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老爷子来访
第二天。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景初跟简白牵着手从海滩慢慢地走回家,今天他没有课,而又加上昨晚俩人做了某种运动,所以干脆连实验室都不去了。
他和简白两人一大早就带上女佣和厨师一家四口搬了不少工具到山下冲冲浪晒晒太阳,中午他们直接在海边跟渔民买了不少海鲜,然后就近找了家海边的餐厅解决午餐。
然而当他们终于走到自家大铁门外的时候,却远远看到自家庭院里竟然出现了三个男人。尽管两个多月没见,景初还是一眼认出了简伊和李叔。此时简伊正执白子对着棋盘若有所思,而跟简伊对弈的那个大约七十岁的老者却笑眯眯地端起一杯清茶,李叔则笔直地站在老者身后毕恭毕敬地服侍他们。
那一瞬景初和简白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小女佣和厨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到前面打开大铁门请景初和简白进屋。然而看到简白脸色有异,不由得顺着简白的视线望去,却是齐齐眼睛一亮。
沉默了大约十秒,简白才转过头对景初说:“那是老爷子,待会儿你跟我一样喊他爸爸就行。”简白握紧景初的手,仿佛这样能起到安慰的作用一样,他轻声安抚景初说,“没事的,一切还有我。”
“我没事的。”景初亦对简白微微一笑。事实上经历过当街被人绑架,被人用枪指着眉心后,景初发觉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的惊慌失措了。他只是没想到会再见到简伊。
然后简白拉着景初慢慢朝那三个男人走。
李叔听到脚步声抬眼一看简白已经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恭敬地迎上去朝简白和景初深深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温言道:“大少,景少你们回来了。”
说完李叔就直起身子,接过简白和景初手中的东西,毕恭毕敬地请他们向前跟老爷子叙旧,这才带着另外两个下人回屋。
简白拉着景初走到老爷子面前,恭敬地喊了一声:“爸爸。”
景初见状连忙跟着简白一起喊:“您好,伯……爸爸。”他喊着有些别扭,却又在那瞬间产生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这有点像丑媳妇儿见公婆啊..让人在刹那间有些害羞又期待。
老爷子闻言慢慢地转头,笑眯眯地打量着景初,也不着急应话。
然而景初余光只是稍微瞥了一眼棋局,却被这棋局吸引住了:单看现在的局面,分明是白棋占了上风。可刚刚他远远望着他们的时候,却发现执白子的简伊似乎在举棋不定,反而是处于下风的老爷子悠然自得地喝茶。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挑眉:“哦,怎么,你也喜欢下围棋?”
“不,不是,其实我也只会在旁边看看而已,我对围棋不太了解。”景初一听连忙撇清关系,他怕万一待会儿老爷子兴致一来邀请他下围棋那就真的要贻笑大方了,景初没那么高雅,下五子棋还行下围棋那只有等死的份了。
老爷子笑笑没再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候,简伊终于咬牙落下一子。这一子刚落下,白棋便展现出凌厉杀机,竟然一口气吃了老爷子不少地盘,那瞬间老爷子的局势却似乎更加岌岌可危了。
然而老爷子并不着急挽回局势,而是执起一颗黑子,收敛神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老爷子依旧面带微笑,那样子就好像大局在握一样,十分气定神闲。
过了三分钟老爷子才落下黑子,然后呵呵笑道:“简伊,你就是太过计较得失,锋芒过盛,却不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为上者,必定要有大局观念,更莫忘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中庸之道,那些都是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精华。”
“是。”简伊尽管这样回答,然而脸上却是不服气的表情,“不过大伯,您老与其花这种时间来教训我不如担心担心你的棋局吧。”说完便又落下一子。
景初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下来,他原以为像简家这样的百年世家上下长有必定尊卑有别,就如同李叔在简白面前总是毕恭毕敬恪守礼节一样。可刚刚简伊那话可没半点礼节,甚至对待老人也毫不客气地伸出他尖锐的爪牙。
老爷子于是乐呵呵地落下一子。
这一下简伊瞬间脸色大变,手中原本捏着一颗黑子,这时候却僵在半空中半响都没有动。他瞪大眼睛盯着棋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随后皱眉凝思,像陷入了某种困境。简伊死死地咬住下嘴唇,一动不动地盯着棋盘,似乎在思考什么破解之道。
景初看到简伊这样的神色不觉有些奇怪,不过他本人功力不够看不透这棋局有什么奥妙,如果单看盘面的话明明还是老爷子处于下风啊。
然而老爷子却乐呵呵地转过头盯着景初,似乎根本不把这盘棋放在心上。老人笑得眉目慈善,说:“你就是景初吧,我听李叔和简伊提起过你,是个不错的孩子。”
“……”景初倒不觉得简伊和李叔会替自己说什么好话,不过看样子老爷子是想示好,于是景初也跟着笑眯眯地说,“呵呵,这样么,不过我没他们说的那么好啦。”
说话间简伊又落下一子,于是老爷子便回头落子,这才转头刚想说什么,然而却被简白淡淡打断。
简白说:“爸爸,我和阿初先上楼换衣服,等下再过来陪您可以么?”
