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千叶宅的时候,她没有立刻出来招待。

    当然，他是完全不介意的。

    ——想要看见他的前提,是她必须要动用自己眼睛的异能。虽然现在已经是火影了,他却还是不放心,总希望这件事能够一直隐瞒下去，不要再为她招来更多的关注,不要再为她带来任何的危险。

    站在门前，他看着自己下意识想要敲门的手,愣了半天，然后收回手,身影突然一淡。

    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千叶宅的玄关。

    这间屋子,他已经太久不曾造访。此刻重新站在这里,摆设与装潢的些微改变，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日向家和宇智波家的孩子，也已经在这里住了许多年。

    不过……终究还是熟悉的。

    ——多少次任务结束，他和她结伴回村，无论再疲惫也好，他也坚持要送她回家。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又换成她坚持要请他入内，或者是喝杯茶，或者是吃顿饭，总之是要让他休息一下。

    她一直很会关心人，善解人意。

    仿佛是被不知名的力量引导着，他无意识地迈步前行。

    沙发已经不是当年的了，靠垫也换成了小染喜欢的银白色，不过摆位倒是和原来一样，茶几也是。花瓶里插着她喜欢的迷迭香，花瓣上的露水欲坠未落，空气里有若隐若现的细微芬芳。

    干净，整洁，而温馨。

    再往前走的话，就是厨房。

    不知为何，脚步突然停顿了一下，他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庆幸，自己现在只是一个魂魄。

    ——加重的呼吸，不可抑制的颤抖，完全僵硬了的背脊……因为是魂魄，所以并不会被人察觉。

    他听得见，厨房里有锅碗碰撞的声音，他早就丧失了嗅觉，却突然觉得自己可以闻见饭菜的香气。

    她一直很擅长家务，厨艺很好。

    已经近在咫尺了，只要再走一步，一步就好……

    他试图驾驭自己的身体，脚步却像是钉在原地，不要说迈出一步，整个身体都僵成了铁块，连手指都无法动上一下。

    “啊……”

    就在这种时候，身体前方却突然传来了谁的声音。

    他下意识抬头。

    那一眼的目光，如同穿越了千万年的岁月。

    视线突然出现了细微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雾气，而那个人就站在雾气里，依旧是他所熟悉的银发，眸色流金，眼底一抹宁静的光芒，柔和而坚韧。

    她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

    他怔怔无法反应，脑中空白一片，胸膛里却似乎传来了激烈的鼓动，一下一下，敲得他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疼痛起来，像是撕扯，像是龟裂。

    而他明明只是个魂魄，早就失去了心跳，也丧失了痛觉，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觉得自己还不曾完全死去？

    这样清晰的疼痛，这样不可自控的心跳……竟然让他觉得是自身存在的证明。

    ——即使是以如此不可为人察觉的方式，他也依旧是活在这个世界上。

    九尾之战后的这许多年，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依旧存在，不曾消亡。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目光里的情绪已经复杂到了茫然的地步，她却只是静静看着，眸色与神情一样平静。除了最开始下意识的一声低呼，她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或者失措。

    ——整个人平静得超乎想象。

    他苍穹般的眸子里有迷惘之色。

    她却突然弯起唇角，一丝笑意，不浓不淡，竟然是恰到好处的温柔：“不出去么？”

    他这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堵在门口，连忙侧身让开。

    他自己是不会察觉到的，她却看得明白，这样匆忙失措的样子，简直像是最初认识的那个他。

    ——非常不会和女性相处，总是容易脸红。第一次战斗结束，两个人依旧保持着背靠背御敌的姿势，他却突然惊醒过来，第一反应居然是马上弯腰和她道歉，迭声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请千万不要介意……

    说出去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吧？

    号称最佳搭档的两个人，最开始相处起来的时候，因为某个人意外的笨拙到可怕，所以总是陷入这种哭笑不得的尴尬境地。

    她突然很想笑。

    从他身边走过去，猛地侧头去看对方，她也果然就向对方笑了笑：“怎么办呢，波风君？你总是这样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他愣愣地看着她。

