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太大，清心堂只有一把旧雨伞，戚兮她们暂时回不去，惠文服侍着容妃睡下，在灯下绣起了花，也不再管她们两个，眉儿困得打起了盹，戚兮四下打量着房间。

    空荡荡的房内只点了两根蜡烛，光线很暗，不一会儿，惠文的眼睛便酸痛得流出了泪，她叹了口气，到底是老了，一晃眼入宫十六年了……

    “姑姑，光线这么暗，为什么不点这盏灯呢？”戚兮指着角上一盏精巧的灯盏，它的灯罩是透明的水晶，内里是花蕊形，灯罩上雕刻了两只镂空蝴蝶，栩栩如生。

    “别动那盏灯！”惠文急忙挡在水晶灯前，忧伤地望了一眼里间睡下的女子，“这盏灯不会再点亮了。”

    戚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

    雨珠敲打着屋檐，啪啪声如断了线的珍珠散落在了地上，一声一声，雨幕深深，天几乎黑透，戚兮不经意间看向外面，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竹制黑伞，孤零零的，独立雨幕中。

    “容凛？”戚兮疑惑着发出声。

    “你说谁？”惠文紧张地问，声音里似是期待，似是不敢置信，而外面却没有了一个人，仿佛那个瞬间只是戚兮眼花了。

    “我明明看到了……”戚兮喃喃，为什么他不进来？

    雨下了一夜，惠文给了她和眉儿一人一床被子，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过了一夜，戚兮想不通为什么容凛过而不入，戳戳困倦极了的眉儿，“眉儿姐姐，凛王经常来看容妃娘娘吗？”

    眉儿翻了个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嘟囔着道：“皇上反感王爷来看娘娘，而且娘娘每次见了王爷都犯病，所以王爷来的次数慢慢地也就少了。”

    可是，如果皇上相信容妃背叛了他，为什么没有赐她一死？帝王们最不能容忍的不正是背叛吗？但如果是皇上认为容妃没有背叛他呢？

    戚兮百思不得其解。

    黎明时分雨停了，清晨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朝阳微红，容黎起得很早，戚兮一睁眼便看到她站在白海棠下，站了很久的样子，枝头有海棠初绽，娇嫩的花瓣上落了圆碌碌的露珠，透着股清新。

    戚兮注意到容黎始终望着白海棠，眸如秋水，眼神清澈，她走过去，容黎看了一眼她，继而望着那盏冰冷的水晶灯，唇畔晃过一抹冷笑，转瞬即逝。

    “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戚兮手指拂过雨后残损的海棠，白海棠有梨花的高洁，梅花的傲骨，如同容黎一般。

    戚兮看看容黎又看着那盏灯，错过了容黎鲜少露出的嘲笑。

    “姑姑，那盏灯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可以给我讲讲吗？”清心堂的早饭一向是惠文亲自动手，眉儿在前一晚送饭时也负责把食材送过来，此时惠文卷着袖子正在向小锅里添加小米、银耳、莲子、枸杞等，听到戚兮的问话她动作僵滞了片刻，但立刻恢复了自然，“没什么特别的，一盏灯而已。”

    “灯的谐音是等，那盏灯做工精致，是别人特意送给娘娘的吧，这个别人是皇……”

    “住口！”惠文沉着脸，冷冷打断她，“在宫里，说得越多，死得越快！”

    “难道姑姑不想帮娘娘不想帮凛王吗？”戚兮紧紧盯着惠文，口气森冷。

    “你有办法？”惠文半信半疑道。

    “明晚是皇上的寿宴，容凛作为他的儿子，总要送父亲一份大礼。”戚兮冷酷地笑着说，她就是要刺激刺激奉轩帝，她不信他对容妃一丝感情都没有，她就是要让他愧疚，痛苦，为容凛在奉轩帝面前争更多的筹码。

    呵呵，入宫不过几日，她竟然就开始想着为容凛争斗了。日曜的朝堂局势，她看似不关心，却自渔村回京后便默默关注着，她想帮容凛，他前半生太苦了！

    “姑姑，聊一聊那盏灯吧。”

    看着戚兮志在必得的眼神，惠文没来由地放下了心防，她让她有种似曾相识感，惠文苦笑着，思绪回到了十五年前：

    “娘娘其实并不是那么适应宫里的生活，尤其是要和众多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可是为了皇上她都忍了，明明心里很苦却都忍受了下来，像众多女人一样在昭阳殿等着皇上的临幸，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凛王爷，不过王爷小小年纪就要学很多东西，根本没有多少时间陪在娘娘身边，娘娘毕竟来自江湖，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她就偷溜出宫，然而娘娘无论走多远，都会回到她不喜欢的高墙中，如同风筝，皇上和王爷是连着她的线，线不断，她迟早都得回来。

    皇上发现了娘娘偷偷出宫的行为，并没有责罚她，反而默许了娘娘定期可以出宫一次，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皇上命人制作了这盏水晶灯，那对蝴蝶还是皇上亲手雕刻的。皇上说希望娘娘无论去到那里，都要记得宫里这盏灯，有人在等她。

    这盏灯锁住了娘娘，她再也没有出过宫，娘娘每天都会点亮这盏灯，她说要照亮皇上回去的路，让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她心甘情愿用一生去等一个不完全属于她的人，可惜这个人，不值得。

    而这盏灯，已经十年不曾亮过了。”

    心走远了，水晶灯的火光照不到那么远，他走不回来，灯油耗尽，她亦不再等待，因为熄灭的，不止是烛火，还有爱他的心。

    烛火残存的温暖，终于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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