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一座还算水土宜人，安宁平静的小村——

    “喔喔喔——”第一声鸡啼的时候，林颖嫣幽幽醒转，从一张简陋的木桌上抬起小脸，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木桌子靠近窗边，正对外面一望无垠的天空，此时天边方泛出些许白来，便已经见得早起的村民抗着锄头在篱笆墙外经过。

    “这么快就天亮了！”林颖嫣下意识的嘀咕，晨起的声音带着几分迷蒙的哑和童稚的嫩。说着放下在手里握了一夜的书，抚平了衣摆，便边试着活动酸麻的手臂边蹒跚的往门口走去，动作间可见这一夜的疲惫。

    原本他们一家早该离开，只是上次庙会之后，张大儒家来过人，表示过对她的器重。她都已经过了童试，遂一家人商量过了，与其东躲西藏自己的亲戚。不如把握好这个机会，等过了乡试，她便可以进城读书，到时候可以就近在凌婉歌身边。靠着自身实力上位，她也可以问心无愧。想到那个时候，就是奶奶再蛮不讲理，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了！

    推开木门深呼吸了一口满含泥土青草芬芳的清新空气，不过十二三岁的林颖嫣便瞬间充满活力。

    “呼，干活！”说着小脚一勾，靠在墙边的一杆扁担便上了孱弱的肩膀。

    林颖嫣再走几步，看见两只水桶，又是轻轻一踢，两个有她半人高的水桶便被挂上了扁担的两头。

    小小的人儿挑着空水桶便脚步轻快的踏着晨露往院门处走去，刚行至门边便听得身后的开门声。

    “颖儿！”门内传来妇人的声音。

    “娘？”小小的林颖嫣不觉笨重的担着水桶一手去开篱笆门。

    “不是说今日要进省城参加乡试吗，你怎的又如此早就起了，还挑什么水？快，回屋睡觉去，等会儿娘去挑！”林母鞋子都未及穿，便推开了门。

    “娘，没事的！”林颖嫣笑着应道，回转过来的声音仿佛这青山绿叶间最美妙的莺啼。说着人已经走出篱笆门：“我便当温习先生教授的武修课了，娘你还是回去多睡会儿吧！等我挑完水回来再上路也来得及的，您回去继续睡会儿吧！”

    心里心疼的想着娘亲为了凑给她进省城的盘缠，接了许多绣活，怕也是苦熬了一夜。继而小小的人儿几乎小跑出了篱笆院，朝村口奔去。

    这时，一个黑影在园子外一棵大树旁走了出来，快速跟上了她的步子。

    “作死的丫头，跑那么快作甚？赶着投胎啊！”林颖嫣确定娘亲不会跟上来阻止自己，刚刚松了口气放慢脚步就听见身后的呵斥声。

    林颖嫣一愣，下意识的回转了身子，便看见在灰暗的晨光下一个头包方巾的老妪一手叉腰一手抹汗的朝自己走来。

    “奶奶？”林颖嫣诧异的同时，秀眉轻轻皱起：“您怎么在这儿？”全村里恐怕也只有她奶奶会如此口气数落自己的孙女了吧！

    “呦，林婶子今儿个难得啊，早起送孙女进城啊！”

    有同早起的村民也看见了老妪，忙出声打招呼。林颖嫣自然听得出那话里的揶揄，只因全村里谁不知道她这位亲奶奶好吃懒惰嗜赌成性的本性。平时不到日上三竿怎么可能起来，今天居然会天蒙蒙亮的时候看见她！

    林奶奶也不理那乡亲，吭哧的喘了一会儿才脸色不郁的走到林颖嫣身边。

    “奶奶您没什么事我就先去打水了，等会儿还得赶着进城！”林颖嫣看了看越来越亮堂的天空，边往前快步走去。

    一听这话，林奶奶就是心里不喜，当即追上前语气愤愤的开口：“进城进城，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不在家绣花做活，念什么劳什子的书。就是让你给考中了，那皇帝还真能让你一个姑娘当上大官呀！”

    “林婶子你们家颖儿算是不错的了，才十三岁就过了童试，可是咱们十里八乡唯一的女秀才呀！村里的哥儿们都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没准，将来还真能当上大官呢，到时候您老不也跟着沾光享福吗！”

