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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嬷嬷会照应你。如果能晋升为女官最好,如果不能,也不必担心。瑞王应会安排你去庆妃那里当宫女。”

    庆妃是瑞王的生母,是嘉庆帝为太子时所纳的侧妃。为人低调,常年以称病需静养为由,居于流云宫。宫中四妃之一。

    能去那里最好,不过,当初入宫前孟广生说的是去云妃那里。可谁曾想,事有多变,女官所的门都没迈进去一步,直接送到了宫女所里。

    孟云心听着谢怀瑾絮絮说着,一一记在心中。末了,听他道:“……只要皇上定下太子,我就可以太子少师身份常在宫中行走。到时,或许能照顾你。但现在,只能靠你自己了……经书晦涩难懂,别害怕,女官考核是不需要全文注解经书的,只要求你会背即可……女官考核乃内命妇之大事,往年都会有贵人监考。今年,却是不知哪位贵人……”

    孟云心被送回宫时才发现谢怀瑾的马车上挂着孟府的字牌儿。心中感念他的细心,怕为她招祸,连这些都已经想到了。

    到黄嬷嬷处交回对牌儿后,就见春晓在房门前探头探脑,看孟云心回来,大喜,殷勤地帮她抱包裹,发现包裹里全是经书时,眼睛变得更亮了。

    春晓指着榻上的一摞书,“云心,有人也给你送了一套书过来呢。”

    孟云心拾起一本书翻看,果然是这次考核用的经书。想到之前楚离的话,想必多半是他送过来的。谢怀瑾的书,她自是不会送人的,便将榻上的经书送给春晓看。喜得春晓抱着她直跳脚。之前,春晓本打算厚着脸皮借来看看的,没想到孟云心这么大方地就将这些全部送给了她。

    夜晚,孟云心翻着的经书,竟发现这些经书上的字体有些眼熟,心头一热,再仔细看下去,便确定这些经书全系谢怀瑾亲书,有的段落还用小字体进行了注解。

    这种点滴的关怀,给孟云心疲惫的宫廷生活增添了些许的快乐与温情。她用冷水擦了把脸,打起精神挑灯夜读。

    ……

    这一日,孟云心终于结束了十日的罚跪,堂堂正正地进了教舍里听课。她前面坐着赵素仪,见着孟云心来上课,神情有些慌乱。

    课间,书内官对首次来听课的孟云心,提了几个问题。孟云心一一作答,无半分停顿,直叫书内官惊讶不已。更使得赵素仪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课休时分,孟云心从教舍出来透气,春晓也跟着出来,两人一同朝前走了一段路,春晓才轻声道:“斗春宴结束了,这次夺魁的是简国公之女简心晴。”

    简心晴,会不会就是那个晴儿。看庆安郡主对她的亲热劲儿,曾说她是贵女,想必八+九不离十了。

    孟云心点点头,“听说庆安郡主也参加了?不知名次如何?”

    春晓摇头,老实道:“我不知,这些y话都是从赵素仪那里听到的。”

    象赵素仪这么高调的人,她的家世入宫不过三日,宫女所的宫女无人不知。她的境遇与孟云心差不多,宫里也有一位位份为妃的姐姐——四妃之一长乐宫的淑妃。她能很快到乙院壹字间,除了确有真才实学外,也难离淑妃之势。

    若说孟云心进宫女所还些让人不解,那么身边多出一位与她境遇相同的赵素仪,她的心便不那么忐忑了。

    后宫之斗,并非只有高调明面上的斗才叫斗,细枝末节也不可忽略。由此,孟云心大胆猜测,淑妃与云妃的矛盾不能浅了。恐怕自己已成了云妃手中的对付淑妃的棋子。

    “云心,你小心点赵素仪,你没来上课前,她就经常说你的坏话。你没看到,书内官赞你之时,她的脸有多黑吧?我看你还是有所准备吧。”

    孟云心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两人走回教舍的路口,突然停了脚步,转身看着春晓道:“准备什么,准备藏拙么,春晓,你可知道我们这样的新进宫女,连正式的宫女都不是,若想安生待下去是很难的。就算你没有考上女官,但你也要争做宫女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否则,分派不到好的处所……”

    孟云心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相信春晓会明白她的意思。其实,两人的心里都清楚,即便是当了女官,亦或是当了宫女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将来也未来能有什么前途得到什么关照。

