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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九回再见沈娆(六)

    韩施惠一进家庙,霍夫人便知道了,韩施惠到底是霍夫人今儿才从寺里带回来的,可一天都没过去就被撵到家庙去了,脸面上过不去,故而霍夫人还是得过问的,就打发了姚大娘来问缘故。

    霍榷反正就说是韩施惠有慧根就让修佛了去。

    姚大娘不过是跑腿的,她不能如何,只得照实回了霍夫人。

    可屠家的婆子却不依不饶的,“这那里会是二爷的真心话,这明摆着就是二奶奶撺掇的。姚大娘也是真是不会办差事的,你是给太太问话去的,正主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回来。你就让二奶奶来说话又如何,二奶奶还敢不理会不成?”

    姚大娘心中冷笑道:“果然是没再二奶奶手里当过差的,都当二奶奶好性儿,是个好糊弄的,早知道就不和她抢这差事,让屠家的知道知道二奶奶的手段,不然以为才给太太办了一两件体面差事,就觉着自个了不得了。”

    “屠家的妈妈说得是,敢打着太太的旗号,指着二奶奶就来说话的。奴婢只知道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就是主子给了天大的体面,也没有指着主子来同奴婢说话的规矩,到底太太不过是让去问二奶奶缘故,不是让去拿底下这些个自以为是的媳妇婆子,那可也是主子。”姚大娘这是暗说婆子僭越了,还不知天高地的。

    婆子被姚大娘给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霍夫人原先也不想追究的,因着只要把韩施惠带回府里就成,到时她自有别的用处,所以不以为意,打发人去问也不过是走个形式,可如今一听这两人一说,霍夫人心里到底是不舒服了。

    袁瑶也就算了,到底是外姓的不同自己一条心的,可儿子却是从自己肠肚里爬出来的,怎么也和她不成一条心了?

    霍夫人越想越有些郁郁,喝道:“够了,瞧你们都是什么嘴脸的,都滚出去。”

    姚大娘和婆子只得讪讪地退了出去。

    “哼。”婆子对姚大娘冷哼了声就走了。

    姚大娘则对婆子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只是姚大娘心里到底不能安稳的,“到如今我已没给太太办好两件差事了,在太太眼里怕也是不得用了,这该如何是好?另寻高枝?说起高枝来,如今府里除了太太,就只有二奶奶是了得的。难不成投二奶奶手下去?”

    余下夜里暂且无话,到了翌日。

    袁瑶同霍榷一道起身,正好给霍榷打点朝服时,从房门传来说,南山寺的渡己师父在门外求见。

    袁瑶瞧瞧自鸣钟,“渡己怎么这早晚下山来了?去请来。”

    青梅她娘得了话,就赶紧外头去了。

    霍榷边低头让袁瑶给他别好梁冠,边道:“渡己,我瞧着虽是个不够稳重的,可办起事儿来到底是靠谱的,这早晚来,定是有事儿的。若是我能办的,你只管应下,不必顾忌那些个对我不利的。”

    听霍榷这般一说,袁瑶得了不好的感觉。

    等霍榷将朝服穿着完备,渡己刚好从外头进来。

    袁瑶还来不及问出口,就见渡己两眼通红。

    “怎么了?可是寺里出事儿了?”袁瑶问道。

    渡己摇摇头,用青灰的僧袍衣袖擦擦眼泪,给袁瑶和霍榷见了礼,这才哽咽道:“回二爷,二奶奶,明过……明过她……”

    袁瑶心中一紧,“明过师父她如何了?”

    渡己到底是压制不住,又哭了出来,“明过她于昨夜……坐化了。”

    “怎么突然就……”袁瑶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屋里倏然静默了。

    霍榷揽过袁瑶,轻抚袁瑶的背,道:“该为明过师父高兴才是,大师能圆寂坐化,可见她已诸德圆满,诸恶寂灭,得蹬极乐去了。”

    渡己点点头道了声佛号,又擦了擦眼泪,从衣襟中摸出一封书信来,“这是明过圆寂前留下的手迹,里头是今后如何医治两位小施主的法子和方子,让给太医看,酌情用药。”

    袁瑶双手接过明过师太的遗书,心中多少感慨,一时就理不清了,独霍榷发觉了不对。

    霍榷问道:“明过师父真是圆寂的?”

    渡己道:“没错,昨个傍晚都还好的,到了今儿做早课时,同寮房的人才发觉明过没了气息。”

    霍榷两眉对起,摇摇头,“看这般情形,说是圆寂没错,只是有哪位得道高僧能预知自己圆寂在即,而先留下了遗书的?”

    渡己愣了愣,这般一说,果然是有可疑之处的。

    袁瑶惊愕道:“二爷是说……明过师父不是圆寂,是……自杀?”

    霍榷沉重道:“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了。”

    “可明过师父好端端的为何就自杀了?”袁瑶道百思不得其解的,“明过师父最是潜心修佛,说是要偿还罪孽,可自杀亦是杀生,只会越发造下无尽罪业,她怎么会自杀?”

    渡己听袁瑶和霍榷这般说,一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昨日,府里的夫人来寺里还愿了,还同明过一处说了许多,夫人走后明过似乎就有些不妥了。”

    似乎有些什么呼之欲出了,只是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袁瑶问霍榷道:“明过师父来家里这些回,太太从不曾见过,怎么忽然就指了明过师父去说话的?”

    霍榷也是想不明白的。

    渡己却说:“这两人应是认得的,因明过被府里夫人叫去时,我引的去,瞧见明过的神色,似乎是认得府里的夫人的。”

    顿时,袁瑶和霍榷觉着,明过师太的死似乎同霍夫人有了说不清道明的干系了。

    先是把韩施惠从南山寺里带回来,现在又同明过的死牵扯上了干系,霍榷道:“娘这是要做什么?”

