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唐婉与梁晓易分别后，梁啸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另一条路。

    走着走着，他才发现，这条路就是上次他和蓝奕一起走过的。说是上次，那也是一年以前了。他不是故意选择，却还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里。

    人生，有些路真的不由得人选择，却也是，冥冥之中一直在选择。

    夜风吹来，这条长长的东体路比上次要嘈杂很多，兴许是上次已经夜深的缘故。

    梁啸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空落落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后背摸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因为那里少了一个人。

    是啊，上次，上次他可是背着那个小人儿走了大半条东体路呢，虽然那小人儿真的很轻，但走到她家的时候他也已经手麻脚麻了，近三天手脚活动不自如，但是过后总是觉得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原来，他也犯贱过，只是他一直不知道。

    梁啸走走停停，脑海里、心里，全部都是蓝奕的脸。说好了要休眠的记忆，仅仅是因为一点风雨的发作就又以蓬勃的姿势攀上了他的心头，连遏制都无从下手。

    想起她趴在他背上呼吸均匀的样子，想起她说她嘴巴累了不想说话的样子，想起她一会儿不说话又憋不住要呱噪的样子；想起她讲她的古诗造诣，想起她那油菜花的评语老师，想起她流在他衣服上的口水……

    想起她，那天趴在她背上睡着了，梦中说的很多很多话。

    有一句很完整的。她说：如果某一天，你的生活不再有我，一定不可以记得我的存在、我的痕迹。因为我害怕你会失落、会难过、会想我。这一切不是因为你喜欢我、爱我，而是你已经习惯了我每天的电话。每天的微笑，我的胡搅蛮缠，我对你的依赖。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他当时听了之后，不由地失笑。有人说梦话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吗？可以一口气说这么清楚吗？不会是借着说梦话在表白吧？

    到底是不是梦话，现在已经无法知晓了，也不再重要。. 那个用梦话说“我爱你”的女孩已经不见了，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

    不是因为觉得说这句话庸俗，而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等不到那一天他给她讲这句话。现在他问自己。爱她吗？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么什么是爱？

    这一夜，梁啸不知道自己走在这条路上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天上那么明亮的月光，也照不亮的他的阴霾。

    “哥哥，哥哥！”后面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他。

    梁啸本来就走得很慢。只是整个思绪一直是空的而已。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过了好半天才听到背后有人在叫他。

    “你……叫我？”梁啸回过身的时候，那个喊他的忻娘已经在面前了。

    忻娘看起来大概只有12岁左右，扎着两根长长的小辫子，更凑巧的是穿着一条蓝色的碎花裙子。梁啸突然觉得，她那么像一个人。

    梁啸第一次见到16岁的蓝奕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穿着打扮，那时候的她，青涩而又美好。当然。他总是嘲笑她梳成中分的两根长辫子，想欺负她的时候，就对她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细又长……

    她每次都气得鼓起小嘴。然后有一天，梁啸见到她的时候，她竟然把两根长辫子都剪掉了，齐耳的bobo头，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梁啸陷在回忆中的思绪被忻娘拉了回来，这才惊觉，忻娘一脸窘困地站在他跟前，一只手搓着裙角。

    “对不起……”梁啸也有点囧，连忙挤出一个笑脸来，“小妹妹，有事吗？”

    不要怀疑，某人的笑容绝对有迷惑未成年少女的能力，虽然他现在胡子拉渣的，看起来更像一个怪蜀黎。

    “你……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我在后面追了你好一段，喊了你好多声了你都听不见！”忻娘弱弱地抱怨道。

    “呃……不好意思。”梁啸继续囧，“有什么事吗？”

    忻娘认真地点点头，一只压在背后的手准备伸出来，但突然又停了，仰起小脸问道：“哥哥你丢东西了吗？”

    丢东西？梁啸愣了一下，赶紧去摸自己的口袋。钱包还在，呃，手机，手机好像不见了。

    “丢手机了。”梁啸说。

    “噢，那你的手机是什么颜色的？”

    梁啸愣了一下，哑然失笑，“你个孝子戒备心倒还是挺大的。”

    忻娘得瑟地说：“那是，我哥哥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界上很多人是披着羊皮的狼！”

