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啸阳将车开进车库，看了眼漆黑寂静的秦家老宅，这么晚了，都睡了

    他快步走进客厅灯也没开直接走上楼梯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

    秦啸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踏上楼梯的一只脚又收回来，这时客厅的灯也亮了

    他看着站在墙边的秦可走向沙发上坐下来

    “你怎么还没睡？”

    “还不是等你！怎么样？搞定了么？”秦可凑近秦啸阳身边好奇地问

    离音跟在离景山身后，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爸爸，心里有种厚实的幸福

    “爸爸。”

    离景山回过头来，手里多了本书，离音瞄了眼，封面很熟悉，就是那本《徐志摩诗集精选》

    她看着爸爸熟练地翻开其中一页拿出那枚火红的枫叶

    “你坐下来听我讲个故事。”离景山看着离音说

    离音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离景山拿着枫叶也坐了下来

    “三十年前，我还在读高中，那时家里很穷，读书的学费还是村子里的相亲们凑起来的，别说是两个人一起读了。”

    “两个人？爸爸，难道你还有兄弟姐妹？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离音好奇的问了起来

    离景山出神的看着手里的枫叶，眼神里荡漾着微笑，他在怀念着一件看似很幸福的往事，离音不忍打断他，任他沉默着

    几分钟之后，离景山放下手里的枫叶，翻开诗集到夹着枫叶的那篇，看着那几行娟秀的小字，他的眼睛也慢慢湿润了

    “如果不是我，小枫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小枫？”

    “小枫是我捡回来的，”离景山取下眼睛吸了吸鼻子说：“我八岁那年的秋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捡了一个小女孩，那天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当时天快要黑了，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东张西望着，瘦小的身体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我走过去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于是我问她：小妹妹，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天黑了怎么不回家？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天啊，那是怎样的一双美目？我永远忘不了她看着我的那一瞬间，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眼睛，哪怕是电影里。”

    离景山嘴角微微上扬，眼前又浮现出四十年前的那一幕

    离音安静的听着父亲讲述着，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脸孔，还有那双美丽的大眼，那也是她见过这世上最美丽的双眼

    “大哥哥，我在等我妈妈，她说了会回来接我的。”

    “可是天都黑了，你妈妈怎么还没来呢？”

    “.....”

    “你妈妈会不会不来了？她一定是不要你了。”

    “不，不会的，妈妈不会不要我的，她说过回来接我的，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她。”

    “可是天这么黑，你一个人不怕吗？”

    “我怕，但是我不能离开这里，要是妈妈回来了她会找不到我的。”

    “我家就在前面，你先去我家坐坐吧，吃点饭暖和暖和。”

    离景山放下手里的诗集叹了口气

    “那一年我八岁，小枫六岁，我把她带回家后，我爸妈非常喜欢她，就这样她一直住在我家里等着她妈妈，渐渐地她知道了她妈妈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她依旧傻傻的等着，第二年的秋天，我带着小枫去上学，村里都知道我捡了一个妹妹，而我爸妈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着，我更加宠她，她也很懂事，经常帮妈妈做家务，一家人过得非常开心。”

    离音起身泡了杯茶端给离景山

    “那我应该叫她一声姑姑，爸爸，姑姑她现在在哪里？”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县城里的一所重点高中，好不容易凑够了学费，小枫却不得不辍学，初中还没毕业的她毅然跟着我进城，在一家餐馆端盘子，为了挣够我下学期的学费，她拼命的工作，拼命的赚钱，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时我发誓将来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离音听得入迷了，她被感动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父亲干农活伤了腰，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没办法，小枫只好从城里回到乡下照顾家里。”

    离景山极其平静的回忆着，他看着眼前静静躺在茶几上的枫叶，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离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仿佛瞬间明白了生活在那个年代的苦楚和无奈

    “就这样，小枫一边照顾着家里，一边照顾着爸妈的生活起居，又操心着我的学费，她才十六岁啊，可是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而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埋怨过，有时候我真后悔把她带回家，我没有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反而还连累了她，高二那年我准备放弃学业，和小枫一起照顾爸妈，可是当她知道我的决定后立即反对，她哭着说，这辈子她最大的梦想就是看着我考上大学，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要我不要辜负她的一片苦心。时隔三十年我依然记得她哭泣时的样子，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一想起来我的心就疼的厉害。”

    “您没有辜负她，爸爸，你做到了。”

    “可是小枫却永远回不到我身边了。”

    “这是为什么呀？”

