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挂掉手中的电话，征信社告诉他最近还是没有吉祥行踪的消息，让他的情绪越发的烦躁起来，他打开车门，看着昏暗的天边，自从那个小女人从他的身边逃开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他吃不好，睡不着，每天睁着眼睛到天亮，后来干脆就不睡了。

    昨晚又是一夜没睡，他心底烦躁，便开着车来到医院，莫名的想看看江未。江未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弟弟，跟江路相比，他跟江未更加亲近，江未从小就喜欢粘着他，无论走到哪都要跟着他，然而，就是那个一直鬼头鬼脑跟着自己的弟弟，现在却失去了记忆，站在病房楼层的窗台上看着天空发呆。

    江城的心情不好，但在江家却没有人能理解他，除了江未，如果江未没有失忆的话，他或许会跟江未说一说，但面对现在的江未……江城想着，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这才走进住院部的电梯，走到林忆莲住着的楼层，走出电梯，看到江未的背影，他便走了过去，伸手拍上他的肩头。“在干吗？”

    江未显然在想些什么事，江城的忽然出现让他吓了一跳，直至看到身后的人是江城时，他这才深深的呼了口气，平静下来：“二哥。”

    江城看得出江未有心事，他从小时候开始心底有事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皱眉，就连笑容都会带着几分僵硬，别人或许看不出，但却瞒不过江城。认识江承德的人都说他生了三个好儿子，老大江路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老二江城文武皆为出色，老三江未呢，天生就是文邹邹的，但在那个时候，谁都没想到江未将来会拿着手术刀四处解剖尸体，还面不改色，淡定自如。

    江城一直记得江未决定去做法医的那一年，他才刚刚念大一，学校有一个去美国交换生的名额，据说导师是他最崇拜的法医来担任，江未一心要去，但江承德和林忆莲却极力反对。江未在家里大闹了一番之后便打包行李投奔他而来，那时候他刚在警局附近买了公寓，江未便自顾自的挤过来，他一直记得那天下着大雨，江未拎着行李淋着雨跑过来，也没坐车，整个人淋得像落汤鸡一样，江城吓了一跳，江未却脸色铁青异常坚定，他对自己说，他要做法医，要去留学，绝对不会改变主意。

    那个时候，江城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是个倔的，虽然他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嘻嘻哈哈，不务正业，但真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那绝对是谁都拦不住的。

    江城知道，所以，明智的没有阻止，放任他高飞，却始终抓着束缚这个弟弟的一根线，时常跟父母报平安，让他们放心。

    时隔多年，曾经的那个青涩的少年还历历在目，不过一转眼，却已经这么大了。心底感叹，江城看着天边渐渐变灰的云彩，只觉得时光荏苒，一切却再不如旧。

    “二哥，你有心事。”看着身边的江城，江未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听得江城微微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江未是不是恢复了记忆，毕竟这并不像是那个失去记忆的江未会说出来的话。

    “你……想起我了？”心底咯噔一下，江城不得不说，这一刻，他的心底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惊讶的。

    “对不起……我没有，我……只是这么觉得。”经过了昨晚的事，江未总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些地方发生了变化，比如他会对一些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脑海中的记忆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让他莫名的烦躁，这一夜，他失眠了，他看着林亚楠，看着林萌萌，看着林忆莲，只觉得自己好像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没有做，但现在的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江未有些懊恼的表情，让江城有些心疼，到底是自己看着他长大的小弟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心思，现在的江未一定特别痛苦，比他们所有人都要痛苦。

    “二哥……我能问你一些事吗？”江城习惯性的伸手去掏烟，他们站着的窗口可以吸烟，只是他手伸了一半，站在他旁边的江未却忽然开口问他。

    江城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江未却忽然沉默了下来，看着外面的天幕，许久，说道：“二哥，你知道吗，我和老婆之前曾有过一个孩子……”

    林亚楠流产这件事，江城是知道的，当年林亚楠消失之后，江未整个人都变了，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当时的他带着吉祥去了希腊，却始终没有失去跟江未的联系，他每天都给江未打电话，电话虽然都会接通，但江未却始终没有跟他交谈过。尽管如此，江城还是坚持一直跟他联系，他相信江未不会就这么被打倒，就这样，江城整整坚持了一个月，终于，忽然有一天，他在半夜的时候，接到江未打过来的电话，听见电话那头乒乒乓乓的酒瓶声音，知道江未是喝醉了……

    那一天，江未醉醺醺的对着电话哭了半个钟头，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她怀孕了……她怀孕了……

    江城从小到大从没见过自己这个弟弟那么失态的样子，就算是当年他决定去美国留学，全家人都反对他的时候，江城也没见过他皱皱眉头，掉过一滴眼泪。

    但那一夜，江未的痛哭声通过话筒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就算是江城也忍不住揪紧了心扉。

    那是江未的第一个孩子。

    江未从小到大虽然好玩了一点，但是做事却相当有分寸，他虽然有过一些女朋友，却从来没有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他既然没有对林亚楠防备，那就代表他真的想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组建家庭，过一辈子。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他和林亚楠会在五年前经历那样一件事。

    几乎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

    “嗯。”江城不知道现在的江未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不过这样看来，他到现在还没有休息，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在烦心，江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从衣服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递给江未。

    江未先前还是有些疑惑，但接过香烟，很快便反应过来。江未和江城以前都是不抽烟的，但自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都不约而同的开始依赖上尼古丁的效用，烟雾缭绕，头脑麻痹的感觉能让他们一时间忘掉一些伤痛。

    “我想不起来。”江未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看着窗外，看着烟从窗口飘出去，紧锁的眉心始终没有松开。江城看着天边，听着江未的话，莫名的有一种心酸的感觉。他想起曾有那么一天，那个小女人也是这样躲在自己的怀里，哭着告诉他，她想不起来，她想要想起来，她的曾经，她的过去。她不想要再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曾经的江城不理解，为什么吉祥的反应会那么歇斯底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啊，他从不强迫她去想一些事，也不强制性的让她接触那些回忆，明明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的安全，为什么……吉祥却会一日比一日的沉默，一天比一天的离他越来越远？

    回国之后，他的确是比以前更加忙碌了，不像在希腊的时候，可以整天整天的在家里，等待她，陪着她。他本来是没有重回政坛的打算的，但是考虑到五年前的那件事，为了保护吉祥的安全，他跟江未商量再三，斟酌之后，决定还是要重回政坛，才有能力将当年的事情调查清楚。

    江未去美国的那段日子，江城在浦江城发展自己的势力，一切都进行的无比顺利，他们本来打算等到江未回来之后，便进行自己的计划，当年的事情，江未之前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他们将视线锁定在二十几年前的那个案子身上。

    江城最近已经找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案子的一个目击证人，然而，就在这一切进行的无比顺利的时候，变故突生，江未忽然失忆，吉祥……也在这个时候，忽然离家出走。

    江城的计划因为吉祥的突然离开而变得一团糟，他终于体会到当年江未的感觉，自己心爱的女人忽然从自己的生活当中消失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就好像心头被人剜去了一般，血粼粼的疼着，日夜辗转难眠。他开始怀念，这五年来夜夜在他怀中的那抹温度，那抹清香，那抹熟悉的温软，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吃了她？让她居然敢就这么从自己的身边离开？