    这句话，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波风君，你总是这样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是了，他们组队后的第一个月，结束任务回村的路上，一向温婉的她突然端正表情，很严肃地这么和他说。

    他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起来，虽然不记得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潜意识里却认为一定就是自己的错，立刻就想弯腰道歉。

    结果手臂却突然被人握住了。

    在他惊愕且茫然的目光里，银发少女似乎是有些害羞地红了红脸，却依旧与他对视着，口吻认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波风君和我相处的时候总是很小心翼翼的样子。总之，如果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请直接说出来，毕竟我们现在是搭档，不是么？”

    “哎？啊，那个，不是，哎呀……”

    “哎呀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那个，我是想说，唔……”

    他涨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解释，试图让她理解一个事实：这种诡异相处，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她的错。

    ——错的，明明就是他。

    他看着就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越发心慌意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后来想想，生性沉稳的他，除了她，再不曾为任何人这样言行失措。

    所以说，在感情上，波风皆人其实是个相当死心眼的人。

    那个银发黑眸的少女，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就让他紊乱了心跳。及至后来，他们默契渐深，相处起来终于自然平淡了，他却已经不会再为其他人心跳至失语。

    ——那种心脏跳动到几乎炸裂的感觉，让他认准了一个人，从此再也无法改变。

    而这个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仿佛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他突然走上前，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并不惊讶，依旧笑了笑，甚至将手指张开，反过来与他十指相扣。

    ——这样的牵手，是他们曾经最熟悉的亲密。即使暌违多年，也依旧自然而然。

    他终于也露出一个笑容。

    从千叶宅出来，两个人就这么沿着木叶散步。

    已经是黄昏了，街上行人稀少，除了不分昼夜执行任务的忍者，大多数人都在家里等着开饭。偶尔有人经过他们面前，托千华姬的福，也是红着脸行礼后就离开，不敢打扰难得悠闲的火影大人。甚至不少人在问好的时候，还会习惯性地称呼她为千华姬殿。

    没有人看出她的异常，因为整片夕阳都睡在她眼底，一片流金烁彩八岁小狂后。

    “小染在木叶的声望很高，每个人都很尊重她，敬慕她。即使是她已经接任了火影，在许多人心里，她依旧还是木叶最美丽优雅的公主殿下。”

    他笑着这么向她解释，然后真心夸赞：“我想，小染或许会成为超越初代大人的伟大火影，这也不一定。”

    “嗯，我知道。”她的语气，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自豪，“我也相信。”

    她的妹妹，不会比任何人逊色，只要愿意，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最好。

    她深信这一点。

    “刚才在做什么？”

    “盐烧秋刀鱼。”

    他了然一笑：“是小染喜欢的菜呢。我记得她似乎还喜欢关东煮？”

    她微笑点头。

    说着些轻松的话题，两个人一路慢慢地走，脚步一致，不比对方快，也不比对方慢，仿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就可以走到尽头。

    ——天知道，他们曾经多想陪着对方，一路白首。

    然而，再远的路，也一定会有一个尽头。

    “……到了。”

    她突然停步，静默一瞬之后，转头向他微笑：“走到这里，就是终点了。”

    他握着她的手突然一紧。

    脸上却还是微笑着的。

    那双苍穹般的蓝色眼睛，看着她，静静地凝视。这一路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把情绪尽力收敛，所以此刻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终于没有了悲伤，只有微笑。

    他笑着看她。

    仔细地，不愿错漏分毫地，目光从她的眉间一路留恋至唇角，一遍又一遍，仿佛从未见过，又仿佛是不会再见。

    她定格在他的目光里，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突然垫脚，轻轻吻在他的唇边，如同蜻蜓掠过，却耗尽了一生。

    他眼底有光泽荡漾开，纹路渐渐扩散，像是波光潋滟的湖。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嗯。”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了，回答得速度却极快，毫不迟疑。

    “小染……她还小，却已经背负了太多，性格也太倔强。过刚易折，我很担心她。所以……你替我看着她，好不好？她是个心软的孩子，嘴上说成什么样，心里却不是真的那么恨你，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我会的。”