    等霍夫人从寿春堂请安回来,才从屠家婆子那里知道,明过师太死了。

    霍夫人道了声佛号,“怎么突然就……昨个还好好的。到底是缘分一场,荼毗之时,你就代我去看一眼吧。”

    婆子忙道:“太太果然是心慈。”

    这厢袁瑶在小抱厦听那些管事媳妇婆子回事儿时,有些心不在焉的,等都散了却见姚大娘依旧在,正殷勤地给斟茶倒水的。

    袁瑶从不吃这里的茶,摆个茶不过是做做样子,见姚大娘这般知道她定有事儿的,“可是还有事儿?”

    姚大娘到底没决心投袁瑶手下去的,可讨好了袁瑶就是一条退路,于是便道:“当初清风在二奶奶屋里时,就多得二奶奶的百般照顾的,也是盼着她好的,也就只怪清风这丫头没这福分,不然如今在二奶奶屋里比谁都风光的……”杂七杂八地说了一气。

    而在北院,冯环萦听说西院把霍夫人才带回来的韩施惠给锁家庙去了,正要看西院的热闹呢,没成想,谁都不当回事儿,霍夫人连句责问的话都没有。

    冯环萦以为霍夫人还不知道的,晨昏定省之时曾有意提了一句,反倒得了霍老太君的训,说不过是个妾,发卖了都是寻常,没她这么正儿八经地当个事儿在大雅之堂上说起的。

    闹得冯环萦好没脸的。

    回了北院,冯环萦气不过,可心一想又欢喜了。

    既然袁瑶能把霍夫人带回的侍妾给禁家庙去了,为何她冯环萦就不能的?

    想罢,冯环萦立时就把张玲珑给送家庙去了。

    可张玲珑脚都没迈出北院的门儿呢,霍夫人就要按回去了,又把冯环萦训斥了一回,“……玲珑能同韩家那东西比的吗?你们可是正经姊妹,不说当初了玲珑进门儿也是你点的头,如今我也不求你们和睦相处家和万事兴的,别给我窝里斗就成了……”

    冯环萦得了一顿训没有不委屈的,霍榛回来后,张玲珑在霍榛面前稍稍做一场被欺不敢说的戏码,霍榛立时就火冒三丈就奔冯环萦屋里去,生生把冯环萦拖家庙里锁了起来。

    要不是霍夫人赶来劝下,霍榛真要把冯环萦锁一夜的。

    事后冯环萦觉着委屈十分,一时郁郁就病了一场,太后寿诞她也没法进宫去了。

    四月二十一,祯武帝下旨这日为长寿节,以三日为庆,贺太后寿诞。

    前朝祯武帝领百官于宁寿宫中,大礼叩拜,山呼太后千秋长寿,后到华盖殿领宴。

    罢了,才是皇后领内外命妇想太后大礼拜贺。

    这日太后虽有盛装打扮,却到底不过是才病愈的身子,不难看出她因病而枯瘦的身形,和青白的脸色。

    一番百官与内外命妇的拜贺,瞧着风光,可皇家礼仪最是讲究,自然就耗人精神得很。

    没一会子功夫,太后就显得疲态,面上虚汗点点。

    等到内外命妇就坐开宴,皇后领头给太后献上万寿酒时,太后精神已有些不际了,稍稍歪在了凤椅上,却还是受了酒。

    都看出太后今日是强撑的,都不敢多劝酒。

    少时,就听太后身边的李尚宫,稍上前道:“太后知皇上的孝心,只如今胡丹仍虎视眈眈,皇上虽心有大志,誓要灭胡,扬我国威,却到底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儿。太后明白皇上的难处,打仗不外乎粮草军饷,可粮草断缺,军饷不足,这战还如何打得?太后一直挂心着,再见宫中每年花销之巨,很是痛心。前些时日,太后命内务府,将宫中已年纪已大的宫人编找出来,放出宫去。一来削减宫中的开销,二来也不至于耽误了这些人,违了天和。”

    这话一出,皇后自然是要带着一干内外命妇对太后歌功颂德的。

    罢了,太后喘了好一会子气候,自己道:“只这些人到底在宫里服侍多年的,有些人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可一宫门就无处安身了,可怜得很的。哀家思前想后,最后少不得就要落你们埋怨的了。”

    太后向外命妇处看去,“这些人也不是让你们领回去当主子供着的,你们也只管使唤,有错也只管打骂,日常里你们顾不上的她们也能帮上一二的,为你们分忧的,而她们也得个立脚处,没有再这么两全的事儿了。”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后这是要将这些宫人赐给她们这些外命妇了。

    她们这些外命妇不一概都是当家主母的,但一概都是有夫婿的。

    太后的话说得好听,分忧?分哪门子忧?除了男人,还能有什么忧可分的?

    这明摆着就是给她们这些赐妾了,可没有太后赐妾的道理,就改了个名头。

    众外命妇们没有不在心里腹诽的,但面上却还有欢欢喜喜的谢恩。

    这事儿一完,太后就道倦乏了,回宫歇息去了。

    宴毕,袁瑶和司马夫人,还有赵绫云一道慢慢走出宫去。

    司马夫人最是直爽的人,见四下无人了,道:“好端端的得这么个东西回去,打发又打发不得,留下又闹心,太后这是给我们添堵吧。”

    袁瑶却一笑,心道:“太后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真正想的是给我添堵。”

    从宁寿宫出来,出了青龙门,果然在镇远府的马车边站的不是沈娆,还能有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