    那个小女人，究竟知不知道，他想她，恋她，就连生活都要变得一团糟了？

    “为什么忽然想要想起来？就算想不起来那些事，你还是江未，不会是别人。”或许是从现在失忆的江未身上看到了吉祥的影子，江城不由自主的开口安慰道，却并没有让江未的脸色有多少缓和，“可我不想这样。”

    “为什么？”

    “就是不想，我想想起我的曾经，我从哪里来，经历过哪些事。没有记忆，就好像失去了一半灵魂，如果我连一个完整的灵魂都没有，又怎么算一个完整的人？”江未缓缓说着，落在江城耳中，去让他整个人不由得愣住了，难道吉祥也是这么想的？

    她那段日子的不开心也是因为失去了记忆，觉得自己不完整？

    “二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就在江城失神的时候，江未忽然说了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微微一愣，“什么忙？”

    *

    江未忽然提出要去江城的家里住，这让林亚楠着实有些意外，但想起这些天他在医院里并不像开心的样子，也知道江未以前跟江城的关系最好，所以她也没有阻止，而且这些天林忆莲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刁难自己，对林亚楠来说，她并不想让江未看到这些。

    他会心疼是一定的，而林亚楠更不想让他和林忆莲之间再产生矛盾。他们毕竟是母子，她不想让江未恢复记忆之后为难，或者后悔。

    林亚楠有着自己的想法，自然也就没有深思江未为什么会这么做，更没有发现江未在离开医院的时候，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决心。

    看着江未坐上车来，江城发动了轿车，看着江未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他想起今天早上他陪江未去看那个脑科医生的时候，那个医生说的话。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是人体当中最为神秘的大脑的手术，风险自然会比其他手术要高。

    “你真的决定了？就这么……不告诉她？”江未有些迟疑。他虽然相信自己的弟弟，但林亚楠这些日子为江未做的那些事，他也看在眼里，江未的决定，真的是好的吗？

    “嗯，她现在肚子里有宝宝，不能受到惊吓。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就好，二哥，你不会出卖我的对吧？”江未忽然回过头看他，这让江城想起当年江未从家里逃出来让他帮忙去美国留学的时候，他也这样看着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二哥，你不会出卖我的，对吧，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二哥啊。

    从小到大，江未就算在所有人的面前都纨绔不羁，只有在江城的面前，会乖得不得了。

    其实，他并没有怎么管过他，只是这个弟弟，向来都是让他心疼的。

    江未的这句话算是戳中了他的软肋，江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发动了汽车。轿车渐渐驶入奔腾不息的车流当中，一点点，再也看不到身影。

    江未去了江城家里一个星期，他们似乎是说好了，林亚楠在这一周都没有在医院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林忆莲的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好，林亚楠每天床前床后的伺候着，林萌萌放学之后也会来医院陪她，江承德其中来过几次，看到林亚楠给林忆莲照顾的颇为尽心，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林亚楠的视线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僵硬，多了几分慈祥和笑意。

    天将傍晚了，林亚楠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这些天江未天天这个时间会给她打电话，江未失忆之后很少离开过她，这一次却忽然离开了这么久，让她难免会有些担心。不过江未每天都告诉她，他在江城家里住的很开心，还说江城带他去了一些他们小时候去过的地方，他好像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什么的，让林亚楠稍稍有些心安。

    医生说多带他去他记忆当中的地方走走看看，或许能有助于他一点点恢复自己的情景记忆。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距离江未以往给她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林亚楠的手机还是没有响起来的预兆，这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焦躁的情绪，坐在病床上吃着圣女果的林忆莲看到林亚楠坐在沙发上，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不悦：“天天住在医院也能长肉，真不愧是年轻人啊。”

    林亚楠听到林忆莲的话，很快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的肚子，她这几天的肚子开始显怀，传的都是宽松的t恤衫，就是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怀孕了，听到林忆莲这么挖苦自己，林亚楠知道林忆莲没往那方想，不由得松了口气，笑了笑，没有说话。

    傍晚的时候，饭店送来了今天林忆莲特别要求的双份晚餐，因为林忆莲说昨天的菜量太少，她根本吃不饱，还说她要那么少的饭菜，分明就是想饿死她，林亚楠这些天没少听林忆莲的挖苦话，倒也习惯了，只是她说着，她听着，再默默地做事，江未今天没有打来电话，她守着手机过了一个多小时，不过等来一条短信，上面说，今天跟二哥出去玩太累了，就不打电话了，明天醒过来再打给她。

    看到这条短信，林亚楠的心理难免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但想着江未是跟江城在一起，没什么好担心的，应该只是单纯的玩累了，没力气打电话了吧。她默默地安慰自己，但心底还是有个角落不甘心的小声说着，打个电话能费什么力气？玩什么能累到连手都不能举一下了？

    林亚楠正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着，而坐在病床上吃着晚餐的林忆莲，忽然撂下筷子，冲着坐在沙发上的林亚楠说了句：“吃饱了。”

    听到林忆莲的话，林亚楠赶忙站起身子去收拾碗筷，这走过去一看，整个人不由得一愣。昨天还说一份饭菜不够吃的林忆莲，今天还是只吃了一份，另一份纹丝未动的放在那边，连包装盒都没打开。

    “啊，今天的饭量小，那盒我吃不下了，你拿着吃了吧。反正我们这些老人就怕浪费，你要是敢扔了试试看，我们江家虽然地位不低，但也不是那些庸俗的暴发户，我们的钱都是国家的，不能乱花，既然买都买来了，你就给我吃了，连一个米粒都不能浪费，知道吗？”林忆莲故作刻薄的说着，但林亚楠还是很快便发现，林忆莲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因为看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她吃饭的时候，在旁边陪着，等她吃完了自己才去买饭吃，怕自己过了吃饭的时间饿到，所以昨天才会故意那么说吧？

    心底好笑，但林亚楠也知道这个老太太最喜欢要面子，倒也不拆穿她，只是静静的将那盒饭菜包好，跟那些吃完了的分开放着，笑着说了句：“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吃。”说完，这才拿着饭盒走出了林忆莲的病房。

    林忆莲在林亚楠的面前脸上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看着林亚楠拿着饭盒走出去，她故意做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听到病房的房门被关上，她这才赶忙从病床上坐起身子，穿着鞋打算到门口看看林亚楠是不是拿着饭盒去吃饭了，林亚楠给她叫的这家饭店的饭菜真心不错。林忆莲很爱吃，但她发现这些天看到林亚楠吃的都是些很清淡的白粥，心底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她很年轻，但也需要营养啊，医院里的伙食都是病号餐，清淡的没有一点油水，这不过一个多星期，林亚楠的小脸就瘦了一圈，倒是小肚子见长，刚刚那句话也不过是说来气气她，虽然知道现在的林亚楠不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装作没听见，但林忆莲还是忍不住小孩子脾气。

    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林忆莲正打算溜到隔壁的病房窗户上看看林亚楠吃饭了没，谁知她刚一出门，便看到林亚楠拿着那盒饭，并没有回卧室，反倒站在走廊里，林忆莲以为她要拿那盒饭去扔掉，心底便浮起怒火，刚想走上前去拆穿她，谁知就在这时，她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原来是放学了的林萌萌过来了。