    她终于放心似的笑了。

    不远处，三代站在庭院中，没有带着烟斗，正背对他们站立。

    “……说声再见吧。”她扯了扯他的手，从未见过的撒娇姿态，“这一次，让我们好好告别。”

    “……”

    他眉峰一动，有什么浓重到不堪承受的情绪飞掠而过，却又极快恢复，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夕阳暮色。

    她的眼底，盈满了霞光，像开到荼蘼的花朵。

    他看见自己倒影在她眼底，微笑着的面容，双唇翕动，破碎的音节沉稳着吐露。

    “……再见。”

    半晌，他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眉心，笑着重复：“再见。”

    “嗯。”她轻轻点头，笑意温暖，“再见。”

    虽然他们都知道，如果她可以成功唤醒小染，那么她就会消失。如果失败了，两个人格激烈冲突，这个身体有很大可能会陷入疯狂，到时候则由三代大人尽全力……将其杀死。

    无论结果如何，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十指相扣，所以分开的时候，是一根一根手指的分离，原本贴近到全无空隙，却要生生抽离。

    恍惚中，似乎连自己也被分成了两个。

    他们却始终微笑。

    直到那个人的身影再也不可见了，他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消失。

    ——这一次，他要好好地与她告别，所以要微笑着说再见。

    日影沉落。

    夜色降临。

    没有人看得见，三代的宅院外，有谁依旧站在那里。

    月落日升。

    晨曦初露。

    第二十一天的天亮。

    庭院的门终于被推开。

    他僵硬的身躯下意识一颤。

    目光落处，银发的少女站在那里，眉目如画，遥遥地看着他。

    微笑的弧度已经僵在他唇角。

    少女却径直走过来，眸色漫漫，看了他许久，终于开口：“走吧。”

    他没有反应。

    她不耐烦地皱眉，口吻却很平静：“我答应了她，要看好你。所以，走吧。”

    说完就直接离开，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

    走吧。

    这句话回荡在耳边，他突然愣住。

    那年的九尾大战，她离去之前的那句话，散落在风里，他以为自己并没有听清，此时此刻，却终于得以回想。

    ——还有小染在……所以……走吧，皆人。

    心口的疼痛再也无法承受，他终于闭了闭眼睛。

    她将小染拜托给了自己，又将自己拜托给了小染。

    甚至早在那么多年前，她就已经要将他们彼此托付。

    所以她才说，走吧，皆人。

    她要放了他，也要他放了自己。

    连离去之前的最后一场谈话，他们都是在谈论着小染。

    他自己一无所觉，她也就一直不点破。

    她只是说，走吧，皆人。

    ——走吧。

    眼角有蜿蜒的水迹滑落。

    这一滴泪，时隔多年，终于还是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来想去，四代大人的话，还是应该这么结局才对。

    因为一开始的设定，他就是一个死心眼的家伙，他爱千叶，所以如果我立刻写他和千叶染在一起的话，似乎会很奇怪。现在这样，大概意思就是千叶也是希望他能走出过去的，希望他可以和小染在一起——这其实也是我为什么要写千叶的原因，她很爱自己的妹妹，也很冷静，所以她认得清现实，知道自己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活下去，所以一定要将身体还给妹妹。同时她也是自私的，明知道小染最喜欢的人是宇智波鼬，但是为了让波风皆人好好生活，还是鼓励他和小染在一起。

    当然，四代大人对千叶染，并不是真的全无感觉。比如他和千叶散步时的对话，就全部都是在说千叶染，他愧疚，所以多年来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也就越来越在意对方。这种感情，或许还不是纯粹的爱情，但是千叶染的确已经在他心里了。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如果不是千叶点醒他，他或许还是不会认清这个现实。

    总之，千华姬归来，火影卷算是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的番外，大概就是网王的了，突然好想写迹部女王大人啊捂脸～～

    另：最近在看《传说中的勇者传说》，爱上了里面的美腻西昂大人，又手痒了肿么破～突然好想再开一个综漫坑啊肿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