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灯笼还真好看。”舒贵妃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可是,却让人感到莫名的紧张。

    舒贵妃郑氏,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她是皇后本家族中嫡枝一系的庶出妹妹，十六岁那年进宫探姐后，‘无意’中被皇上一眼瞧中进了宫。七年来,已是从小小的婕妤升至贵妃。

    庆王的年岁倒还比她大上几岁,因舒贵妃出自母家,暗里又与皇后争宠较劲儿,庆王对她的胆子大得多。听到舒贵妃的话，他哼了一声抬头直视她：“是好看,那廊上还挂有许多，你可以上去摘几只下来。”

    舒贵妃抬眼看了一眼装灯笼的小车：“哦，庆王喜欢云霄灯吗？这春花灯也不错，是皇上特意为本宫所制，不若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几盏玩玩？”

    声音柔和人也温柔，和庆王的强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庆王一瞪眼，声音立刻大了：“我若喜欢自会问父皇开口，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倒底是皇家长大的人，在舒妃的细语中听出了恶来，当即便反击了回去。

    舒贵妃笑了起来，笑声也如同轻风般柔：“庆王不稀罕我的东西，那手上的云霄灯不也是皇上赐给我的吗？”

    “呸！你胡说！”庆王朝地啐了一口，“这云霄灯是父皇为母后生辰准备的，与你何干?”

    舒贵妃面色不变，微微而笑。

    庆王一把从小七手里夺过云霄灯，恨恨掷到地上：“哪个稀罕？”他再看一眼舒贵妃，忽然不生气了，摇着头笑了笑：“我还是真的得不稀罕。”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他的脚重重的踏在地上那盏花灯上。

    瑞王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个字，安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庆王收足对着舒贵妃一笑：“贵妃请便，我和王弟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他说完一推轮椅便要走。

    瑞王对着舒贵妃微一欠身：“的确有事没有做完，怕父皇会气恼。”他提起皇帝时带着几分惧意，话说完便上着庆王推他离去。

    舒贵妃一直目送他们走远了才转回头来，看看地上的踩破的灯笼，微微一笑：“庆王倒有皇上的几分风采，只是瑞王太过绵软了。”

    当然无人敢回应她这一句话，四下里静悄悄的。

    “你们起来吧，和两位王爷说话倒是忘了你们还跪在地上，这地上有寒气重跪久了可是不好，快快起来吧。”舒贵妃的声音更加的轻柔，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孟云心却紧张的后背都是汗水，比面对庆王时还要不安。

    以舒贵妃今日的身份地位，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应该是废话，而且还是眼下御花园里人多嘴杂的时候，那句对瑞王的评价，相较于庆王，就是在说瑞王的性子和皇上不像；再往深里一层，就是说瑞王没有人君的气势。

    这样的话，岂是乱说的？可是偏偏舒贵妃就是说了。很有顺着皇帝口风的意思。如今，谁不知皇上最喜欢的是庆王。

    舒贵妃行到了灯笼车旁，看了看里面的灯笼，温柔的笑了笑：“云霄灯虽美，却是太过硕大了。倒是累得辛苦你们了，很累吧？不如这样，把云霄灯全部换成春花灯。这样一来，你们也挂得方便些。”她说完转身看向身边的宫女：“吩咐人再送些春花灯过来，本宫要让这御花园里的灯全都是春花灯。”

    孟云心心头一凛，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啊。她偷眼瞧了下海棠，见其面色不变。略略一想，也是。她们不过是挂灯笼的奴婢，主子让挂什么便是什么。要怨也怨不得她们头上。

    即便到时上面怪罪下来，若要知道了庆王与舒贵妃的插曲，谁还敢责罚他们。左右，到时难受的是上面，还轮不到她。

    挂春花灯的时候，孟云心还是感激舒贵妃的，那春花灯做得也很精巧，却比云霄灯要小了几倍。众宫女都已尝到这个甜头。手脚也快了许多，赶在晌饭前都挂好了。

    回到宫女所时，大桶的饭菜端进院子，抢夺之后勉强混个半饱。孟云心一边往嘴里扒拉饭，边想都这样没有规矩的抢食，在一向以宫规至上的地方，怎么就没有人管呢？

    宫女所的宫女不比正式宫女，一天只需要做上面分下来的一件差使便可，意在剩余的时间里多让她们学些规矩，多看些书，以备接下来的三次考核。

    宫女所丙院里，依旧分了四排站满了宫女，齐嬷嬷手拿着戒尺看着每个宫女的走路的仪态，时不时地朝着宫女的后背心处狠抽一下，被打的宫女没有人敢叫出声来，因为他们知道，出声后的下场是要挨受更多的抽打。