    这些天，林萌萌一直在医院里陪林亚楠她是知道的，但是不知是因为那个小孩故意躲着她还是怎么，她总也没看到那个孩子的影子。

    说起林萌萌，她其实也真是打从心眼里喜欢那个孩子。她曾经以为他是江未的孙子，只差没掏心窝子对他好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她正因为之前太在乎那个孩子，所以在知道他不是江未的儿子之后，反应才会那么强烈……

    其实，在看到林萌萌来医院里看她的时候，她真的有那么一瞬的心软，但又想起他们之前把自己骗得那么惨，心底又气不过，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对那个不过七岁大的小孩子摆出冷脸色来。之后想想吧，不管怎么说，林萌萌也不过就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就算真的犯了什么错，他们当老人的也不应该这么过分，想虽然是想了，但林忆莲是出了名的爱面子，怎么可能跟一个七岁小孩道歉？

    看着林亚楠牵着林萌萌往这边走，林忆莲心理咯噔一下，赶忙打开自己病房的门藏了进去，看到林亚楠牵着林萌萌走过自己的病房前，回到隔壁的病房，林忆莲这才松了口气，缓缓打开自己的房门，溜了过去。

    林亚楠的房门没有关，他们坐在沙发上，她看到林亚楠打开了那盒饭菜递到林萌萌的面前，林萌萌比她之前看到的时候也瘦了，她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和儿子的，怎么才在这个医院住了没一个星期，都瘦了这么多？

    心底不由得浮出一抹怒气，就连林忆莲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从之前恨不得他们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变成了不知不觉的关心。

    “妈咪，你还没吃饭吧？我不饿。”林萌萌这些天陪着林亚楠在医院里吃苦，虽然林亚楠也想过让他跟着江未一起去江城家里住，但却被林萌萌拒绝了，林亚楠知道林萌萌这个小孩子的心思远比她能想到的还要深。

    她看得出每次林萌萌看着林忆莲的时候，那张小脸上浮现出的愧疚的表情。

    上次骗林忆莲，是林萌萌为了林亚楠而说的谎，之后林忆莲对他那么好，他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也不可能感觉不出来，她感觉得到林萌萌其实很想对林忆莲好，弥补他自己之前说的谎，但林忆莲总是对林萌萌冷言冷语，跟自己一样，自己是个大人还能受得了，但林萌萌不过是个小孩子，听了几次，就渐渐地变得沉默了。

    林亚楠知道，他的心底一定受到了伤害。

    但这也不能怪林忆莲，毕竟是他们骗她在先……

    “怎么会不饿，你不是一直说不喜欢学校里的饭菜吗？这是今天奶奶专门给你叫的，你看，连封盒都没打开，我刚刚看着奶奶吃饭的时候，奶奶特别说这一盒要留给你回来吃。还说你这些天陪我在医院里很辛苦，要好好奖励你呢。”虽然知道现在的林忆莲对她和林萌萌都讨厌到了极点，但林亚楠还是私心的不想让林萌萌讨厌林忆莲。

    “妈咪，别骗我了。奶奶现在讨厌死我了。连看都不想看到我。”林萌萌看着眼前的饭菜，想起那天林忆莲带自己去游乐场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被林忆莲那样年纪的长辈带去游乐场，虽然之前也跟妈咪去过，但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那个老人，笑起来的时候很慈祥，手掌宽厚而温暖，会给他戴帽子，扇扇子，人多的时候还会挡在他的身前，不准别人撞到他。

    他想要玩什么，她都会最先考虑到他的安全，直至确定游戏对他没有伤害才会让他去玩。他玩云霄飞车和海盗船的时候，几次都看到她紧张兮兮的站在台下瞅着自己，生怕自己被人从船上荡下来一般。林忆莲是他在遇到林亚楠和江未之后，为数不多的对他很好的长辈之一。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她太过于刁难妈咪，他也不会冲动之下欺骗这个老人。

    但是，事到如今，再想什么也无能为力了。

    林萌萌的头脑一向很聪明，林亚楠也知道自己骗不过他，但听到这个七岁大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心底也还是难免有些心酸。

    而站在门口的林忆莲，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一幕，听到这样的对话，整个人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看着病房里的那个皱着眉头的七岁小孩，她苍老的脸上忽然变得深沉起来，许久，她有些僵硬的迈开步子转身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呕……”林亚楠心底心酸，但看到眼前这些饭菜里的鲍鱼，海参，顿时觉得胃部翻江倒海的，她冲进厕所，吐了半天，这才有些虚弱的走出来，林亚楠看着林萌萌担心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来：“没事，只是你的弟弟他闹我了。”

    林亚楠抚着自己凸出的小腹，这些日子，她怀孕的反应越发严重起来，但因为还要照顾林忆莲，她几乎没什么时间照顾自己，虽说，让江未离开时自己的决定，但这几天，她真的好想念他，好希望他能陪在自己的身边……想着，林亚楠便忍不住拿出手机，但解锁开来，也只是空荡荡的屏保，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她把刚刚江未发给自己的短信又打开看了一遍，最终还是幽幽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日历，忽然猛地一拍脑袋：“天啊，今天居然是产检的日子，我竟然忘记了……”

    医生曾经说过，她的胎位不稳，产检很重要，看着天色还不算晚，林亚楠赶忙翻出了自己的证件和必需品，一边跟坐在一旁的林萌萌说道：“抱歉啊，萌萌，妈妈要去一下妇产科。大概二三十分钟之后就会回来，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奶奶的输液瓶？如果输液瓶里没有药了就记得叫护士，过一会奶奶应该就睡着了，你不要乱跑，就在这两间屋子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林萌萌乖巧的点了点头，只要是林亚楠让他做的事情，他一向都不会拒绝。

    虽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奶奶。

    “没关系，妈妈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奶奶的。”

    林萌萌的聪明一直都没有让林亚楠操过心，林亚楠放心的点了点头，这才拿着东西走了出去，心理却想着一定要早点检查完早点回来。

    看着林亚楠走出病房，林萌萌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些饭菜，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他忽然很想去看看林忆莲，那个曾经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买糖的奶奶，现在身体好一点没有？

    虽然这些天他一直在医院，但因为知道林忆莲不喜欢他，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想着，林萌萌便不由得走到隔壁的病房，因为他的个子太矮，看不到窗户的玻璃，他便从隔壁的病房里搬出了一个椅子，踩着椅子，这才看到屋里面，林忆莲正躺在病床上睡着，她的手上挂着吊针，屋里的电视还开着，林萌萌看着，想着没什么事，自己便在隔壁等着好了，别吵醒了奶奶，她看到自己会不高兴。想着，林萌萌便想从椅子上走下来，回屋子，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伙人从走廊的另一边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那伙人似是接什么病号出院，一路说说笑笑的，也没看到林萌萌站在椅子上，站在走廊边上，旁边一个看上去胖胖的富态女人，一边走一边笑，一个不留神，就撞上了站在一旁的林萌萌，林萌萌正准备从椅子上走下来，谁知却忽然有人撞了他的椅子一把，椅子一晃，顿时带着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那个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撞到小孩子，看到林萌萌整个人从椅子上栽了下来，额头顿时磕破了一块皮，血哗哗的就流了出来，也不由得傻了眼。

    林萌萌从小就不爱哭，就算很疼也会强忍着，那人想伸手过来扶，旁边有个人似是怕被赖上一般抓了她一把，使了个眼神，那两个人转身便想走。

    林萌萌摔得不轻，却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他本以为那两个人会过来扶自己，谁知他们看到他的脸转身便要走，林萌萌想喊住他们，但因为自己是小孩子，声音本来就不大，力气也小，刚从地上爬起来，那两个人用力推了他一把，便要跑。

