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傲骨终无色
细雨声声,呖呖的敲打着窗外的梧桐,小傲静静的站着,目光温润恭顺的看向棋枰的边缘处一动不动血性男儿。
自鹿鸣别苑归来,便细细的将所有对话环节等一字不差的向老爷子禀过,之后便一直站在这等,老爷子听后一言不发,只半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若不是左手的手指偶尔会有节奏的在桌面轻敲两下,怕这一屋子的人还真当他睡着了呢。
“也罢了!”许久之后,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向前直起身来,“这事暂时告一段落吧,以后的事,也只好以后再说了。”
“是。”小傲低头应了,适值一旁的近身换了茶来,小傲便回身随手接了捧上,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接过来默默喝了一口,转手放在了桌上,淡淡的道:“明威今儿怎么跟去了?你特意叫了他来的?”
“是。”小傲心中一痛,咬了咬唇,仍只答了这一个字。
老爷子看了他半晌,再次叹了口气:“真要这样,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个出路的,只是……”左手两指成剪状夹住茶盏的盖子轻敲了敲,“你能狠得下这个心?”
小傲默默无言的低了头,老爷子见了禁不住摇了摇头,摆手道:“没事了,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吧。”依旧向后将头靠向了椅背。
“是。”小傲恭敬的再应了一声,行了礼,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方转过身来。行至门边,外面候他的欧阳看见便迎了过来,小傲一脚待要跨出门外,老爷子慵懒的声音又自身后传来,“昨儿你和阿朗可是比着肩儿进来的啊?”
小傲心中咯噔一声,收回了脚来:“是。”
“不是第一次了吧?”老爷子自椅背上侧歪着头,抬眼向他看了一眼。
“是……”小傲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一时间涨红了脸,低着头转过了身来。
半晌后抬头看时,老爷子却闭起眼不再出声了,小傲略站了一会,心中一阵难以形容的酸涩,老爷子终究是还是对他心有所忌,永远不会当他如阿朗一样么?咬了咬唇低颤着声道:“小傲失礼儧越,罪不容恕,即刻便回刑堂向五爷领受家法。”
他自来在行事上谨慎,但他们患难的兄弟自幼亲爱,秦朗待他又比舒同、冯杰之外多加了几分敬慕和尊重。建立四海之后他当家主事,兄弟们出入相携,向与秦朗并尊,只他素知恬退,努力于各人面前维护着秦朗的威信和威严。白狼一役之后他虽曾数度受责,但秦朗毫不掩饰的在乎和关爱也是众目所见,而秦朗为此反对他更加疼惜甚至于到了骄纵的地步。
自入洪帮之后他深知自此与旧日不同了,更处处加倍小心,但一直因他的腿伤不便,秦朗总是很自然的如幼时一般加意照管。苏维扬出事之后,更心疼他屡受牵累,心中憋着这一腔怒火,因此灵堂之上昂然携了他同入,那是有兄弟同心、共担风雨之意。他心中虽也略觉不妥,但感于秦朗之深情,是以未曾退却,这些小节于兄弟之间纯属自然,越要刻意避讳便越反着于形迹,只现在老爷子当面问来,倒显得他不守本份,儧越欺上一般。
一句话说完,老爷子仍是没有动静,小傲咬了唇微一躬身,转身便待要出门,身后淡淡的一声叹息传来:“此前便算了吧,你们兄弟时间长了一时都有些转不过来,日后注意着些便是,毕竟洪帮不是四海的。”
小傲怔怔的定住身,半晌没答上话来,老爷子这几句话说重不重,说轻可也不轻,又是当着一众近身之前,委实令他颇为难堪,只觉话既已点到这里,若不去领责规矩上难免说不过去,但若坚持去领责又显得有赌气的成份,真让人上也不是,下也不得。一时喉间似是被什么梗住,一口气都喘得有些不均匀了起来,咽了半日,方转回身低声回道:“阿公教训得是,小傲既入了帮,便当恪守帮规,不该倚仗私交而有所轻慢,阿公不罪小傲,是阿公宽仁,但小傲……断不敢私开了这个特例!”一句话出口,抬头见老爷子目光逼人而来,小傲略缓了口气,咬了咬唇只当不见,“眼下阿公寿诞日近,阿朗又伤势未愈,小傲斗胆恳请阿公垂怜,容小傲先到刑堂备案,待阿公寿诞过后再行领责,向时是小傲失于检点,至劳阿公为小傲操心,小傲今后定当循礼守份,再……不敢了。”