    宫中风云多变,除去后宫的争斗,便是朝堂了。而朝堂的盘根交错更是牵引后宫的导火索。一个女官算得什么,一个宫女又得算什么。

    只是,能在绝境中给自己一个希望,不是很好吗?总比一天混过一天,毫无生机的活着,要强多了。

    她这样对春晓说的同时,也在为自己打气。

    可等她进了教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眼扫去,心情却是毁了大半。

    她桌案上的一摞纸张全都不见了踪影,笔架上搁置的毛笔,被人拔得也没剩几缕毛了,放置清水的竹筒歪倒在案上,桌面一片淡淡湿漉的痕迹。

    生气是有的。

    但发火却是不值得,孟云心从袖口掏出帕子,将书案上残留的水渍擦净,将毛笔在竹筒里涮了涮,放在笔架上。

    孟云心眼角的余光一早就注意到右前方那个偷偷观察她举动的宫女。如果孟云心没有记错的话,她经常与赵素仪一组做活。

    孟云心一抬眸,那张有些惊讶地的脸被她的视线捕了个正着,那宫女的面孔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这人一时也忘记转回头,只是红着脸愣愣看着她。

    孟云心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傻呆呆的样子不像是做惯了坏事的,赵素仪也真是会挑人,就不知道这种不入流的把戏要玩到何时。写的书纸不见,她就不能写了字吗?书案上洒了水,她就不能继续上课了吗?还是觉得,她会因此大哭一场,跑去黄嬷嬷处告状?

    她们太小看她了。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眼神也有些飘忽,没有看见从门口进来的赵素仪见着她一副完好无事的模样,狠狠瞪了一眼那个还在看着孟云心发呆的宫女。

    春晓半路上去了趟茅房,自然不知道这出戏,况且她的座位离孟云心又远。还不知她已陷困境。

    赵素仪又看了孟云心几眼,便出了教舍,直到上课前才又回来,孟云心正闭目默背着经书。没看到赵素仪望向自己时那抹幸灾乐祸的表情。

    讲解《孝经》的书内官整整讲了大半堂课,最后一点时间,让所有宫女默写孝经中的一段。

    孟云心对着回头看她笑话的赵素仪微微一笑,提笔蘸墨,直接于桌案上默写,并且第一个写完。

    “没带纸?”书内官看了桌案上的字,一字不差。

    孟云心低着头,“有的,课间的时候被野猫叼走了。”

    书内官盯着孟云心看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下头,“下次要注意,别再让些阿猫阿狗把纸叼走了。再有四天就要进行第一次考核了,若没在纸上答题,成绩全部作废。”

    阿猫阿狗……听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孟云心猛地抬起来,看到书内官眼中的善意,重重的点点头。

    孟云心是第一个默写完的,可以先行离开教舍回去休息。刚出教舍的院门,门前却突然站了一个身着青绿色襦裙的宫女。

    孟云心确定这是张生面孔,就听对方态度和气地对她道:“可是宫女孟云心?陆嬷嬷有请,你同我来吧。”

    是陆嬷嬷?可今早陆嬷嬷刚刚训教过他们,怎么这会儿又单独找她过去?她知道陆嬷嬷是瑞王的人,也许是想在考前提点她几句吧。孟云心虽心有疑惑,但到底是掌事嬷嬷传唤,也没犹豫,就跟着这人走了。

    身后看着他们背影的赵素仪,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孟云心被那个陌生的宫女叫去后,直接被带到了宫女所正院的一间房内,这会儿未答完题的宫女都还在教舍,各院舍的管事嬷嬷都在忙着,她也没见着什么人,那宫女把她带到地方后只吩咐她等着,然后便关门出去了。

    她没在房里待多久,就闻见一股奇怪的香味,接着就觉得浑身无力,察觉到不妙的她却已经全身酸软地趴在了桌子上。

    ...

    孟云心揉着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借着高处一扇小窗投进的光亮,环视了一圈身处的环境,小小的一间屋子,里面摆着几张破旧的桌案,呼吸间尽是灰尘的味道,被呛地打了个喷嚏,她这才清醒过来,想起之前的事情,顿时一阵咬牙。

    不知这次又是谁的主意,把她骗去的那个人虽说是陆嬷嬷的吩咐,可是主使者会有那么傻吗?还会自报家门。这一手下来,既整治了她又嫁祸了旁人,可惜手段却是又幼稚又可恶。真不知道她今天是踩了什么狗屎。接二连三地遇见倒霉事。

    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从墙角处传来,她撑起身子绕过身前的桌案,就见墙下蹲坐着浅浅的身影,正在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喂,你是谁?”孟云心走过去,伸手推了推对方。

    从这身影里缓缓仰起一张面孔,是个同她岁数差不多的小姑娘,全身被绳子捆着,一脸灰尘嘴里堵着抹布,脏兮兮的又有着说不出的可怜。

    孟云心将抹布拿开,又帮她解了绳子,那小姑娘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粗粗地喘着气。

    孟云心搭了她的脉腕,并不大碍,只是体质过于虚弱了些。便在她的身边坐下,“你知道这里哪里吗?”

    小姑娘慢慢地爬起身来,“是、是浣衣局……后面的杂物房……”

    孟云心这才注意到她穿的也是月白的小衣,那裙子的颜色因着房间的昏暗有些看不清楚,“你也是被迷晕了关进来的?”