    又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林萌萌这回真是疼的想哭，但想着妈咪现在不在他身边，就算哭也没有人会管他，只能瞪着眼睛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那两个人，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一般，撞他的那个人似乎还有些担心，走了两步便回头看了他一眼，后来发现他身边好像没什么大人给撑腰，便松了口气，扯了扯身边那个人的衣袖笑着摆了摆手，似是让他放心。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林萌萌身后的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抹穿着病号服的身影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就在那两个人张扬着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站住！”

    那两个人没想到会有人忽然从那个小孩子身后的病房里走出来，更没想到，那个人居然就是那个小孩子的家长，冷不丁被那个声音这么一喝，居然也忘了要跑，整个人不由得僵在原地。

    林忆莲原本在病房里休息，早在刚刚林萌萌爬窗户看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做声，后来有人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的时候，她听到门口有椅子倒下来的声音，那时候她就有些担心，但碍着自己的面子一直没有发作，后来听到小孩子的痛呼声，她终于忍不住了，从病床上走下来，走到病房门口的玻璃上往外一看，当她看到林萌萌头破血流的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出。

    “你们到底还有没有道德心？没看到那是个小孩子吗？撞倒了人就能这么不管不顾的说走就走吗？”林忆莲一看见林萌萌脑袋上的伤，心里便是一疼，语气越发忍耐不住。林忆莲的嗓门不算大，但却铿锵有力，气势十足，不过是一嗓子喊了出来，顿时便吸引来了大部分走廊里病人的视线。

    那两个人错失了逃跑的最佳时机，现在已经成了众人的焦点，便是想跑也跑不掉了，便也干脆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看着那一个老人一个小孩，顿时开始装糊涂起来：“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们撞得？刚刚路过这条走廊的人多得很，我们刚刚走到这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已经摔成那样了，而且，你是他什么人啊，凭什么这么冤枉我们？那孩子的爹妈都没找我们来理论呢，你一个病老太太，逞什么能耐？”

    林忆莲原本就气得够呛，听了这话更是觉得一股火从心头直冲头顶，她想也没想伸手拉着林萌萌便往自己身后带，看着那两个人开口便说了句：“谁说这不是我家的孩子，他是我孙子！谁刚刚推了我孙子，我今天还真就要追究到底了！”

    那两个人刚刚还以为这个老太太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本想吓唬吓唬她就完事了，却没想到这个老太太居然是那个小孩子的奶奶，顿时脸色便是一白，又看了一眼刚刚林忆莲走出来的病房门牌，特级vip，那可是军部和政府高官家属才能住的特等病房，有钱都住不进去的地方啊！顿时，整个人便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谁刚刚推了我的孙子？”林忆莲自然知道自己住的这个病房有多金贵，这里的病房整个医院里也不过就二十间，在浦江城，就算是军部家属那也要団师级以上才有资格，那两个人要是个识相的，绝对不敢继续再撒野下去。

    那两个人没想到这个老女人还这么有来头，整个人顿时涨红了脸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们……谁、刚、才、推了我的孙子！”林忆莲怒从心起，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时，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也都闻声而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有人立刻把林萌萌抱去包扎，剩下的人扶着林忆莲，林忆莲的身体还没全好，不适合太过于激动，那两个人看到林忆莲居然能够这么劳师动众，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人物，想起自己刚刚的举动，顿时懊悔不已，低头道歉，还提出要补偿全部的医药费。

    林忆莲向来是个不肯吃亏的，听到对方这么说，却依然不肯罢休，硬是把他们拉到林萌萌的病床前，让他们亲口低头给林萌萌道歉这才让他们离开。

    急诊室，护士正给林萌萌处理着额头上的伤，林萌萌的头上缝了三针，没打麻药，林萌萌愣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掉，看的那个护士都不由得愣住了，扯着一旁缝针的医生直问，说这孩子是不是摔傻了，怎么都不知道疼了？

    林萌萌呆呆的看着身前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脑袋里却想着刚刚穿着病号服挡在自己面前的林忆莲，这是他第一次被除了林亚楠之外的人保护，说实话，感觉还不赖。

    林忆莲站在手术室门外，旁边的一个护士正在她做一些检查，直至确定她的所有测量结果都是正常，这才笑着拿下测量仪器，笑道：“没想到林阿姨你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孙子……”

    护士的话让林忆莲有些脸红，刚才的时候，她完全是被当时的场面冲昏了头，林萌萌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孙子，但之前的那段日子，她的确是拿他当亲孙子一样疼。林忆莲好脸面，护崽子，虽然后来知道林萌萌不是他们江家的孩子，但心里还是对这个小男孩还是有感情的，虽然她生他们的气，不理他们，但这也不代表他们江家的人能被别人欺负。

    特别是看到林萌萌伤成那个样子还憋着不肯哭，林忆莲心底就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似得，再也憋不住气。

    这孩子……坚强的太让人心疼。

    “哎，这孩子真是倔，缝了三针，愣是一声痛都没喊过，就连缝针的医生吓得手都抖了。”听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护士这么说，林忆莲的心里越发的不好受了，想起林亚楠之前说过的林萌萌的身世，心底越发心疼起来，站起身子便要往手术室里走。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林阿姨，你这身体，不能太过于激动，手术室里的场面太血腥了，我怕你受不了。”小护士担心她的身体，便要拦着她，谁知林忆莲要是倔起来，谁也拦不住，一边说着，一边便要往里面走。

    小护士看自己拦不住，便也没办法，只好打开手术室的门让林忆莲走了进去。

    林忆莲一走进手术室便看到林萌萌小小的身影躺在手术台上，他的头上打着手术灯，一名床这白衣袍的医生正在处理着他的伤口，已经缝完针了，现在正在处理消毒，那伤口就像一条狰狞的蜈蚣趴在他白嫩的额头上，看的林忆莲心口直疼，越发心疼起来。

    林忆莲这辈子第一个孙子是江离，但江离出生那会子，刚好是她怀孕生江未的时候，当时她和江承德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未的身上，虽然，江离的出生也带给了他们喜悦，但完全比不上江未出生的时候，更令他们高兴。

    江承德常说江未是老天给他的礼物，是赏赐，他心疼的紧，却从未溺爱过他，江承德是铁血的军人思想，越是宝贝的孩子，越是要严格管教，下力气操练，才能成材。

    江未对他来说，便是如此。

    但是女人跟男人的心思就不一样了，江未从小就比两个哥哥吃更多的苦，虽然当时江承德位高权重，却从来没给过自己这个小儿子什么特权，跟其他的兵吃的一样，住的一样，却要起得比别人早，睡得比别人晚，就连长跑的沙袋都比别人重。

    所以，从小，她这个做妈妈的就格外心疼自己这个小儿子，看着江未长大成人，对他的寄往自然也比另两个孩子更高一些。

    她以前常常跟江承德说，这辈子要是能抱上江未的孙子，她这老太太就是进了棺材也能笑了。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江承德就说她傻，他们这辈子都是要长命百岁的，但身体这个东西谁说的准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曾经的好朋友，走的走，老的老，病的病，谁知道哪一天来了，她就没了呢？

