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知道他下面说下去的几句。

    我掐着天泽的脖子，将他的身体高高挂在玉石上，“即使你，我也不会留情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你也骗我！”

    睁开眼睛，他那张熟悉的面颊在月光下，宣告着真实的残忍，“我……没有骗你,你的记忆，所有关于廖炎王的记忆，全部的都是假的，都是玄冥用冥魂编织出来的梦境。”

    “骗子！骗子!”咬牙切齿，我的手将他的头颅掐得更紧了。

    “梦……境……只是……梦境！”

    最后他的身体被我撇在了地上，死亡的眼睛和身下的玉石泛着同样的光。

    “梦境，假的，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你们是不是都是假的。”披在身上的浴巾委落在地，我将自己的拥抱打开，无限黑色的光线从我裸露的身体里，爆射出来。

    十八道高柱顶起的殿宇，面色恐惧的人们，蔚蓝氤氲的夜光，我睁开眼睛，俯视着脚下的一切被黑暗扭曲的光线，尽数消亡。

    崩塌的思想，死掉的心脏，我望着末日的地平线，朝着天空大声笑了起来，“果然，都是假的，我的梦是假的，你们的存在是假的，我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谁给了我梦境，是谁让我变成毁掉夜国的怪物，是玄冥，是魔祖玄冥！

    什么三个月的赌注，什么千年不变的约定，我歪着被命运扭伤的脑袋，身体狰狞出现在九泉最高耸的宫殿上。

    血剑笔直玄冥高坐的方向，变态的声音是我再问他，“或许，你也是假的！”

    脚尖一点，我飞出的身影，一旦射出就无法回向。

    “魔尊！”站立在王座旁的清妍，明知道无法阻挡，还是义无反顾的挡了上来。

    “假的，你也是假的。”我开心的嘴角翘的很高，红色的血滴在我手掌握紧的剑柄上默默流淌……

    默默流淌，他的血染红了我的冰裳，默默流淌，我的泪水飘红从眼角上滚落下来。

    “为什么？”挡住我的剑，太过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胸膛闷响。

    “主人！”我的身体发凉，嬴弱无力地朝地面倒了下去。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对他的爱都是梦境，都是假的，可是看见他受伤，沾满血的手掌还是情不自禁地收了回来。

    好害怕，好难过，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杀了什么人，一张张平日里微笑的面庞，被我的愤怒冲向死亡。

    到底什么是假的，到底我做了什么，悲伤，恍惚，时光错乱的一切搅乱了我的思想，我是谁，谁是我，混沌迷失的黑暗正在像海浪一样将我最后的伪装，摧毁！

    剑插在他的心脏，血灌满他的衣裳，牵起手是他第一次没有将我放开，“心痛吗？”

    千言万语的绞伤，在他的嘴里化成了三个字，“心痛吗？”我像个受了伤的绵羊，脸上挂满悲伤，“嗯！”

    “大声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在他的记忆里是一个，坚强的女人，疼痛，悲伤从不能抹去我的阳光。

    我靠在他的怀里，守住最后一片宁静，“主人？”

    “啊！”

    “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刻钟也好？”天真烂漫的微笑，我抬着渴望了许久的面颊。

    静默，他没有看我，“不爱！”

    “就知道。”我装作已经很了解的样子，然后满不在乎的离开他的怀抱，再次带上伪装，再次换上微笑，“对不起，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打扰你们。”

    “没事！”语气微凉，一字一伤。

    我带着他的拒绝，双手划开了一扇黑色恫然的门，圆形，方圆千丈的虚无之门，隔离在虚无和现实中间。

    我是浮游在虚无中的灵魂，无限的时间里，没有形状。只记很长一段时间上，我爱上了一个现实中的天神，他叫昆吾（廖炎的真身）。

    我不知道他的地位，也不知道他的心情，只记得当他一个人守在那把锦瑟旁，微笑的面庞。

    我喜欢他的笑颜，就像亘古的阳光可以将我的身体照亮。很温暖，很明亮，对于身处无限，永远孤独的我来说，随风翩迁的舞步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时间久了，我忘记离开，很快我便将灵魂付诸在他身前的锦瑟上，每当风吹响竹枝，指尖拨弄银弦，我便会跟着他的节奏随风起舞。

    时间久了，我忘记我是谁，那张琴是谁，充分地享受着和他在一起每一寸时光。

    但是，幸福终焉，那一天他喝了酒，醉倒在我的身旁。我问他，他怎么了。他看不见，听不到。

    温暖的泪水中，他将三片竹叶刻在我的琴身上。转过头朝阳光最耀眼的地方走去，正如阳光将他带来一样，温暖的光线将他离开的影子投落到我挽留的手上。

    不要离开我，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吗？

    我的绝唱随着翠绿的竹风大声回荡，他听不到，看不清，我打开的怀抱一直在原地等了两千年。

    就这样，他离开了天之涯，离开了西方的天空，坠落在人间万丈红尘之上。

    “太傻了。”我抹去眼角的泪光，“原来这一切都是梦，被这条铁链羁绊的只有自己，我没有权力去爱这个人，我的爱都是玫瑰花的伤。”