    说话间之前搭话的村民已经先行到井边打满了两桶水，笑呵呵的帮林颖嫣说话，顺便热心的接过她手里的水桶帮忙。应该是看出林奶奶对自己孙女的刁难，有意打圆场帮林颖嫣解围。

    而对于自己奶奶的冷言冷语林颖嫣已经习以为常，之前她骨折卧床休养好些日子，家里才算安宁，对于她这个时辰出现，林颖嫣心里不无怀疑。

    “哼，享个鬼福，就是平时在家我那边的农活，这死丫头也没主动过来帮我老婆子做过，整天就用读书当借口在家好吃懒做的，我还指望她以后让我享福？”

    林奶奶当即气愤的骂道，又念起她那块捏在手里快荒芜的地来。说着已经缓过气走到林颖嫣身边，抬手就要戳她的脑门。

    林颖嫣暗自翻了个白眼弯腰去接村民提上的水桶，正好躲过林奶奶的手指。

    尤其听她这话，林颖嫣已经可以确定这不省心的奶奶是来找茬的了。想必是前天来家里没有要到银子，所以以为她今日去省城，爹娘一定会给她准备盘缠，于是到这儿纠缠来了。

    想起上次她要卖掉自己，害的爹爹差点剁了手，她居然还死性不改，当真是让人心寒！

    “呵呵，林婶婆这是望女成凤说的反话吧！颖儿这个样子要是叫好吃懒做，恐怕咱整个村子就没有一个敢说自个儿勤快了！要是我那小子有她一半，我都不愁了！”那村民依旧笑呵呵的道，说着偷偷的朝林颖嫣使眼色。

    林颖嫣会意，感激的看了一眼那村民，赶忙利索的担水上肩膀，装傻道：“赵叔过奖了，呵呵。那奶奶、赵叔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啊，我娘还等着我呢！”

    “诶，别走！”林婶子本还想与那村民理论几句，但看林颖嫣挑了水要走赶忙上前一步扯住她的一只水桶。

    “奶奶你别拽着我啊我担不动了，真要赶回去，有话咱边走边说就是！”林颖嫣却不放下扁担，一脸为难的看着林奶奶。

    “急什么，就是你要去省城，也得跟老李家的马车吧，这会子估计他还没套车呢，先把水担去我那吧，昨天缸里的水刚好空了！”

    林奶奶没好气的说，见林颖嫣小小的身子扛着两个对于她的身体来说过于沉重的水桶，却没有半分动容要搭把手的意思，反而理所当然的指挥她往自家去。

    这时早起打水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不少人看见这一幕。但看林奶奶吃的比一旁的赵叔还魁梧的身子纷纷摇头，有人忍不住又道：“林婶子，颖丫头还小呢，那么大两只水桶可别压坏了她，这孩子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呢！”

    林奶奶闻言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小孩子就是要吃点苦，不然不知道家里吃喝用度都是怎么来的，懂不了事！”

    一旁的村民听了纷纷摇头，不禁暗道：恐怕全村也只你不知道吃喝用度如何来的，否则怎能掏空了亲儿子的家底，还连累孙女小小年纪就这般辛苦？但是这毕竟也是人家的事情，他们也不好直言。

    林颖嫣打从心底里感激周围人的劝解和帮助，可是她知道这样闹下去怕会惹怒了奶奶。她今天就离家了没有关系，就怕奶奶会去家里跟她父母闹腾。遂只得顺了林奶奶的意思，将水往她家送去。

    “好吧，奶奶我先帮你挑吧！”说这话时，林颖嫣眨着无辜的灵眸，却没有错过奶奶在听见她这话后瞬间惊喜的神色。

    直觉的，林颖嫣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想想，奶奶最多也就是诓骗她过去干活而已，如果自己不去，说不定等会儿奶奶会去找她那个体弱多病的堂妹林欣月。算了，虽然她此时很累，不过也只最后一次了。

    林颖嫣担着两桶水跟林奶奶回了家，谁知道刚刚进门，水桶都没有放下奶奶就一把抱住了她，不顾被碰翻的水桶对着屋里喊道：

    “五妹子我把人带来了，你快来！”