    所以当江未告诉她，林萌萌是他的儿子的时候，林忆莲真有一种含饴弄孙，幸福晚年的味道，那些日子，她也是真心的不想再干涉江未的事情，把一切都交给他自己做主了。

    结果，她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江未为了让她接受林亚楠设下的一个局，更没想到他们居然为了让自己同意，竟然敢这么骗自己。说不生气那是假的，但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林忆莲还是忍不住心软，毕竟他才七岁，他懂什么呢，就算真的有错，那也是他们大人的错。

    “医生啊，这么大的伤口，将来是不是能留疤啊？”看着那条狰狞的伤口，林忆莲越发觉得刚刚真是便宜了那两个混蛋，林萌萌才七岁，着额头上就留下这么长的一条疤，那根本就不是金钱能够弥补的了的。

    “还好，小孩子的再生能力很强，只要在抽线之后，配合一些草本除疤的医用品，等他长大了应该就会看不出来了。”医生笑着收拾着手术器具，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一个七岁的小男孩缝线，居然完成的这么顺利的，他虽然只有七岁，但意志力却强大的惊人。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自己下针的时候，他眉眼肌肉的颤抖，他几乎要怀疑这个小男孩是不是没有痛觉。

    手术完后，医生拿下蒙在他脸上的白色布条，看到那个从手术开始到现在一声没哼过的小男孩，好看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水汽，这才放心的笑出来：“虽然没哼声，但你看上去好像也没有那么不怕疼嘛，好了，你奶奶来看你了，这下可以好好撒娇了吧。”

    听到医生的话，林萌萌这才发现，林忆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现在正站在手术台旁边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他刚刚还有些害怕林忆莲撇清她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林忆莲说自己不是她的孙子，不由得微微一愣。

    林忆莲看着林萌萌有些胆怯的眼神，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在林萌萌来医院的时候冷言冷语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后悔，想说些什么，但又拉不下一张老脸，想要关心，却又怕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疼就喊出来，小孩丫丫的逞什么能。”

    虽然知道现在的林萌萌一定很疼，很需要别人的安慰，但对于林忆莲来说，她现在在林亚楠和林萌萌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刁难的恶婆婆，这就像是一场战争，一场她和林亚楠的战争，谁先低头谁就输了，就算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已经先输了，但她也决不允许自己的脸上表现出来。

    林萌萌其实已经疼毙了，但他从来都不会在除了林亚楠之外的人面前哭，虽然林忆莲的话听上去不好听，但落在林萌萌的耳中，却莫名的让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眼泪冲破眼眶涌了出来，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想要阻止眼泪继续掉下来，结果却是越掉越多。

    林忆莲知道这个孩子跟林亚楠一样是个倔脾气，却没想到他会在自己面前哭出来，一个老人就算心再硬，看着这么大的一个小孩子在自己面前哭成这个样子，什么脾气也都没了，便走上前去一把将林萌萌抱紧了怀里，小心的避开了他额头上的伤口，她一下接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江未在部队里摔得一身伤回来的时候一样，每一次，她都会抱着他，替他揉药酒，然后告诉他，乖乖，妈妈揉揉就不疼了。

    “乖孩子，奶奶给呼呼，不疼哈。”第一次看到林萌萌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孩子可爱得紧，虽然有时候有些小调皮，但却很聪明，她带了他几天，发现这个孩子的智商很超群，跟其他的孩子不太一样。一般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他连碰都不碰，但一般的小孩子碰都不会碰的东西，他却喜欢得紧。

    他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只要一台电脑，一个游戏机就能自娱自乐一个下午，不闹人也不吵人。他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芹菜，但是你如果硬是给他，他也不会像其他的孩子一样任性的丢出来，只会用一副你看着都会不忍心的表情硬吞下去。

    这个孙子，虽然跟江未小的时候不太一样，但她却并不讨厌。

    林萌萌原本并不想哭的，但不知为何听到林忆莲的那句话，眼泪就不由自主的往外冒，他从懂事起身边就没有亲人，第一个对他好的老人是杜邦家的前任家主，他对自己就像爷爷一样，但就是这样的他却在忽然之间离开了人世，将偌大的一个杜邦家留给了自己之后，离开了人世。

    经不住这个巨大的打击的林萌萌在举行葬礼的时候离开了杜邦家，遇到了林亚楠，有人说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如果说前一任的杜邦家主是他曾经的那扇门，那么林亚楠就是上帝让他离开自己之后，给自己开的窗把。

    当时的林萌萌孤单无依，只渴望亲情的温暖，所以他牵起了林亚楠的手，跟在她的身边，乖巧的扮演着儿子的角色，肆意的享受着那个原本该属于那个夭折的孩子的亲情。

    对于像林萌萌这样的孩子，往往是别人付出一分，他就会换给别人十分，林亚楠给了他一分独一无二的母爱，他就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她，哪怕将来或许她会离自己远去，但在林萌萌的心理，她始终是他的母亲，这一点绝对不会变。

    而林忆莲对林萌萌来说，一开始只是一个阻挠林亚楠的老人，他为了帮助自己最爱的母亲，所以选择了欺骗她，但当他看到这个老人掏心挖肺的对自己好的时候，林萌萌却第一次有了受之有愧的心情，那些感情，那些本该属于她亲孙子的感情，自己……本不该拥有的。

    他曾告诉自己，只要有妈妈就够了，只要有妈妈，他这辈子就满足了，看着妈妈幸福，他也会幸福，他一直这么觉得，但当林忆莲出现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开始渴望更多的亲情。他开始一点点期待，那些谎言能够成为现实，就像林忆莲真的是他的奶奶一样，他也是他们真正的孙子。

    他可以理所应当的享受林忆莲的关心和疼爱，就像她的孙子一样。

    但是谎言的泡泡终究是脆弱的，当一切被戳穿后，剩下的只有怒火和冰冷。

    他剥夺了本该属于她孙子的疼爱，他并不是她的孙子，他明明早就知道，但从天堂摔到地狱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一直想好好的跟她道个歉。

    虽然，他真的很想当她的孙子，虽然……他真的很想叫她奶奶。

    “对不起。”

    眼泪混着鼻涕留下来，混着他的声音，模糊不清。林忆莲只当他是疼的，听到他整个人哭出来，心里也不由得放下几分，到底是个小孩子，她暗暗在心理想着。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听到了，那一句……模糊不清的……对不起。

    能让一个七岁的孩子，痛哭流涕说对不起的，那该多么沉重的一个错误？

    林忆莲这才发觉，她无意间的举动，给这个不过七岁的小孩子带来了多大的精神压力，她并不是真的生他的气，不过是因为跟林亚楠较劲，让她不由自主的将脾气迁怒在了他的身上。

    “对不起，奶奶。”林萌萌哭着说着，林忆莲自然之道他是在为什么事情道歉，但听到他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哑了声音。林萌萌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小孩子的稚嫩，小孩子的哭声最容易动人心弦。这一刻，林忆莲忘了自己曾经是多么气愤江未对自己的欺骗，多么厌恶这个跟他们江家毫无关系的孩子。

    她甚至开始有些自责，自己之前的举动给这个小小年纪的小男孩带来的伤害。

    其实，只要江未自己不在意，自己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她已经老了，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她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林亚楠从妇产科回来的时候，便听说林萌萌摔伤了，便第一时间赶到了手术室，却没想到刚好撞上这样一幕，看到林忆莲抱着林萌萌在手术台上的情景，林亚楠先是一愣，但嘴角却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来，悄无声息的关上了手术室的大门。

