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来迟了么？看着满走廊的人默哀的神情,杨明冽猛然将脚步放轻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看向那边还开着的门,听着在众多的声音中自己绝对不会混淆的哭音，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口,视线穿过房间里的众人，落在那伏在床边只能看到一个低垂的后脑勺的身影上,定住了……内敛的双眸闪过一缕沉痛,还有满满的担忧和心疼,那个慈祥的老人的离开,带给大家如许悲痛，以及他的川川满满的伤心……

    沉默的站在房里的杨老爷子看了一眼那站在门口的高大的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也带着沉痛的眼神移开了。

    人生短短的几十年,忽忽的就走到尽头了，那么多的伤心和悲痛都是留给那些活着的人。安详的离去的人永远不知道被留下的人的心情，不知那份哀痛在越是亲厚的人心中越是锥心。

    生命的消逝，总是给人带来莫名深奥的感慨。顾云川将那只已经渐渐没了温度变得僵硬的手握紧，攮在心口，却无力的发现，无论他如何想让这只手恢复温暖，它还是继续的僵硬着。还有，他的呼喊，甚至是哭泣和泪水都无法让躺着的老人再祥和的开口安慰着，宠溺而心疼的说着“川川，不要哭哟，哭的奶奶心都揪起来了！”……

    顾妈妈已经是哭得声音有些虚弱了，被也红着眼睛的顾爸爸半扶在身边，泪眼看着床边将头埋住的孩子，想要安慰，却是无法开口，只能掩着嘴压抑的流着泪。这个噩耗来的太让人无措了，明明早上她还跟老人讨论着花瓶里的花的颜色，上午还跟老人聊了会儿天，从川川出生聊到川川成年，甚至是还想到了川川的以后，明明她们聊着的时候都笑的那么的开心，那么好的心情让每个人的午饭都多吃了不少，为何突然就恶化了？

    现在，更是永远的离开了。

    “别哭了，她不忍心看到你这么的伤心的……”顾爷爷悠悠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抚上那细细抖动的少年的单薄的肩膀，似乎是突然苍老下来的神情虽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可是却更是让人担心了。相守了半个多世纪，随着一人永远的离开，那份圆满的幸福就缺了一半了。约定的下辈子，可是，人死不知身后事，也不能预料来生，所谓约定，是那般虚无缥缈。

    “过来看看吧，该安息了。”

    叹息一般的话语，却是让顾云川将手中握住的手握的更紧了，“不！不要！”不要，坚决不要！奶奶说过的，要一直陪着他的！

    杨明冽走了过来，静静的看着那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眼睛却是永远闭起来的老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半蹲下来，轻轻的扶上那嘴里喃喃出声的少年的肩，墨色的眼里闪过的心疼转瞬被深深的掩埋：“川川……”

    徐良也跟着跟着鞠了一躬，退到了自己爷爷身边，拍上他肩头的大手，说不清是安慰还是什么。耳边，那突然深沉下来的带着岁月痕迹的声音叹息一般的传出：“等我到了这一天，别跟小娃一样……”

    徐良猛地眼睛就湿了，没有抬头，没有回头，顿了半晌，默默的点了点头。如果这是期许，那么他会努力做到！

    被温柔而强势的拉开了手，盖上的白布遮盖了那慈祥的面容，看着走近的穿着白袍子的几人将床边的固定的节打开，然后推着床向外面走。顾云川死死的抓着那死死的抱着自己，困住自己双手的胳膊，大声喊叫：“不许！不要！回来！”

    “川川，别这样！”杨明冽皱着眉头困住怀里挣扎的人，心纠疼着。看的越重，失去时便会越伤，他的幸福无忧的小王子还是被这样的必然的分别伤到了！可是……杨明冽浅浅的看向还是原样子坐着的顾爷爷，眼里闪过担忧，转而垂眼看着怀里的人，他的川川，这样的分别注定还要经受的。

    ——是不是你每次都要伤心到让自己也跟着心揪……

    终于接受了难以接受的现实后，顾云川便沉默了，像是在来的车里一样，一言不发的蜷在角落里，被按到床上后也是蜷缩在被窝里，连头都不露出来。他想了很多很多，上辈子的，这辈子的，越是想眼睛就越酸胀，他发现了，所有的有关老人的回忆全是那么美好的，全是带着笑的……

    杨明冽沉默的坐在床边，在黑暗的卧室里静静的看着床上蜷着的少年，像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一般沉默而坚强。他也想了很多很多，回想着这十几年来的有关那个慈祥的老人的点点滴滴，她是那么的爱川川呐，那最后的他没能亲耳听到的愿望，或者说是嘱托，如果可以，他能不能理解成自己想的那样，他能不能点头在心里保证着？

    ——他的川川，肯定是要一直幸福的。

    他保证。

    房门被轻轻的拧开，徐良端着两杯温牛奶走了进来，杨明冽站了起来，打开了靠近门的那个壁灯，带着淡淡的晕黄的灯光很浅很柔，让这静寂的卧室里仿佛是注入了一道温暖。

    “晚饭不吃，喝点牛奶吧。”

    杨明冽接过，淡声问：“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扶了一下眼镜，徐良才低声回答：“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顾叔叔在下面，李权也在，李叔叔和李阿姨也在。”

    “爷爷睡了么？”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看向床的位置，徐良提高了点声音：“嗯，已经睡了，有人在旁边守着。”

    两人期待的声音没有再传来了，徐良等了几分钟，转身出去了。

    杨明冽回到床边，试了试牛奶的温度后才伸手轻轻的扯了扯被子口：“川川，喝点牛奶再睡。”