言毕屏气凝神,低头再不开声了,老爷子这里一手按在茶盏上,定定的看住了他,小傲知自己自入帮以来尚不曾在老爷子面前有如此傲气的时候,只今日不知何故便是这几句话没能忍得下来,眼角余光中,老爷子按着茶盏的手指指节已隐隐的有些发白,知道若此处站的是秦朗,必已是连茶带盏的劈头砸来了。
半晌之后,老爷子缓缓松开茶盏:“你知道守礼守份那便最好,那就这样吧,下去吧。”
他与秦朗所住的居室在骆府后进的院落,与前面的花厅隔着一段颇为不近的距离,小傲辞出来后便径直向后院而来,一路上只觉心中堵得难受,也不顾身上伤疼,竟是越走越快,身后的欧阳只得也急步相随。行至秦朗房外,小傲站下来,定下神缓了口气努力调整了下状态,却发现身上不知不觉间已被细雨淋得湿了个半透。
进得房来,媛媛正按着秦朗的手拔了吊针下来,见他进来,抬起头嫣然一笑,收拾了东西出去了。秦朗一双眼便向他面上看来,小傲笑了笑,行若无事的在他床边坐了,伸手替他按住了手上针孔止血。先时回来后怕他惦记,早已先打发了猫儿过来,一切事情阿朗想已尽知,也便不多说,只向天宇略问了问有无发烧等等,惦着天宇也是强忍着伤在这里服侍,把老爷子的一个亲孙竟委屈得如个近身一般,心中疼惜,温言安抚了几句便命他回去歇着,余人见状便也识趣的都退了出去。
秦朗伏在床上,面色一片青白,见他上半身浅米色的纯棉休闲外套上淡淡的浸着水渍,短发也湿漉漉的微有些凌乱,便皱了眉道:“怎么没拿伞的?”
小傲笑了笑:“没,这么两步远的,懒了没拿。”
秦朗自他去后不能放心,早安排了云霁在花厅外远些的地方盯着,是以知他此行回来并未受责,向他面上看了一会,安慰道:“老爷子也是怕你吃亏,被盛维牵累,便是申斥几句也别往心里去吧。”
小傲一笑不答,缓缓起身自去一旁倒了水来一点一点慢慢的喝了,他的反应竟如此明显的挂在脸上吗?虽是秦朗素来关切,但他此番竟未能掩饰得过去的啊?
“阿朗,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看到秦朗迷惑的抬起头,小傲踌躇的话语越觉有些吃力,“明威……将来你想如何安置于他?”
秦朗怔了一怔:“怎么?明威怎么了?”
小傲叹了口气:“也没怎么,只是他总是如此,也不是个事的吧?”
秦朗默然,明威之前替孔祥林做卧底,于四海有叛帮之罪,且泄露行车路线,至秦朗遇刺,虽得小傲将计就计破了祥瑞和定宇,但事后小傲私纵其出逃,几没被秦朗打死,此事四海上下莫不有知。后来秦朗与冯杰在美国遇致公堂及四爷的羽翼追杀,明威挺身而出,力助萧让将他们救下,以致自己的容颜被毁,秦朗便又再带了他回来,然叛帮之行罪在不赦,虽是秦朗不令追究了,但明威今后在四海的安置却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小傲曾想将他交与舒同带着,他又不肯,毕竟曾有过叛帮之举,自觉无颜,怕被人轻视,让他回去读书,他又不愿,而彼时小傲已入洪帮,明威是常惠的弟弟,也不能随他入帮,小傲见他年纪渐长,不想他终日只跟进跟出的随在自己身侧服侍,为此也和秦朗商量过几次,只一时得不出个结果,此次小傲突然问出来,秦朗便知他心中定是已有了计较,只是尚未曾明言而已。
“你……不是想让他入盛维吧?”秦朗愕然睁大了眼,他心思倒也转得快,明威在四海不上不下的始终悬着,又入不得洪帮,小傲在盛维许诺要保苏菲儿接位后不受人伤害,那么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在她身边倒不失为一个极好的选择,而明威助小傲寻出孔祥林当年陷害许凤邻的证据,使许凤邻能重返盛维,凭这一点,盛维接受他入帮应该就不成问题,只是,小傲心中怎会舍得啊?“他……他答应了?”
小傲侧转过去,低头再饮了一口水,尽量轻松的向他笑笑:“我还没和他商量,你是老大啊,总要你同意了才行的,等回头再慢慢和他说吧。”
秦朗叹惜着伏在枕上,知他虽如此说,心下必已是十分的难过了,不想他太过纠结,略侧了身转换了话题:“云霁说赵五爷刚坐了半日去了,老爷子可说了些什么没有?”
“赵五爷?”小傲一愣,心中一个念头一闪,刹那间明白了老爷子刚刚为何忽有此举。
作者有话要说:走前最后一更,乖孩子们都出来透个气啊,潜水的,下次封你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