    林萌萌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她一直都不曾担心过他什么，她相信，只要相处的时间久了，江承德和林忆莲一定也会像自己和江未一样，拿他跟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疼爱。

    “林小姐，这是你儿子要吃的药，你不喊他们一起离开吗？”护士小姐送来林萌萌要吃的消炎药，林亚楠笑着跟她们摇摇头，她想把空间给这两个人，她相信林忆莲会想清楚，林萌萌也会。她相信，在林忆莲出院的日子来临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心情变得好了，林亚楠便想给江未打个电话，分享这份自己心底的开心和快乐，但当她的电话拨通之后，许久，却都没有人接听。

    林亚楠觉得奇怪，就挂了电话，在走廊里等了很长时间，却都没有等到江未的回电。江未自从跟她从美国回浦江城之后，从来没有这么长的时间离开她的身边，江未黏她的程度简直比林萌萌有过之无不及，现在忽然变得这么疏离，林亚楠不可能会察觉不出异样。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拿着电话，走出住院部，又一连拨了几个电话过去，却始终都没有人接听，然而，就在她打算打电话拨给江城的时候，却忽然在住院部的大门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来。

    那个人正看着她的方向，察觉到她的视线，本能便要闪躲，想要离开，林亚楠却先她一步追了出去，直至抓住那抹企图走开的身影，林亚楠这才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凤羽？”

    自从她去美国救林萌萌开始，她也是有段日子没有看到她和王强了。说起来凤羽，她的心底一直有一个疑惑，本来这段日子自己已经有些记不得了，但这下一看到凤羽，她脑海里的那个疑问又浮了出来，特别是看到她出现在这个地方，林亚楠心底总觉得她是来这里看自己的……不然她怎么会在看到她的时候就刚巧看到她看着自己呢？

    就当是女人的第六感吧，从她第一次见到凤羽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对这个女人格外关注一些，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她总觉得凤羽在有些地方的习惯让自己觉得十分熟悉，而且她和王强的关系，如果她记得不错，五年前她看到王强的时候，他的身边并没有凤羽的身影，那是不是代表凤羽是在自己离开的五年之间，跟王强在一起的？

    王强跟江未是好朋友，那凤羽呢，她是谁？

    如果她跟自己毫无关系，为什么那次自己和江未出现危险的时候，她会那么巧的出现在现场？又为何，她总觉得凤羽看自己的眼神，不像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凤羽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厌恶和排斥，又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看到凤羽皱着眉头，闭口不言，林亚楠想起以往的种种，再也忍耐不住，就连声音也不由得带了几分恼意。

    凤羽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是并不打算回答她，她看着林亚楠，冷冷的甩开她的手，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烟来，放在唇边叼着。林亚楠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当年她跟如意坐在车里，看到如意伸手拿着烟抽烟的场景，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厌恶感，身体竟是不由自主的伸手抢过了她嘴边的香烟，往地上一丢，还用力的撵了两脚。

    “为什么不回答我？”事到如今，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凤羽在隐瞒着什么，林亚楠讨厌这种被人耍的团团转的感觉，她知道凤羽不喜欢她，王强也因为江未的缘故讨厌她，她都可以忍了，但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离开，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忍不住生气。

    凤羽知道自己应该听王强的，既然狠下心要复仇，就应该忘记过去的一切，不然他费尽心思帮自己改头换面为的是什么？没错，她知道自己应该狠下心，应该不顾一切的去复仇，翻天覆地，哪怕赔上一切都在所不惜，因为这一切完全是他们欠她的。

    但是，但她再一次看到林亚楠的时候，她冷硬了五年的心却还是忍不住软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感情，跟爱情不同，但也是同样的让人印象深刻，永生难忘，对于凤羽来说，林亚楠就是其中一种。

    没错，凤羽就是如意，宣如意，当年她因为车祸而滚落悬崖，汽车爆炸，她全身百分之八十重度烧伤，如果不是当时王强救了她，或许她今天就会是一个浑身疤痕的丑八怪。

    当她忍着疼躺在手术台上，看着王强给自己打麻药，麻药一针接一针的打进去，但依然没办法磨灭那痛彻心扉的刺痛感，当她看着那一片片并不属于自己的皮肤被那个男人妙手回春的重组到自己的身上，她咬牙切齿的忍住痛，告诉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放过那群人。

    那些把自己害成这样的人！

    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曾经，她告诉自己不能忘，不能忘，她失去了妹妹，失去了原本的身体，失去了一切，变成了凤羽，她怎么能半途而废！

    “我不过是碰巧出现在这，管你什么事？”眸光微冷，再次抬眸，一切情绪都被敛尽，她清冷的看着眼前的林亚楠，冰冷的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林亚楠没想到凤羽会忽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毕竟刚刚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动容，她本以为她会听到一个更令自己意外的答案，却没想到凤羽根本就什么都没打算告诉她！

    “你撒谎！”也许吧，她的谎言天衣无缝，甚至就连林亚楠都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但不知为何，心底却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着，是真的，是真的，她猜测的一切都是真的。

    从一开始遇见凤羽的时候，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到后来那股莫名的抵触和厌恶，再到后来，那么多熟悉的习惯和动作。

    没错，眼前这个有着完全不同的面孔的女人，这个跟如意完全不同的女人……她……是不是，就是死去的如意？

    虽然这个想法或许很惊为天人，就连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疯了。

    但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到她，之后在黑帮火拼的时候重逢，然后一次次的交谈，她的安慰，讨厌，抵触，所有的所有……都跟她记忆当中的那个如意惊人的相像！

    就当做是她心底某一处的幻想吧，她从来都不想承认当年的那个如意真的死了，现场不是没找到尸体吗？一切不都是还没有定论吗？她宁愿相信如意还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活着，不论是否改头换面，是否换了个身份，不如说她更希望如意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就有可能重逢，就还有希望……

    “我没有！”冰冷的对上她的眸子，凤羽试图让自己的伪装变得天衣无缝，就算变了一张脸，一个身份，她还是摆脱不了很多如意的影子，就像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关心那些曾经一直放在心里的人，就像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保护，当年自己一直保护着的两个人。

    在当年的三人组里，虽然她和吉祥是双胞胎，但她们却从没把林亚楠当外人，她们三个人在大学里就像是连体婴一样亲密，而如意扮演的往往是一个大姐姐的形象，不论林亚楠和吉祥谁受了委屈，她都会替他们讨回来。

    在她看来，这世界上没什么比友谊更重要。

    她们一直这么以为。

    结果呢……

    命运弄人，她们谁也没有猜到结局，更没有猜到，她们终会有一天，过而不识，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与她们无关的人。

    “如意……”心底的名字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就连林亚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是想证明什么还是……

    看到凤羽的眸光猛的一变，林亚楠只觉得胸口一跳，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凤羽的手：“你是如意，你是如意，对不对！”

    这是凤羽没有料到的变数，她以为全世界除了王强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得出她的曾经。她以为除了王强，这个世界决不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身躯里面其实是一个叫做如意的女子……但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做到了，听到那个恍如隔世的名字从林亚楠的口中吐出来，凤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大学时，他们三个人手牵着手上下课，走在校园后面的羊肠小路上，看着一对对情侣与她们擦肩，她们偶尔大笑，偶尔打趣林亚楠那一段长达三年却不敢告白的心酸恋情，打趣昨天又有一个白目的男生想要跟吉祥告白，却找错了人，结果被如意暴揍了一顿，可怜兮兮的再也不敢靠近吉祥十步之内……

