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落年年纠结万分,脑中像是有两个小人正在理论,极快的一瞬,已演变成了刀剑相向的厮杀,在她脑中斗得难分难解。舒骺豞匫
一个闪神,她大声地喊了出来。
“别……”‘喝了’后面两个字被她艰难地咽了下去。
他正要执壶的手,只微微顿了顿,又继续斟酒。
她看着细长的壶口拉出了的透明弧线徐徐注入酒杯,死咬着唇,生怕再从口中溜出一个字辶。
终于,他放下了酒壶,举起了满杯的酒,却不着急喝,而是抬起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光中隐透半抹凌厉,这让她顿时慌了神。
她迅速拿起桌上的黑漆木盒,起身告辞:“我吃饱了,你慢用!”
不等回答快步而走,到了门口不知为什么又停住了脚步毪。
愣了愣,方才想起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便想转身道别,偏了偏头,却怕见到那杯加了料的酒,被他灌入喉中的场景,犹豫片刻,轻轻丢下了句:“再见!”就逃似地的飞奔而出。
跨过了门口,脚步却骤然沉重,勉力走了几步,便颓然地靠在了院墙上。
一呼一吸在此刻变得费力,鼻端吸入的气体,自口中溢出。几个往复之后,终于耗光了她体内的力气,脚一软,背贴着冰冷坚硬的院墙缓缓地滑了下去。
阿离……现在应该已经喝了那杯酒了吧?!多久……多久药力才会发散呢?在这里等一等吧,药力发散了,就叫招财他们四个过来,把他抬到飘絮阁!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蹲在地上的落年年抬头看了看悄然降临的夜色,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弓起背、抬起双手抱住了双膝。
下巴扣上了膝盖的那一刻,右手上的黑漆木盒在视线里赫然放大。
一如他身上衣衫的玄色,随着她右手的后退而往后移,耳畔似乎又响起了他方才的叮咛:‘等我走后,再打开!’
切~干嘛要听你的,早看晚看不都一样嘛!
她撇了撇嘴,把黑漆木盒放在了地上,拿起了盒盖。
‘啪——’
盒盖自她手中落了下去,砸到了黑漆木盒的边缘,震了震又滑倒了地面上。
‘那个……我会赔给你的!’她想起了他那天的话,伸手抚上了盒子里的银质面具。
小了一号,却和他面上一模一样的款式,和那天碎在他手中的那个分毫不差。
是面具!他还记得赔我面具!
心中酸酸的,却不难过,如同被蜜糖包裹的酸梅,交杂缠绕的感觉复杂得难以辨认。
试探性地把手伸入盒内,指尖轻轻触了触面具右上方那绛紫色的花纹,就如触电了般收了回来。
还没干!居然……还没干!是他画的?是他刚刚画的!
不需要多复杂的推理,就能得出的答案,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手猛地一抖,带起了如鼓声般的心跳。
花纹?为什么要画花纹?是因为我说过不想让人看到我们戴一样的吗?是吗?是吗?!是因为这样吗?
落年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凝结了,所有的神思都纠结在了这个问题上。仿佛不知道答案,时间就会因此而停滞,地球就会因此而不再转动,世界就会因此而崩塌一般。
所以,她右手一抓,拿着面具站了起来,如箭般冲入了院内,径直朝着他的厢房而去。
“阿离……”
急促的呼唤止于他正要仰头喝酒的动作。
她想也没想就上前打掉了他手中斟满酒的酒杯。
“不能喝!”她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狼藉,暗自庆幸自己回返的及时。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调平静:“为何不能?”
“这酒……”本就是个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再加上他此刻超乎常理的波澜不惊,更让她慌乱,唇轻颤了颤,吐出了糟糕的理由:“这酒坏了!”
她心虚的目光和他的一撞,慌忙错开,“我、我让人给你换一壶吧!”话音未落,就伸出左手想抢下酒壶。
“放下!”