    “高考结束后，我回家里看小枫和爸妈，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和小枫天天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我那时就想，就算真的考不上大学也没所谓，只要能和小枫还有爸妈在一起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我知道我深深的爱上了小枫，而小枫也明确地表示喜欢我，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自己深爱的人同样也深爱着你，最痛苦的事就是明明很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而我和小枫恰恰就验证了这一点。

    暑假结束后，我接到了省城一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时全家人都很高兴，请了全村的乡亲吃饭，饭桌上，我们都很兴奋，喝了很多酒，小枫也因为开心多喝了一点，那晚，送走乡亲们后，我和小枫借着酒意，踏着月光出门散步，我知道她虽然很高心我考上大学，可是却不想和我分开，我们已经私定终身，打算毕业后就和爸妈说清楚，然后结婚，那晚或许因为酒精的作用，亦或许是离别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和小枫情不自禁的偷尝了禁果，自那以后我更加珍惜她，在大学的四年里，我加起来只回去了三次，因为回去的车费实在是太贵了，我要在城里打工挣学费，我不想让小枫太累，第三次回去的时候我没有见到小枫，我问爸妈，他们都保持的沉默，任我怎样哀求，他们始终不曾开口，后来我威胁他们，如果不告诉我小枫的下落，我便不上学了，他们这才含泪告诉我一个让我无法承受的事实，小枫嫁人了！”

    离景山身后抹了一把眼泪，离音看着老泪纵横的爸爸，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该怎样安慰爸爸，因为这不是谁的错，只是命运，天意弄人，她不能责怪命运让一对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她所能做的就是希望嫁人后小枫能过的幸福，可是爸爸接下来的话让她再也不能这么乐观的看待事情

    “我不顾父母的阻拦跑到小枫的婆家去找她，可是她却不见我，而她的丈夫也很不友善的赶我走，我颓废的回到家里，妈妈拿了这本诗集给我说是小枫留下来的，那天我抱着诗集哭了一个下午，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想着最好永远不要醒来，那一觉我睡了两天一夜，把爸妈急坏了，他们以为我想不开，其实我是太累了，醒来后我想通了，只要小枫过得好，哪怕不是和我在一起，我也愿意，我要好好念书，出人头地，让她过得更好，于是回到学校拼命的读书，学习成绩也直线飙升，大三那年班里换了一个班主任，就是你的外婆，她带着你妈妈来到我所在的班级，你妈妈是个才女，人漂亮又有才华，家世也好，学校里很多男孩子都喜欢她，可是她却总是喜欢和我黏在一起，大学最后的两年里我唯一认识的女生就是你妈妈，毕业后，你外婆找到我说可以让我留在城里，工作也帮我找好了，前提是和她的女儿结婚，当时我就懵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妈妈结婚生活，我的心里一直就只有小枫一个人，我恨不得马上飞到家里去找她，就在这时家里传来了噩耗，父亲病危，临终前他想看我结婚，没办法我只好带着你妈妈回了老家，我答应父亲尽快结婚，好好照顾母亲，当你妈妈站在你爷爷床前时，你爷爷笑了，很开心的笑容，然后很平静的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很满意你妈妈，办理完你爷爷的后事，我和你妈妈带着你奶奶回到了城里，在城里我没有住所，只好借住在你妈妈家里，你妈妈是城市户口，家里什么都有，你外公是个企业家，你妈妈算得上富二代，他们一家人你奶奶很好，把她照顾的很周到，于是我答应了你外婆，娶了你妈妈。”

    “那小枫姑姑呢？你回去没有再见她吗？”

    “我回去时是和你妈妈一起的，她不知道小枫的存在，更不知道小枫在我心里的地位，而且我觉得没必要告诉她这些事情，因为在我心里，她只是我的恩人，我唯一想结婚的对象只有小枫，失去了小枫，我觉得不管和谁一起生活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小枫能给我家的感觉。”

    “那最后你还有没有在见过她？”

    离景山摇摇头

    “你奶奶去世后，我回去过一趟老家，我也去找过她，可是她婆家的人说她早就走了，我当时很不明白，走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最后听他们村里人说小枫是被她的丈夫赶走的，因为她生了孩子。”

    “那不是很好嘛？为什么要赶她走？”

    “因为那孩子不是他丈夫的。”

    “啊！怎么会这样？那，那孩子是谁的？难道....难道....啊！难道是....是您的？”离音很不敢想相信自己的猜测，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假的

    离景山点点头：“你猜的没错，那孩子的确是我的，就那一晚，也是因为知道小枫怀孕了，所以你爷爷奶奶急着把她嫁出去，怕村里人说闲话。”

    “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三十年来我一直不曾放弃找寻她，可是却一点音讯也没有，我甚至打算和你妈妈离婚，放弃工作去找她，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不放弃，可是你妈妈却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