    那些曾经，历历在目。好像昨日，但今天……吉祥下落不明，自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林亚楠……经历了生死大劫，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曾经，自己的血脉至亲却很可能是毁了她生活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凤羽想开口辩解，告诉她自己不叫如意，自己是凤羽，只是凤羽，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的可怕，甚至连发出一个音节都变得困难。

    似是她的迟疑证实了林亚楠的猜测，她看到她的双眸染上一抹水汽，双颊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一如她们大学时，在大桥下的草地上，看着蓝天，看着白云，看着过路的每一个人，勾唇浅笑，述说着一天发生的种种……

    但，她很清楚，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一切……都已经不再一样了。

    “对不起，能请你放开我的未婚妻了吗？”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从林亚楠的身后传来，林亚楠认识这个声音，是王强。

    回头对上一双含笑的水蓝色眸子，林亚楠却没有放开凤羽的手，反倒将她抓的更紧：“难道王医生连闺蜜的醋也要吃？我们都是女人，就算拉拉手，抱一抱，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当然没什么，我一向不怀疑我的女人的性取向，换句话说，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不过，我想林小姐至少应该有些自知之明，我的未婚妻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要接我下班，刚刚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想必林小姐一定把凤羽错当成了自己的老朋友，没关系，我想凤羽也不会太介意，毕竟我们现在正要一起回家，共进晚餐，还有许多许多事情要做。”王强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暧昧，任谁都能听得出他所说的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指的是什么事。

    林亚楠看得出王强是不打算让自己找凤羽问个究竟了，但林亚楠看到刚刚凤羽的表情，又觉得这个机会很难得，又不想放弃，思绪飞转，她当下便有了决定，一把抓着凤羽转身便往医院里面走。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跟凤羽好好谈清楚，然而，就在她刚迈出两步还没等走远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便被王强一把抓住。

    “放开我的女人！”他的声音少了刚刚的客套，带了几分怒气，显然已经不想再跟她打马虎眼了。

    “那就告诉我她到底是谁！”林亚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因为刚刚凤羽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措手不及，还是那些她曾熟悉的一举一动？

    她说不清楚，只是心底总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眼前这个看上去完全不同的陌生女子，跟自己记忆当中的那个如意很像很像。她知道如果凤羽是如意，那么跟她最亲密的王强或许会知情。

    “你这个疯女人！”似是被她话语当中的某个字眼激怒，王强再也不理会她的话语，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她抓着凤羽的那只手，忽然猛地一用力，林亚楠不想放手，但因为手腕上的痛楚却不得不松开手。

    “我们走！”王强一把拉过凤羽，飞快的往他们停车的方向走。而凤羽则好像是因为不放心林亚楠的安危一般，走到一半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她，林亚楠现在的身体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再加上刚刚王强虽然抓她的手的时候用力了一些，之后却并没用多少力气。

    林亚楠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胸口还砰砰直跳，她察觉到周围那些惊诧的视线一直关注着他们刚刚上演的这场闹剧，但她却没时间去想这些。她的直觉告诉她……凤羽，就是如意。

    凤羽，就是如意！

    绝对没错！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当年的如意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事，如果她不能亲口问如意，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得知。

    王强和凤羽离开之后，林亚楠坐在住院部门前花园的木椅上，心情却久久都不能平复，她看着天边的夕阳，忽然很想听到江未的声音，然而，当她拿出手机解开锁的时候，上面依旧没有江未的未接来电，甚至连一个短信都没有。

    心底的落寞和失望几乎满溢，但想起现在的江未她又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就不黏自己，之前从美国回来，他们每次上街，路边也有很多漂亮的美女，但江未好像眼睛黏在她的身上一般，换了别人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绝对不会认为这样的江未会出轨或者怎样……

    为什么……看到自己打过去的电话，没有回电话给自己？

    江未……我好想你。

    深深地叹了口气，林亚楠看着电话屏幕许久，想要打电话给江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存他的电话，不由得暗自后悔，当时江未说要去江城家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着跟江城要个号码呢？

    哎……

    好想他……

    就在林亚楠看着火红的天幕，放下手机的时候，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听到那个铃声响起来，林亚楠几乎是一个激灵拿起手机便接了过来，谁知，下一刻，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让她整个人忍不住微微一愣。

    “对不起……”

    这个声音有些低，有些沉，让林亚楠一下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听过。林亚楠心底起疑，将电话拿离耳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确定是江未的无误，但这个声音却并不属于江未。

    “对不起，弟妹。这件事，我想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当那个声音再一次从电话那头传来，林亚楠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一声，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手中的电话，“二哥？”

    “对不起，没有事先告诉你，现在江未在浦江脑科医院的手术室里做开颅手术，十分钟前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目前医生说手术过程很顺利，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两个小时他就会苏醒过来，我想，你应该会想要在这里看着他醒过来。”

    江城的话对于林亚楠来说就仿佛是一个雷从天而降，狠狠的劈在她的心头。开颅手术？开颅手术？江城在说什么？江未怎么可能做开颅手术？他分明就还没有到康复期！

    “二哥……你在说什么？”林亚楠的听力没有问题，她也听到了江城说的一切顺利，没有意外什么的，但尽管如此，依然无法平息她颤动的心虚，江未的病情从在美国就一直是她在照顾，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江未的病情，关于那个手术，成功几率是多少，并发症有多少，风险有多少，感染的几率有多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但是现在江城在对她说些什么？

    手术顺利？推出手术室十分钟？

    是誰允许的？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对不起，这是江未的决定。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着急，但是你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江未现在很平安，我已经派车过去接你了，你平复一下情绪，我们见面之后可以好好谈。”

    去你他妈的好好谈！

    林亚楠现在气的想要杀人！

    怎么平复情绪！

    江未的决定？江未的决定？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江未决定好了的？从一开始说要去江城家里住一段日子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已经做好决定要自己去做开颅手术？

    心底的想法让林亚楠整个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呆愣的看着眼前昏暗下来的花园，一时间脑袋里只剩一片茫然。

    江未，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亚楠想起江未失忆之后的一幕幕，在自己的面前，江未从未表现出什么苦恼和烦躁的表情来，再加上回国之后她一直忙着照顾林忆莲，也没有发现江未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他好像一直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陪着自己，照顾自己。

    是她太大意了吗？

    还是……江未根本就不想让她知道？

    失去记忆是什么样的感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曾经失去过一段跟父亲在一起的记忆，但因为那是年幼，她的脑海里几乎完全泯灭了有关父亲的印象，她甚至错吧卢建科当做自己的父亲，将近十几年……但江未跟自己不一样，他失去的是所有的记忆，试着想象，如果你的记忆是一片空白，那么忽然有一个女人告诉你她是你的妻子会怎样？江未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正相反，江未对林亚楠的熟悉和适应速度快的令人咋舌，江未的主治医生曾经说，这很可能是因为以前的江未就对她的印象相当深刻，这样的深刻程度很可能已经超过了情景记忆的范畴，侵略了他的程式记忆，所以就算他失去了所有有关他们两个人的记忆，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跟她亲近，跟她拥抱，跟她在一起，不会有任何违和和异样感。