    以为自己在天上等了他两千年，到头来都是浮梦一场。指尖激起黑暗之门的波浪，我用力的将自己的灵魂从这女人的身上撤离出来。

    我属于黑暗，属于无形，属于永远不被阳光所照到的地方。而这幅身体还有人对她的等待，还有一个人和她勾下，千年出嫁的约定。

    夜云城，还给你吧。黑暗的我从月樱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我是一道时空的疤痕，虽然消不去留在他们身上的伤，但是将这些人完全复活，恢复到和我出现之前一样，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母后，王兄，轩河，忤逆，云姬，夜云城，天泽，冥哓……整个雪国我出生的国度，锲爅国那片载满我开心和快乐的国家，满月和星光，樱花在银色的华光中翱翔，最后被我负手毁灭的国家……

    所有因我而失去的东西，我都会用我的灵魂将他们苏醒，弥补我的罪过。

    看着他们苏醒的眼光，生命的面庞，我知道自己的使命结束了，该回到自己来的地方，该回到那永恒无际的黑暗里。转过身去，不忍心看他们一对对幸福的守望，就让孤独当作我离去的脚步。

    一个人转过身去，背后留下的那三片竹叶光芒，就像天之涯曾经的约定一样，映照在廖炎的眼里。

    他抚摸着自己背后的三片竹叶，千年前离开的泪水再一次打湿他的面庞，他一把抓住我的离开的手臂，颤抖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离开，感受到背后一股力量将我勒停下来。看不清是谁，只是听到主人的声音在背后，在无法转回的结果里。

    “我爱你，锦瑟！”

    门已经打开了，我已经没办法回头，听到他的三个字，我哭着向那无限的黑暗进一步的靠近。

    为什么，在我决定要走的时候，你才告诉我，我用一生去换都没有得到的三个字。

    你是在可怜我吗？可怜我像小丑一样，一个人舔着自己的伤。

    “原来雪黎真是锦瑟，两千年我不小心复制了她背后的竹叶，想不到……”想不到骗到一个天神当对象。清妍看在一旁，就好像不小心的错误，她享受了最后的结果，过程却被我一个人承担一样。

    “不小心，你是故意的，对吧！” 潮红色的发丝，玄冥面上没有表情。

    “魔尊……”

    “你知道我喜欢锦瑟，所以才会变成锦瑟来骗我。也正是这原因，我才想起来，当年我为什么将梦境施加在天君昆吾身上。”他向前走去，嘴角失去原有的狡黠，“虽然我很健忘，不过最终的梦想，我又怎么会遗忘。”

    他来到虚无之门前，用手拉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玄冥？虽然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是他身上总会散发着和我一样的幽香，寂寞孤独的幽香。

    “如果你走了，我的诡计就无法得逞了，姐姐！”

    姐姐？发丝掩不住他的悲伤，那一夜隔世的悲伤，又浮现在脸上。苍白如雪，一张绝美的脸上，他抿着泪水，享受着孤独的滋味浸入他的心房。

    “玄冥，你的手同我一样冰凉，你的心同我一样寂寥。”我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毕竟空气是不会发音的。

    “你的眼里依旧只有昆吾，而我的世界漫天都是你的影子！”玄冥黑色展开的羽翼，切开了我和虚无之间的联系。

    他俊美的脸颊代替我落入了黑暗的法网，潮红的头发再也闪耀不出迷人的光芒。他的记忆告诉，当年他将冥魂施加在昆吾的眼睛里，昆吾才能看见我的存在，为了让我从混沌脱离出来，昆吾离开了天界，等待我自愿投胎。

    “玄冥！”我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灵魂和我灵魂一样，黑色纤然的影子被虚无之门扯出很长。

    靠着我的面颊，他悄然声响，“九种元素里，只有冥魂可以理解你的悲伤，只有我可以看见混沌中你的模样。”

    他用手指插过我的发梢，像我刚才一样，他用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从混沌的灵魂里扯了出来。

    听不到他的声音，只看见被他抛出的身体，眉目中似乎再说，“欢迎回到现实世界，这幅身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同样的灵魂，同样的力量，他的身体容纳了我的灵魂，就像容纳自己的灵魂一样。

    黑色的门慢慢关上，他的灵魂已经和虚无浑成一种颜色。我奋力地与力量做出抵抗，可惜他代替我作为虚无之王，我代替作了冥魂之主，就凭我冥魂的力量是无法再开启虚无之门。

    “我的爱人！”一声悲鸣，我看见清妍绝然地朝那最后的黑色飞奔过去，太晚了，我企图拉住她，黑色吞灭的光线已经比我的手更快地将她灵魂没收。

    阻隔在彼此之间的空间，她离开时的幸福，如同盛开的玫瑰花瓣一样。

    “不要再责备自己了。”昆吾安慰我。

    “什么是爱？”我用玄冥的声音发出自己的疑问。

    他笑得像个孩子，揉着我潮红色的头发，一副看起来很奇怪，却又坦然接受的样子，靠在我身边，低声解答。

    后记：

    很多年以后，我坐在高高的冥王宝座，才知道冥魂和混沌之地是相通的，能看见灵魂状的玄冥乘风游荡在天地各处，每当月落星稀，阴风四起的时候，总会有一束蔷薇花放在我休息的床榻上。

    他走了，还会回来……

    就像我从混沌中回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