    她得瑟的样子和说起她哥哥的样子，让梁啸觉着，简直就是翻版的蓝奕。

    “嗯，你哥哥说得对。”梁啸笑笑，“我的手机是黑色的，背面刻着一颗玫瑰金的小星星，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忻娘听罢，转过头把手机翻过来瞧了瞧，果是如此。

    “对，是你的没错。”忻娘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还颇为小大人地说道，“记住啦，以后贵重物品要收好，不要粗心大意地随便乱丢，懂了吗？”

    梁啸哭笑不得，从她手上拿过手机，“懂了，啰嗦的忻娘。”

    “哼，人家才不是啰嗦呢。”忻娘撇嘴。

    对，不是啰嗦，是呱噪。某大哥哥如是想道。

    “好了，我要走了。”忻娘说。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呢？”某大哥哥还算是一个好人。

    “我跟我哥哥来学溜冰啊，不过那个溜冰啊实在是太难了，太恐怖了！我觉得我学一辈子都学不会，所以趁着我哥哥不注意，我就跑出来了。然后就看到路边的椅子上掉着一个手机，人家说你刚在那里坐过，我就追着你过来啦。”忻娘稚气加天真的语气，让梁啸觉得很有趣。

    “谢谢你啦。”他弯下腰，伸出手揉揉忻娘的发顶，“快回去吧，不然你哥哥会担心的。”

    忻娘点点头，然后就转身跑回去了。

    向前跑了好几步，忻娘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喊梁啸：“哥哥。”

    “嗯？”梁啸站着身体望着她。

    忻娘却有点怯怯的，扭捏了好一会儿才问：“哥哥，问你一个问题。我的辫子，是不是真的很土啊？”

    梁啸呆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没有的事儿，你的辫子，很漂亮。”梁啸朝她伸出了大拇指。

    忻娘的芳容立刻舒展，朝梁啸露出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城市的霓虹灯，都失去了色彩。

    看着忻娘走远的背影，梁啸才叹了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

    拿起“失而复得”的手机，他就瞄了两眼，看看有没有未接电话。这几天他很少管过手机，出去喝酒的时候，除了沈心萍，没人会给他打电话了。就算有其他人，他也不想接。

    随便按了继续，果然只有两个未接，都是沈心萍的。本来想拨回去的，但不知道这么的，就按到了语音信箱键。

    ——“滴，您的语音信箱有一条未接留言，是否收听？”

    机械的女声传出来，梁啸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狠狠地。

    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蓝奕的！除了蓝奕，谁会不给他打电话，而使用语音信箱？！

    他的神志瞬间清明了许多，看了看时间，是昨天深夜3点半发来的！他这几天基本就不看手机，怎么他就不看手机呢？怎么就不看！靠！

    他心里狠狠地骂自己，然后走到路边一个比较安静的路灯下，伸出手指，点开。

    “落叶随风将要去何方，

    只留给天空美丽一场。

    曾飞舞的声音，

    像天使的翅膀，

    划过我幸福的过往。”

    手机里面传来的，不是说话的声音，而是唱歌的声音。沙哑的，疲惫的，但却动人至极，可以听出来，唱歌的人压低着声音。

    “爱曾经来到过的地方，

    依昔留着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温暖，

    像天使的翅膀，

    划过我无边的心上……”

    手机语音信箱里的歌声，毕竟是模糊的，再加上那人唱歌的时候估计情绪不对，传出来的已经大大模糊了。但即便是如此，梁啸还是听出了歌者的身份。歌曲流泻出来的时候，那种心痛的感觉，足可以证明一切。

    梁啸捏紧手机，靠在路灯的柱子上，继续听着从手机中传出来的沙哑的歌声。

    “相信你还在这里，

    从不曾离去，

    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若生命直到这里，

    从此没有我，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中间停顿了，隐约可以听到电话那头低低的哭泣声。梁啸的心狠狠被揪了一下，整个人沿着灯柱子滑落。

    “爱曾经来到过的地方，

    依昔留着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温暖，

    像天使的翅膀，

    划过我无边的心上。

    相信你还在这里，

    从不曾离去，

    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梁啸把手机抵住头，脸已经深埋进膝盖里，每一句歌，轻轻一碰就惊天动地。

    “若生命直到这里，

    从此没有我，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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