    但是，如果你完全记不起一个人，却会不由自主的跟她拥抱，跟她亲吻，跟她亲近的话……对江未来说，这一切不会很奇怪吗？

    他分明记不起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些记忆……但却对她莫名的熟悉……

    有一种东西叫做渴望，不仅仅指身上的渴望，还有一种是精神上的渴望……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江未会不会也会想要知道一些事，他们曾经的事？

    可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

    林亚楠感觉自己的胸口闷闷的说不出话来。然而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刚好从院外开了进来，开到林亚楠的身边停了下来。

    两个穿着警装的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看到林亚楠之后走过来说了一句：“林小姐吗？是江城长官让我们来接你的，上车吧。”

    *

    在去医院的路上，林亚楠不停地让自己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要冷静，但是当她到了脑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外，看到躺在里面那个被纱布缠着，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的江未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她看着身边的江城，只觉心底翻腾汹涌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看着江城，许久，一字一顿，字字玑珠：“如果江未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作为江未的兄长，这样的事情他本该阻止的，只要问过医生，就应该会知道手术的风险系数，为什么还要支持他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林亚楠很气，没错，她真的很生气，那个傻瓜难道就认为记忆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吗？

    就算他一辈子不恢复记忆又能如何？

    她只想让他活着，活着陪着自己，陪着她们的孩子，只要这样就够了。

    “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看到这样的结果，江城的心底比想象中的更加后悔，虽然当他看到江未坚定的告诉自己，他想要想起那些曾经的时候，让他一时间恍惚不已的想起了自己记忆中的吉祥，当初就是因为他极力反对动手术所以自己离开了的吉祥，自己是不是该同样反对江未做同样的事？

    所以他迟疑了，犹豫了，最终……同意了他的决定。

    但现在，看到江未这样躺在重症监护室当中，他却忽然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如果江未真的因为术后的并发症发生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会背着沉重的十字架，一辈子寝食难安。

    似是江城眼底的自责刺痛了林亚楠的心，林亚楠知道看到这样的江未，江城也不见得会比自己好受多少，毕竟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江城之所以没有阻拦，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所幸现在江未的手术一切顺利，只要他还好好的，她就什么都不求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自从江未失忆之后，除了林亚楠最亲近的就是林萌萌，但这样的事情，她不觉得江未会跟林萌萌说，江未前些天都是跟江城在一起，知道江未在想什么的恐怕除了江城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说……想要想起来，你们曾经有过的那个孩子。还有你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那天在医院里跟江未说的那些话，江城一直记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和江未都在时间的洪流里失掉了一些东西，纯真，纯粹，很多很多东西。

    但那天他看到的江未，身上却依然具备着这些东西，也许是因为失去了记忆的缘故吧，他的心思很简单，但却很执着，就跟他小时候一样，江未是个喜欢笑的孩子，所以所有人都以为他很好说话，但只有江城知道，那些以为他好说话的人，不过是没有触到他的逆鳞。江未从不计较很多，因为他从未在乎过什么，但如果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别人侵之一分一毫，他都绝对不会允许。

    就像他们小时候上学的时候，江未很喜欢他们学校后面公园里的一只流浪狗，但是江承德却不准他们养，江未哭了一个下午江承德也没有同意，他就没有再哭，什么也没说的回房间了，谁知，就在第二天，江未却默不作声的离家出走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江城知道那个公园，在周末从部队回家的时候，去了那个公园，果然发现了江未。

    他竟然硬是在公园里守了那只流浪狗三天三夜，原来，江未之所以要带那条狗回家，是因为那几天寒流侵袭，那只狗生了病，他原本想把它带回家好好休养，但因为江承德的不允许，他只能在公园里给它搭了一个简陋的狗窝遮风挡雨……但……它还是死了。江城到的时候，看着他正对着那破烂的狗窝流眼泪，那是江城第一次看到江未哭，为一只死掉的流浪狗。

    那一次，是江城把江未带回了家。

    后来江承德知道了那只流浪狗的事，因为愧疚，所以在江未长大了之后，想要养阿什利的时候，也并没有说什么。江承德虽然从小就对江未严格的很变态，但很多地方还是对他很疼宠，江承德一向奉行小树不修不直溜的原则，他认为一棵大树，只有小的时候长的直了，长大了才能健康茁壮，绿树成荫。

    江未虽然长大之后很任性，很多事情都没有按照当年江承德给他按部就班的路子走，但所幸他还是懂的江承德当年的用心，心底对这个老人一向都是尊敬孝敬的。这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个做二哥的还是放不下他这个小弟的原因。

    江未虽然任性，但骨子里却是能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性格。就像当年他为了那条流浪狗第一次流泪一样，现在的他，为了林亚楠……是连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的。

    若换做以前，江城一定会说江未没脑子，疯了。但现在，就连江城自己都恍恍惚惚的满脑子都是那个默不作声离开的小女人，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江未？

    若是有一天，那个小女人出了什么事，他也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换取她的一世安好。曾经不理解江未疯狂的江城，也终于尝到了爱情的滋味，江家的儿子……都是不爱则已，一爱……便万劫不复。

    “傻瓜……”听到江城的话，林亚楠只觉得胸口一股温热的热流趟过，她看着那玻璃窗里面的江未，想起了再美国，他为了自己挡下那一颗子弹的场景来。

    此生此世，除了江未，还有谁，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依然能义无反顾的冲过来？宁愿用自己做盾牌，护她一隅安好？

    她不敢想没有江未的世界，她肚子里的孩子需要父亲……而她，需要江未。

    爱他的心一日比一日坚定，她懊悔自己懂得太晚，白白浪费了属于他们的那么多个曾经，江未的用心向来都是那么深，那么沉，笨拙如她，学的太慢。离开了他的身边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是被他保护着的，他们跌跌撞撞，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再走到一起……她真的不想再离开他的身边。

    她想要一个家，有他，有宝宝，有萌萌，有所有她最珍视，最重要的人的一个家。

    “其实……我曾想过想让他做手术……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林亚楠想起自己曾一直在那手术的风险系数上摇摆不定，无法决定是否要让江未来做手术，她知道做手术的确对他们都好，但是她的心里却又自私的不想承担那一小部分可能失去江未的风险。

    所以才会告诉自己，等他康复，等他康复，一切都可以等到他康复了再说。

    或许到时候又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呢？

    但是她很清楚，江未脑袋里的血块不动手术是没办法清除的，不然它也不可能顽固的在江未的脑袋里呆了那么久，她记得那个医生说，之前江未会头痛会晕倒，还会偶尔间歇性的想起以前的事情，都是那个血块在作怪，拿掉血块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看到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林亚楠，江城忍不住想要安慰她，然而，就在他刚伸出手，想要拍抚着她的肩膀示以安慰的时候，忽然，重症监护室里的电器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声响来，让江城伸到一半的手一僵……忽然，一群医生和护士换好了衣服走进了重症监护室，林亚楠显然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查看，谁知就在这时，护士却将那扇探视玻璃后面的窗帘给拉上了……

    “没事的，会没事的！”江城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口发慌，想要安慰林亚楠却发现张开口，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完全没有说服力。

    林亚楠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出来，她满脑子都是刚刚江未躺在病床上的场景，她拼命告诉自己，江未不会就这么离开自己的，但心还是忍不住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感觉到，江未有可能离她而去，也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硬生生撕成了两半，那感觉……痛得她浑身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