老爷子眯着眼睛盯着简白,那瞬间老人的眼底仿佛精光一闪。随后老人才呵呵笑道:“你们去吧。”
简白拉着景初跟老爷子鞠了一躬,转头瞥了一眼仍在思考下一步棋该怎么下的简伊,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景初回屋内了。
等简白和景初都消失在屋内之后,老爷子的笑容瞬间在脸上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一直低头沉思的简伊,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问:“你怎么不跟他俩打个招呼?”
简伊撇撇嘴:“无话可说。”
“你心里还在怨恨简白把你赶出国对不对?”老爷子语重心长,“可是简伊,你要理解你哥,我早说过你不适合待在那个位置上,家族里的反对声音也一直很大。你表哥为了你撑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简伊背脊却忽然一僵,然后苦笑着摇摇头。他想说事实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简白之所以这么震怒完全因为他身边那个叫景初的男子。可简伊却不敢这么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后老爷子必定会追问简白为什么会震怒,可他要怎么回答,难不成他要回答他因为嫉妒景初做了很多如今想起来很过分的事情吗?
简伊良久没有应声。
然后猛地一抬眸,简伊却撞上老爷子探寻的目光。他心虚,把头别过一边,然后淡淡说:“大伯我认输好不好,您老这一手绝处逢生太绝妙了,我自叹不如。”
棋盘之上,黑子就如一条巨大威严的巨龙正缓缓地张开大嘴,不多时,就会吞噬已经初现颓势的白子。
老爷子笑得不露痕迹:“简伊,无论输赢,这一盘棋你都应该认认真真地下下去。想当年简白跟我对弈,他就算已经快要输得一败涂地,他都没放弃,而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杀出一条生路。他十八岁出师的那天,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赢了我,用的就是今天这招绝处逢生。”
简伊一愣,过很久才回答:“可我不是简白。”
其实简伊这么说并不是赌气,事实上他并不介意别人总是拿他和简白相比较。简伊从小就以简白为目标,学业事业都向简白看齐,他知道他和简白之间存在一种名为天分的差距,不过他并不因此嫉妒。他甚至有点喜欢自己被拿来跟简白比较,因为这样只是证明了他被人们赋予同他们对简白一样的期望,尽管他辜负了所有人。
可直到机场那天哭得撕心裂肺,才终于承认这么多年他都自作多情地爱上了一个人,也找错了奋斗的方向。
他这辈子,哪怕是下辈子都不可能是简白心尖儿上的人。
简白以前心尖上的那人叫陈昔,如今那个人叫景初。
不是不愤恨,不是不恼怒,不是不嫉妒..可那又能怎样呢?简伊他在背地里因为简白哭得再撕心裂肺费,再嫉妒得牙痒痒的。当他胆敢在背后做出什么背叛的行为,简白依旧可以翻脸不认人,甚至当着他的面说他让简白寒心。
然而老爷子只是眼皮稍微上挑了一下,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漂浮在茶面上的茶叶梗,喝了一小口润润喉咙,再轻轻放下茶杯。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才淡淡笑道:“你啊,说白了就是输不起。”
老爷子这么说不过是略带责备却又万分宠溺地感叹一句罢了。
然而简白那一刻心脏却蓦地一缩,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简白拉着景初的手再次回到庭院。显然他们刚刚洗了一个澡,头发还沾染了湿漉漉的水汽。
简白看到棋局只下了一半,然而老爷子和简伊此时却静坐无言,看样子似乎也没有了继续下棋的**。他猜测他们刚刚上楼换衣服的时候老爷子必定对简伊说了什么,想问一问,然后旁敲侧击老爷子的态度。不过简白却没有把话挑明着问。
简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问:“爸爸,你们怎么不接着下了?”
老爷子和煦地微笑:“嗯,刚刚简伊他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