    林颖嫣听得这话，心中警铃大作，这喊的不就是五婶婆吗？上次两个人就串谋卖她了，这次呢：“奶奶，你这是作甚？水都洒了！”林颖嫣不免受到惊吓，赶忙挣扎起来。

    无论她在外人眼里多优秀，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是懂些武功，却也是皮毛，终究抵不过一个农妇圈禁的力量。

    而林奶奶话音方落，就见五婶婆自屋里奔了出来。

    “咋啦？咋啦？一大清早的，叫魂呐，还让不让人睡了！”同时听见动静的林爷爷也从屋子里一边套衣服，一边出来。

    “快，老头子，去把屋角的绳子拿来！”林奶奶见林爷爷出来赶忙叫道，和五婶婆两个人一起拽住林颖嫣。

    林颖嫣听此一阵愕然，愣了下就拼命挣扎起来：“爷爷奶奶，你们到底要作甚，快放开我！”

    林奶奶见林颖嫣喊声太大，不免有些心慌，一把捂住她的嘴对愣在一旁的林爷爷喊道：

    “老头子，我和五婶婆说好了，托她在省城当差的儿子将这丫头卖给东升茶庄的老爷家做丫鬟！她们答应给五十两银子，以后这丫头在那边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月钱领。这样三儿就可以将那上省城的盘缠钱省下来给咱，加上那卖身钱我就可以还钱庄的债了。以后这丫头也不用浪费钱粮，还能有进项补贴家里，呵呵这不比读书好吗！”

    林奶奶一口气说完，得意洋洋的笑着，一边和三婶婆将林颖嫣往里屋拖。

    林颖嫣却是听得这话，完全懵掉了——她又被卖掉了？

    纵使她知道奶奶平时再不喜欢自己，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奶奶居然敢一而再将自己给卖了，毁自己前途！

    “快点，趁她爹娘没有发现，赶紧过来帮我把人送到屋后的驴车上，赶紧的！”

    林颖嫣听得这话，猛然回神，不待显然也被林奶奶这番作为惊到的林爷爷回神，咬了咬牙一握拳头手肘就往旁边五婶婆的胸口拐去。

    “啊——”五婶婆突然吃痛，惨叫一声松了手。

    林奶奶被这叫声一吓，手也是一抖。林颖嫣趁机挣脱林奶奶的钳制，转身就朝篱笆墙跑去。

    “小蹄子，你给我回来！”林奶奶回过神的时候，林颖嫣已经扯坏了简陋的篱笆墙冲了出去。

    “救命啊，奶奶要打死我拉——”林颖嫣一边跑一边惊恐的喊道，希望路过的乡里能帮忙拦一拦也好。

    跑着跑着，却突然栽进一个怀里。

    林颖嫣惊慌的一抬头，看见来人焦急的脸，当即眼泪流了下来：“娘，奶奶又把我卖了！”

    林母本来是担心女儿身体，穿戴好便追了出来，等到了井边听说女儿被婆婆叫过来干活，于是赶忙追了过来，却突听见这话，顿时也是一懵。

    追出来的林奶奶看见林母下意识的一阵心虚，但想到几天前过来追债的那些恶棍，咬了咬牙便昂头走了过去：“三儿媳妇，既然你来了也好，我已经跟三婶婆说好了送颖儿去东升茶庄东家做丫鬟，卖身契也已经签了。你赶紧家去给她收拾些细软带着，我这就送她过去好拿银子还债。”

    “娘，你在说什么？颖儿，颖儿她可是您的亲孙女！你明知道她今儿个就要进省城了，居然如此毁她前途！”听得这理所当然的吩咐，林母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婆婆。

    林奶奶不以为意的白了林母一眼：“我这还不是为你们着想吗，这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可比读书有前途！她以后去了东家机灵点儿，若是被里面的大老爷看上了，将来指不定能当个妾什么的，那也是锦衣玉食享用不尽，咱们还能跟着沾光呢！”

    心里却想着这孙女年幼不开窍，等她将来当上人家妾尝到甜头，指不定要感谢她这奶奶呢！

    “娘，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林母差点没有气晕过去。

    一旁的林颖嫣也是眼前发黑，这是她的亲人啊，居然想让她去给人家当妾！于人为妾和奴仆又有何区别？想必日子能过得下去的，没有一个正常的良民会想入奴籍的！而若不是因为奶奶自己嗜赌成性，家里的生活哪里会比为人奴仆差？