    顾云川沉默的听着身边不远处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他知道他该坚强点的，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躲在一边的，奶奶也肯定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的。可是，他真的好伤心，一点都不想去接受爱他的奶奶永远的离开了他的事实！

    床上的那个身影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杨明冽也不急，还是端着牛奶静静的等着，静静的看着。他知道，川川会出来的，会学着振作起来的。

    放在手心里捂着的牛奶慢慢的凉了一点，杨明冽还是静静的看着，隔着被子的另一个呼吸声很清晰的告诉他，他的川川马上就可以鼓起勇气掀开被子，然后坚强的出现在他面前。

    我要坚强起来！被子被忽然掀开，满满的微凉的清新的空气席面而来，顾云川长长的吐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偏脸看向守在床边的男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牛奶要冷了，先喝完。”杨明冽将手中的牛奶递了过去，温声说。冷峻的面容在昏暗的房间里看不真切，那双柔和下来的眼睛却是依旧明显。

    顾云川听话的接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的灌了一大口，然后皱了皱鼻子，继续喝，一直到杯子见底了才将杯子递了回去，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再一脸伤心又委屈的看着面前的人。

    看着这样的小孩，杨明冽顿时心就紧了，挪过去将人抱在怀里，轻柔的抚着那单薄的线条优美的背，轻柔的开口：“不要太伤心了……”

    顾云川回抱着杨明冽，低低的带着些许哭音的说：“杨明冽，奶奶、奶奶没了……”

    “她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祝福你，佑你幸福！”杨明冽轻声宽慰着，甚至是毫不犹豫的用童话故事里的安慰方式安慰着。

    将眼睛压在杨明冽肩头处蹭了蹭，闷闷的出声：“一直陪着我！”

    “嗯，一直陪着你。”杨明冽淡淡的答应着。

    “我是说奶奶……”也是指你，还有大家！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

    顾云川抱的更紧了，将头埋在那带着熟悉安稳的气息的颈窝，强调着：“不许说话不算数！”

    “嗯……”

    顾妈妈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收回了，虽然只是模糊的对话，可是，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没有勇气去推开面前这扇并没有关紧的门，门里面的场景，她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跌跌跌撞撞的下楼，看见楼下的人看过来的有些担忧的目光，她才恍然，又急忙忙的往楼上走，嘴里低低的呢喃：“卧室，卧室在楼上……”

    大多数人都以为那个面色苍白憔悴的漂亮的女人是因为太伤悲了才会如此，可是看出那竭力平复的表情下的惊慌的李权，却是心里猛的一紧，眉头深深的皱了皱，才闭着眼松开，然后转身去了另一边。

    有什么事，有什么帐，都等这几天过了再说……

    听着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在外面浅浅的响起，那来回折返的脚步声透露出主人的犹豫和慌乱，最终，那清浅的脚步还是来到了门外。顾妈妈静默了半晌，狠狠的掐住自己的手才尽力平静的开口喊：“川川，早点休息！”但话里带着的微微的颤音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慌，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想这一直以来就是一个禁区的关系。

    从前，她还能自欺欺人的想着只是两人从小在一起，亲密点也正常，况且自家儿子又一直是个迷糊性子，那个素来成熟的孩子照顾着也没什么不好……那现在，她刚刚听到了那席话是不是也可以想成是只是自己听的比较暧昧，是自己想错了？！

    天呐，别这样对她！

    至少，别在今天这样对她。

    失去一个母亲已经够让她悲伤了，不要再让她失去一个儿子……

    推开抱着自己的人，顾云川赤着脚跑向门口，打开房门，突然进入视线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应的眯起了眼，眨了眨眼适应后，顾云川才看向面前站着的神情悲切的女人，顿了一下，伸手将顾妈妈那有些松散的柔发顺到了耳后，轻声说：“妈妈，你要注意好身体！”

    顾妈妈顿时眼泪就流下来，捂着嘴，哽咽着点头：“妈妈知道！”

    看着那微微颤动的背影，顾云川很想过去安慰一下，但是抬手擦了擦有什么流过的脸庞，在灯光下，手背上泛着湿湿的银光，顾云川抬手便狠狠的擦了两下，咬了咬唇，他也要变得坚强的！不哭！

    屋里，听见门口脚步匆匆跑开的声音后，杨明冽便起身去洗浴室放热水，冷峻的脸上闪过一瞬间无法自抑的痛苦，甚至是连坚毅的身影都带上了一丝沉重。

    淅淅的水声响起，氤氲的热气慢慢的弥漫了视线，他闭起眼，将眼里所有的情绪掩藏起来。

    也许，他是真的自私。明明知道这时大家都那么的沉重哀痛，还是没有抵住自己的私心，放任他和川川的对话让顾妈妈听见，利用那个女人的温柔与善良，利用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深的爱，来获得自己的爱里需要的那一份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1写这章时，敲着敲着，谋某的眼睛也酸酸的了，被自己敲的字虐了，可见虐点是何其之低……

    2唔，不知道有没有人不喜欢这样有些狠心的杨小攻~~……其实，虽然他这样做有些过分，但是，从他的角度去看，还是可以理解的。一个温柔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那般伤心，想安慰却不知方法，而一直以来便让她有所怀疑的杨小攻恰好能给她的儿子很好的安慰，不忍让儿子更加的伤心，就只能选择慢慢的接受~~……杨小攻也木有做的很过分吧？？？~……【望天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