他冰冷的声音让她握壶的手猛地一颤。
她没抬眸看向此时应该泛着寒意的眼眸,把壶拿了起来。
“这酒真的坏了!不能喝了!我、我去换一壶!”
“放下!”
他的手重重地按在了壶盖上。
‘砰——’的一声重响,她吃惊地看了看落在桌面的酒壶,却固执地不肯松开手。
“真的不能喝了!”
这一次没有听到他如命令式的‘放下’,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下一秒,执壶的手上却是一热。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带着酒壶往上移。
细长的壶嘴贴上他下唇的那一刻,她的心差点漏跳了一拍,把壶用力往后拉,却敌不过他的手上的力道。
“不要喝了!”
她不肯放弃,立即把右手中抓着的面具,放在了桌面上,改而握在了左手的手腕上,两手一起使力,却依旧看着壶嘴贴在他的下唇上,而壶身似乎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徐徐倾斜,仿佛随时会有酒液从这壶嘴中流泻而出。
“不要喝了……真的不能喝了……不要喝……不要……求你不要喝了……求你……”
她亲自策划的阴谋,到最后却变成她低声的乞求。而最后的最后,低声的乞求演变成了一场争夺酒壶的拉锯战,她只知道死命的抓着壶,死命的往后拉。
最终,还是他松了手,她把好不容易抢夺而来的酒壶牢牢抱在了怀中,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幽幽的声音又飘散在空气中。
“既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她一惊,抬眸看向了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空出一只手抓起了桌上的面具,“为什么要在这面具上画花纹?”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面具,“你是因为这个回来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肯定句是不需要答案的,但她的问题需要答案,她不容他答非所问。
她把手中的面具往他眼前递了递,“为什么要在这面具上画花纹?”
他唇角的弧度随着她的话语而上扬,“你知道这面具上,画的是什么吗?”
她怔了怔,差点被他顺利岔开话题去。虽然她很好奇这面具上的画的花纹是什么,但,显然还是她方才的那个问题比较重要,没有半分纠结和犹豫,再次不容他逃避的询问:“为什么、要在这面具上画花纹?”
他唇角的笑纹在加深,“它叫未央,是生长在悬崖边缘的花。”
她有些怒了,“为、什、么、要、在、这、面、具、上、画、花、纹?”
他依旧是笑,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般,继续自问自答:“母亲说,这花……”
她不耐烦地打断:“为什么要在这面具上画花纹?”
他半开的双唇终于紧紧地抿了起来,两人就这般对峙着。
“为什么要在这面具上画花纹?”
她固执地再次重复问题,却看着他的笑容在她眼中越来越大,一晃神,握住的面具的手一空。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面具轻轻罩在了她的脸上。
她透过面具那镂空的眼部,诧异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出声,忘了要制止他这看似亲昵的动作。
他的双手在她脑后灵活而动,为她系着牵扯着面具两端的细如发丝的天蚕丝,头却微微低着,下移的视线刚好柔和的对上她的,“年年,记住下次再在酒中下药,手不能抖。”
她讶然,“你、你早就知道了?”
他又是一笑,缓缓收回了左手,不急不慢地把右手伸到了面具边缘,帮她调整着面具。
她焦急地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你既然知道酒里被我下了药,你为什么还要喝?”
“是啊!为什么?!”他垂下了右手,启开的双唇里溢出一串突兀的轻笑,眼神却是柔柔的,没有半点怪责,清澈的如一潭深泉。
那样的清澈,让她有些自惭形秽。
她低下了头,“对不起!”
头顶盘旋着他的叹息:“不用对不起,你回来了,这就够了!”
我回来了,这就够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回来阻止他喝下那杯加了药的酒,中止了自己即将造成的错误,他因而原谅我了吗?!
她缓缓抬起了头,对上了他正凝望着她的双眸,那样柔软深邃的眸光,让她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