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圆时，妙舞坊。

    坊中人影幢幢，看台上座无虚席，主位却空置，是玉娘特意留着的。

    戏台之上光线暗淡，只稀疏点缀几盏金灯。

    琴瑟初起，幕景处骤然光华灿烂，灯火齐齐燃亮，瞬间便将整间厅堂映得亮如白昼。幕景上不似往昔名家所绘书画，那开得缤纷的千枝梅，而是一片空白，就像空茫的雪原。

    梦蝶伶步履盈盈，踏着乐音自幕景后面细步出来，像是从雪中出现，身上素白的罗裙霜雪一样纤尘不染。

    她指尖拈作兰花，手中一柄舞扇，微微掩着面，露出一双眼波流转的眼眸，媚极惑极，就像江南柔婉的水，无声荡漾。

    但她的目光只落在主座上。

    主座上端坐着一个玄衣男子，静静品酒，静静看着她。

    她眸中无情无绪，绣花鞋一点，旋身，舞步精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舞渐渐终了，乐音将收未收之际，她扬起水袖打在空白幕景上，幕景应声划开，一截梅枝便探了出来，隐在花下的铃声清脆一响。

    一舞乍停，梦蝶伶姿态柔美地福身一礼，手中的舞扇仍是微微掩着面。

    众人不见期盼的美貌，一时喧嚷起来。

    “相思尽何时变成了这样？跳舞的真是蝶伶姑娘吗？”雅座中一个纨绔公子拍案而起，面含不满地道，“把扇子拿下去，脸露出来，让我们瞧瞧。”

    有一个出头的，其他人也按捺不住了，纷纷站起来，“我们等了一个月，就让我们看这个？”

    梦蝶伶也不答言，悠然步向幕后。

    若说刚才纨绔的疑问只是调笑，众人这时方是真正的哗然了。

    玉娘忙满脸堆笑几步走上台子，扯住梦蝶伶的衣袖，向众人一礼，“诸位大人、公子爷请稍安勿躁！蝶伶姑娘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但不愿误了与诸位的约才勉力起舞。君不闻，汉时的李夫人，因病容憔悴所以以被覆面，武帝思之也不得见。”

    玉娘这边巧言令色，见众人怒色渐渐平息，才百忙之中向梦蝶伶使了个眼色，想叫她应个声说句话。

    梦蝶伶只好淡淡一笑，向众人施礼，舞扇仍掩着面，眼睫低垂，“今夜蝶伶的舞到此结束，下月十五与诸位公子再会。”

    众人皆觉无趣，也便不再纠缠，各自散了。

    “将军若是真心喜爱蝶伶，明年再来，若是一年内能得蝶伶心，蝶伶此生将只为将军一人而活。”梦蝶伶慵懒靠在窗边，手托着腮，静静望着夜空。

    蓦地听到一声极轻的响动，她略抬眼睛，见吴生在恍若积水空明的庭院中潇洒走来，手中提着一壶清酒，玄衣的颀长身形几乎被夜色隐没，月色正好。

    吴生神色带了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身子不适？”

    梦蝶伶摇了摇头。

    “我知道。”吴生嘴角弯着，吟道，“郎踏月光至，妾守相思门，万树梅花落，一舞相思尽。”

    “将军，十五天。”

    吴生朗朗一笑，将酒壶放到窗台上，“好花，好月，我也备下了好酒，姑娘愿意与我饮一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