    孟云心轻松地通过了仪态、宫规的当日教习，往东厢壹字间里去。

    “云心。”春晓紧走了几步，追上了她。

    孟云心往春晓的身后瞄了眼，看见除了三、五个宫女已经通过了当日的教习外，大多都在齐嬷嬷的监督下苦练。

    孟云心对她点点头，脚步不停进了房间，春晓跟了进来。外面实在不是两人说话的地方。

    “找我有事？”孟云心让她坐了。

    春晓对她笑笑，“妹妹，实不相瞒。我是想来向你借几本书瞧瞧。两个月后就要考核了，姐姐脑子也不好用，正想着趁功夫多背些书来。”

    孟云心心中一动，她怎么知道自己这里有书的？这件事，除了海棠之外不会有人知晓的。孟云心不动声色地叹了气，“姐姐说笑了。我这里哪有什么书？从家里来时，也不曾听说宫中也要考核的。我现在都在后悔，当初不如从家里带着书过来呢。”

    春晓的笑容一滞，很快又笑道：“我以为妹妹这般家世的人一定会带书过来呢。倒是我鲁莽了。”

    又拉了孟云心的手，恳切道，“妹妹也别多心。我的家世不比妹妹，人也生的粗鄙。只想多看点书，只要成了正式宫女就好，旁的事情就没多想过。”

    孟云心倒不是小家子气，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但那几本书都是海棠私下里借给她读的。这么个紧要的关口，她怎能将书轻易借给别人。

    春晓倒是没有说错。宫女所的宫女分为两派，一派是想要成为正式宫女，另一派人想从宫女所升至女官所里。

    可谓百里挑一的机会。

    家世不好，学识差点的大多不会选择女官所。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孟云心想到春晓上午的表现，觉得她倒是有几分骨气，不像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人都是有私心的，哪个不是都要为自己考虑打算的。孟云心对此深以为然。

    “姐姐也不必发愁。半个月后，我们不是有一次家人探访吗？我托家人带几本书过来，到时我们一起看。”孟云心也不想把话说死，海棠给的那三本书，就在屋子里。如果不小心真被人发现抖了出来，她怕于春晓的面子上不好过。

    宫女所虽也有各式考核用书，但七八十人传阅着来看，轮到个人手中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两个月下来，恐怕连一半都看不全的。

    宫女进宫半月确实有家人探访一说。但新宫女们来自大周各地，京城的廖廖可数。春晓的家乡在南边，根本就不会有家人来探访。孟云心这么一说，也就算是帮了春晓的一个大忙。

    果然，春晓起身便对孟云心福了福，“那就多谢妹妹了。”

    送走春晓，孟云心将书拿出一本，开始翻看。她看得很仔细，从前还打算加强记忆，翻看二遍。但自从打定要借春晓书时，她就没有再看第二遍的可能了。当然，这事还要与海棠商量。毕竟书是人家的。

    晚上，海棠洗漱完后，孟云心便把这件对海棠讲了。海棠笑道：“随你，反正书都是给你看的。随便你怎样。”

    孟云心因此打定主意，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半个月后，将书借给春晓看。

    第二天一早，就在宫女们等齐嬷嬷来早前训话时，等来的不是齐嬷嬷却是陆嬷嬷，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年过四十岁样貌的老嬷嬷。单瞧着样子倒还面善些。

    “从今儿个起，由黄嬷嬷掌握丙院大小事宜。”陆嬷嬷的目光在海棠的面前停了下来，声音辩不出喜怒，“海棠，你收拾一下包袱，随我来。”

    孟云心站在原地，微皱了眉。海棠在宫女所本身就是个蹊跷的事情，她走也是那么令人不解。

    黄嬷嬷果然是个利落的人，待收到上面派下来的差使后，亲自带了宫女们去皇宫的暖棚里去。今天的活计简单些——搬花盆。小的一个人可以搬，大的就得两人合搬，每次搬大的春晓都会与孟云心一组。春晓不是一个偷懒的人，两人一组干活倒也默契。这一上午的活计做得很顺利，再没遇到过贵妃王爷之类的人物，干完了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孟云心发现，春晓实在是个聪明的姑娘。也许，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家世不好，没有多读书。但除了读书之外，孟云心觉得她学什么都快。孟云心每天的教习能够顺利通过，是因为在孟府里荣嬷嬷的教导。可春晓出身微寒谁会来教导她呢。她却能在短短时间内脱颖而出，紧随孟云心之后。

    难得的是春晓很投孟云心的脾气。想找出让她反感的理由都没有。自从海棠走后，春晓就决定搬行李住进了孟云心的房间。

    孟云心自然高兴春晓过来住，正帮她铺床的功夫，就听大门嘭地一声被推开，抬头看去，门前立了一名身宫裙的美貌少女，由于精心打扮过，孟云心眨了几下眼睛才认出来人正是这届新宫女中，与她身家相差无几御史大夫的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