    女孩的声音娇娇脆脆，是他的小未。

    许泽阳抬起头微笑。

    “好。”

    许泽阳的卧室里。

    两个人影紧紧相拥着在大床上滚来滚去，终于，男人在一阵急速的动作后终于呼出一口气，沉沉睡去。

    女孩的手轻轻抚过男人的眉眼，一点一点的，像是最深的眷恋。

    “学长……”

    头疼，像是要被撕裂开的疼。

    许泽阳睁开眼，熟悉的景象让他松了口气。

    挣扎着坐起来，即便身体难受的要命，嘴角却含着笑。

    昨天晚上，他梦见了罗未。

    那个娇俏的女孩目光含情的看着自己，没有绝望和心碎，小小的身子在自己的怀里拱来拱去，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拥抱的更紧。

    看了看表，已经快七点了，许泽阳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做点吃的给罗未带过去。

    下床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抹红。

    在洁白的大床中间，红的那么刺眼。

    许泽阳微微的愣住，看了看四周，确实是自己的房间无疑，也没有什么别人来过的痕迹。

    难道，那个梦，是真的？

    那么那个人，是谁？

    许泽阳心神不定的起床，想了想还是给阿辉打了个电话。

    “昨天晚上有人跟着我吗？”

    “跟着你？”阿辉的声音有些诧异，“那几个人不是让你打发回来了吗？”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没有人知道我的去向？”

    “没有。”阿辉顿了顿，许是听出了许泽阳话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又问，“老大，怎么了？”

    “没事，”许泽阳说，“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许泽阳甩甩头，既然那个人提前离去，应该也不想将这件事闹开吧，也许，只是误打误撞的一个路人。

    到医院的时候，罗未已经醒了，正呆呆地看着窗外。

    看到他来，用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淡淡的扫了一眼，就转过头不再搭理。

    许泽阳心中一痛。

    “小未，饿了吧，”举起手里的粥晃了晃，“我带了好吃的，快起来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