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夜过去。

    林小如一睁开眼看到了帐顶。昨晚，她和秦风说了那番话后，脑子里一直像团乱麻，专心去理时又空洞得厉害，就那样木呆呆地看着秦风软靠在躺椅旁。两人各据一处，明明都是那样孤寂却无法靠近。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倦极就睡着了，想必是秦风将她挪到床上的。

    心中泛起一阵细而深的刺痛，林小如慢慢翻身坐起。本来想好和秦风不问将来地过下去的，哪知半路杀出一个蓝玉，这么快就到了放手的时候。天意还是命运？

    转头，对上一张苍白的脸。秦风就坐在床前，定定地看着她。他双眼布满血丝，下颌钻出一层青青的胡茬，颓废憔悴。看到她醒来，他眼里陡然闪过一丝欢喜，然而立即黯淡下去，现出伤痛之色，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你，一夜没睡？这么冷的天，病了怎么办？别忘了还有人需要你照顾。”林小如尽量不带感情地说。毕竟爱着，看到秦风这个样子，说不心疼那是自欺欺人。可她不能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徒增不舍伤痛。

    说着关心的话，却已能如此淡然地让他到另一个女人身边了？她不需要他了。秦风胸中闷痛得要窒息。

    “小如，别走，好不好？”他不想放手更无法放手。蓝玉是他心中永远的愧疚和责任，而林小如却是生命的支柱。一个男人不能没有担当，可是没了支撑，用什么力量来担当？

    “我只是先离开而已。我想好好静一静，弄清自己到底要什么，需要把握什么，可以放弃什么。”林小如避开秦风带着希冀的眼神，“蓝玉失而复得，我们可以试着分开一些时间，也许你会发现我并没你想象中的那样重要。或者也许是我转变看法，可以容忍蓝玉。”

    “不，小如，不是那样的。”秦风痛苦地说。如果可以他真想抛却尊严苦苦哀求，可是林小如不喜欢那样的男人。他撑着自己，不敢近林小如的身，怕她更加讨厌。

    “是不是总要试过才知道。”林小如喃喃说着，起身叫了石榴打水洗漱。已经决定要走，便一刻也呆不下去，看着秦风痛苦自己更是煎熬。

    “石榴，我今天回银都。如果你和香草愿意过去，就收拾一下。不想过去或者想过些日子也行。告诉杨成，让他作好准备。”林小如吩咐。

    “是。奴婢愿意今天就过去。”石榴毫不犹豫地说，然后去找香草。

    林小如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去向方夫人和李蕊兰告辞。

    “你只是来告诉我，并不是征求我的同意，对吗？”方夫人先是震惊，接着沉默了，再开口时带着深深的不忍和不舍，“非要走到这一步，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

    “我回银都，可以给风和蓝玉一个自由的空间，他也能心无旁骛地照顾蓝玉，不必再两边为难受煎熬。”林小如说，想到从此秦风将曾给过她的一腔柔情悉数给蓝玉，满心都是不复得的痛楚和绝望。

    “不对。风儿虽一门心思想补偿玉儿，可是你走了他不会好过。”方夫人涩声叹道，“你和别个不同，我不敢留你，也留不住你。我只能说，秦家的门永远都是向你开着。”

    “谢谢！”林小如看着方夫人眼里的水光，眼前模糊起来。她忍着要溢出眼眶的热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李蕊兰听了林小如的话，睁大眼看着她，然后低下头。好半晌后抬起头来，红着眼圈哑声说：“我也说不出什么，只希望你能开心些。你值得一份真情意，是瀚儿二叔他没福。”

    “若瑄她，以后出嫁了，大嫂多照着些。”林小如想到若瑄，那个真心真意对她的女孩子，心中不舍。

    “她也是个有心人，你放心，我会的。”李蕊兰话里有了悲声。

    林小如留下给小秦瀚的一份重礼。

    杨成得到消息已备好车马等在秦府外。齐雪知道林小如要车，不仅让长青帮着挑了辆顶好的，一并连驭夫都送了过来。

    林小如没有再回院子，只凝目注视了那个方向一会，转身朝府外而去。

    秦家众仆见年关将近二少夫人带着贴身婢女随从要回银都，又没和自家少爷一起，个个心里直犯嘀咕，只是不敢说道。

    “少夫人！”小武在府门口拦住了林小如。

    “什么事？”林小如淡淡一个眼风扫过去，问。

    “少夫人，您不能就这样离开，少爷他，他会伤心的。”小武心里一突，脚下不由自主就要退开，又硬着头皮挺了挺腰背。

    “我不走，他才会更为难。”林小如没有停，“你和莲儿也不小了，年后把亲事办了吧。”