    哪知她这么一问,小姑娘哭了起来,道:“不、不是...是我不小心洗破了云妃娘娘的裙子,嬷嬷把我扔进来的。”

    “那你怎么没被打板子?”孟云心觉得奇怪,她在宫中也有些日子了,这小姑娘洗破衣裙,与她打破花盆应该是会受到一样的责罚的。

    可刚才她为对方诊脉时,并没有看到她身上有任何伤口。

    “你的心眼儿怎么这么坏?”小姑娘气愤地推了孟云心一把,转过头再不理她。

    孟云心耸耸肩,她只是感到奇怪好不好?

    孟云心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在这屋子里摸了一圈,发现桌案的前面是一扇门,她使劲推了推却只听见外面叮咣的锁声,显然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又找了半天,发现除了高处一扇小窗,这屋里别的窗子都从外面被钉地死死的,她站在窗子下面喊了一阵,直到嗓子都有些哑了也没见人应声,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到那小姑娘身旁。

    “喂,你是浣衣局的宫女?”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她还是先套套话好了。

    “……”

    “你叫什么名字啊?”

    “……”

    “你多大了?”

    “……”

    小姑娘很是倔强,愣是一句话也没答她。

    孟云心也懒得再问了。一时,屋子里又静悄悄的。

    时间就这样静静流淌,直到外面天色完全暗下,也没见有人过来。

    孟云心索性闭上眼睛养神,现在最是急不得。那小姑娘偷眼瞧了她一会儿,慢慢朝她身边挪了挪,两人肩并着肩,孟云心能察觉到对方微微发抖的身体,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冷么?”

    “我害怕,听说这杂物房里死过宫女。”

    孟云心听了,身子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天一黑,人的情绪就会变得脆弱一些,刚才还不甚担忧的她,此刻也渐渐起了忧心,抬头看了一眼高处窗子,轻叹一声,伸手握住了那小姑娘的手。

    “放心吧,总会有人来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我叫阿秋,十五了。”

    孟云心很高兴,小姑娘看来对她也没有那么防备了。两人依偎着,头挨着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用以驱散心头的恐惧。

    ……

    话说下课之后。春晓在丙院门外等了一刻钟也没见到孟云心的人影,明明比自己先出来的,怎么就没看到人呢。又问了后出来几个宫女,也都说没有看到,春晓才心生不妙。

    在各个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略一思索后,她便快步出了院子,一路跑到了宫女所正院去找掌事嬷嬷。

    听春晓这么一说,陆嬷嬷只是略一顿,便道:“走,我与你一道去找找。”

    这宫里的弯弯道道很多,她在这里待了近十年,该知道的事情却是不曾少知一分了,这里每年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几个宫女,后来不是在湖里找到腐尸,那便是在花园身处挖出埋骨的。

    据孟云心的表现,陆嬷嬷知她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这会儿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踪影,往好了说是被人带走了,往坏了说——当下不想再敢,还是赶紧找人!

    陆嬷嬷并没有着人去找。她担心因此打草惊蛇,对孟云心不利。

    春晓几步跟上陆嬷嬷的步伐,两人很快便跑到了宫女所的后院,分成两头在后院的一间间地寻人。

    可是他们查遍了后院所有的房间也没能见着半个人影,从两侧汇在一处后,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沉默了片刻,陆嬷嬷沉声对春晓道:“你到丙院去看看她是否回去了,我在这附近再找找,若是寻着人,咱们在正院前面见面。”

    春晓正色应下后便转身疾步离开,陆嬷嬷则绕到后院的小门处,推开未曾上锁的门扉,进了通往院后林子的小路。

    她的步子并不快,时不时低头注意着脚下,突然看见不远处草地上落着的一件东西,连忙跑过去捡起一看,是只装毛笔的笔袋,掀开内里,便看到上面绣着云心二字。

    陆嬷嬷的手顿时一紧,眼中闪过厉色,她左右将附近地上看了一圈,并没再发现什么东西,才又朝着笔袋落下的方向一路继续找下去。

    春晓疾步赶到了丙院,很少这般剧烈运动的她脸色泛起了一丝潮红,出声询问守在院外的两个宫女。

    “丙院的孟云心可是回来了?”

    “不曾见着。”

    春晓脸色再变,忙不迭地返身去寻陆嬷嬷。

    ***

    皇宫,步云殿。

    自从上次入宫后,嘉庆帝便将腿伤未愈的瑞王离天晔留在了宫中静养,暂时不用回封地。仍旧住在未封王前的步云殿中。

    书房里,披着外袍的离天晔靠在一张藤椅上,随意翻着手里的书卷,披散在椅背的长发还带着许些湿意,耳中忽闻微弱动静,目光并没从书上离开,而是低声问道:“什么事?”

    人影一闪,小七在藤椅前五步处站定,低声说了几句,正待翻页的离天晔却顿住了。

    片刻后,藤椅上的人影一动,两下便将肩披的外袍套上,略提声唤道:“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