    “少夫人，小武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为了少爷，您等等吧。少爷正在查蓝夫人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眼见林小如就要撞上自己，小武朝后退了一步。

    林小如脚下不停。

    有了结果又怎样？秦风未必就不明白这个蓝玉不是真的，他过不去的只是自己心中的坎。真相大白后，不过让他更痛苦纠结罢了。

    小武一步步后退，出了门槛，下了台阶，直到后背抵上车厢。大冷的天气，额头却渗出一层细汗。

    “少爷，您快点啊！小武拦不住了！”他在等待，等秦风作出决定。知道林小如要离开的消息，而秦风去了蓝玉那，他先一步出来，希望能替自家少爷暂时拦住少夫人。他忘不了林小如上次离开后，秦风疯魔一样寻找地辛苦和伤痛。

    林小如从杨成手中接过白云的缰绳，轻轻摸着它脖子上光滑如缎的毛发。白云打了个响鼻，亲热地用脖子蹭蹭她，两只清澈的大眼里流露出温和的光。

    眼前浮现出草原上的情景。她和秦风不顾旁人奇怪的眼神，共乘一骑悠哉游哉地晃着，白云或者闪电跟在一边，撒会儿欢，啃会儿草。

    往事一幕幕，伪装的平静如被水泡得太久的土堤，不住坍塌。林小如将头伏在白云脖子上，使劲憋回涌出眼眶的热流，留看不见的疼痛在心底撕扯。

    石榴、香草和杨成黯然地看着她微微抖动的肩背。

    小武一面心中难过，一面又希望林小如多难过一会，最好是突然改变主意，

    同时心急如焚地盯着大门里。

    “风郎！”蓝玉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忘了像平时那样柔柔地撒娇。

    秦风一身气息似冷冽似狂热，墨黑的双眸直直盯着她，声音嘶哑：“告诉我，你不是玉儿！”

    “不，不！风郎，我是玉儿，是你的玉儿啊！”蓝玉看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戾，吓得簌簌发抖。

    秦风逼近一步，大手猛地锁上她柔嫩的脖颈：“告诉我，你不是玉儿！”

    感觉到脖子上如铁一样冰凉坚硬的环扣，蓝玉绝美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珠泪滚滚而下。只要秦风手一紧，她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一滴灼热的泪溅在秦风手腕上，像岩浆一样烫得他手一抖。

    蓝玉贝齿轻咬，一脸凄楚绝望，被泪水浸润的双眼如水晶一样清凌，透着死寂的冰冷：“风郎，你背弃了誓言，不要我了吗？”

    秦风浑身一抽，蓝玉死前透着无限痛苦无限绝望和无限不舍的双眸定格在眼前，直直地看着他，而她身下的血红无限地漫延开，浓稠得裹得他透不过气来。

    “啊——”他的手无力地从蓝玉脖子上滑落，抱头发出一声凄厉地嘶嚎，如失侣受伤的孤狼，声音远远传出去。

    府门外的几人都听到了这声嘶吼，齐齐吓得脸色一变。小武拔起身形，却又立即硬生生止住，双眼焦灼地看着林小如。

    林小如身子猛一震，抬头时脚下已迈出一步。

    “别走，别走，留下来！”小武紧张地盯着她的脚步，心中呐喊。

    然而，林小如却没有迈出第二步，只是转过身，满脸泪痕地望着嘶嚎传来的方向。

    小武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良久，林小如回头，拨了拨白云脖子上被攥成一团的毛，说：“走吧！”然后艰难地爬上马背。

    石榴几人上了车，驭夫一声吆喝，车子动了。

    “别让莲儿久等！”林小如朝小武丢下一句话，再回头朝府里望了望，一巴掌拍在白云臀上。

    小武身形一晃，还欲上前，白云一声长嘶，扬起四蹄，竟从他肩上跃了过去，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