    努力平复了好一会儿林颖嫣才缓过神来，捏着拳头上前了一步：“奶奶，你当真要卖我？”

    林奶奶被问的一愣，但看孙女那突然冷漠的眼神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但顿了下就回过神来：“你是想告诉我你有功名在身，我卖你是违法的吗？”

    林奶奶这话一出，林颖嫣就是一愣，她确实刚想这么说，可看奶奶这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果然，只听林奶奶又说：

    “我已经想过了，反正今天还不了债老婆子我也是活不成了，你爹娘不忠不孝不愿意拿银子给我还债，老婆子没有办法！但你这小蹄子若把自个儿亲奶奶给告了，对于不孝之人就是给你考上状元可还能当官儿？反正卖身契老婆子已经签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说着就往地上一坐，耍定无赖的样子。

    林颖嫣母女听了这话是又气又急，只因林奶奶说的话半分不假。却在这时，看见坐在地上的林奶奶突然变了脸色赶忙站着起来。

    “死婆子今个儿该还银子了吧！”声音从身后传来的时候，林颖嫣已经转了身，便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手拿木棍一步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林奶奶的家地处偏角，本来听见动静想来看热闹的村民看见这架势赶忙都匆匆离开了。

    “周周爷，这么早啊！”林奶奶赶忙腆着笑脸，往后退了几步：“说今天还，就一定今天还，可，可这天不是才见亮吗，周爷咋这么早就来了！”

    林颖嫣还在看几个大汉，便觉身子一紧，就被母亲搂着拉到了路边，惊惶的心顿时一暖，却也为眼前的情况担忧。虽然奶奶是咎由自取，可是他们最终真能见死不救吗？

    “少耍花样，爷不来你这死婆子可不又躲起来了。爷可告诉你，今个儿不还钱，你这老骨头可得给你松松！”带头的络腮胡子大汉说着用木棍轻击着自己的手心恶狠狠的道。

    “还还还，一定还！”林奶奶吓的脸色发白，慌忙间突然指着林颖嫣道：“这这这是我家孙女，我已经和东升茶庄的东家说好了，将这丫头卖过去，等会子就拿人去换银子了。周爷，周爷，你就再宽限老婆子半日，老婆子一拿到钱立马就给您送去！”

    林奶奶这话一出，一旁几个大汉便将视线转移到了林颖嫣身上。

    林颖嫣心里一寒，几乎咬断银牙。

    “呦，挺标致的丫头呀！”此时已经天色大亮，那为首的大汉打量了林颖嫣一眼，便涎笑着走向林颖嫣：“东升茶庄？你说刘掌柜的吧，听说前天刘府才又被那老色鬼玩死了一个丫鬟，这么水灵的丫头去当丫鬟可惜了！既然都是卖，不如卖给爷抵了赌债吧！”

    说着便伸手去摸因得他的话已经白了脸色的林颖嫣，“小丫头，跟爷走吧，爷给你指个去处，保管那儿的大爷们都怜香惜玉，绝对比那老色鬼强！还可以吃香喝辣，也不用为奴为婢任人使唤！”

    林颖嫣听得这话如坠冰窖，她虽然年纪小，但因得读书的关系，城镇没有少去，自然明白那恶汉嘴里指的地方是青楼。

    那地方固然是地狱，可是恶汉嘴里的刘府相比也只不过是地狱的另一个阶层。她此时的处境可谓前有狼，后有虎，寸步难行！难道她要就这样认命？

    “你们别乱来，这是我女儿，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卖女儿！”林母此时惊的腿脚都软了，不过还是毅然的捍卫在女儿的身前挡住大汉yin邪的目光。

    “你失心疯了？不卖她，留着这个赔钱货，难道你要狠毒的看着我这个老婆子去死吗啊？”本来战战兢兢的林奶奶听得这话当即怒道，愤恨的瞪着林母。

    “颖儿是你的亲孙女啊，难道你就不担心她？要亲手推她进火坑吗？究竟谁才是狼心狗肺的狠毒之人？”听得林奶奶自私到冷血的话，林母气的声音都打颤。

    “你你，反了，反了，你这婆娘居然敢如此对我说话，我回头就让三儿休了你！”

    “少废话，要么你们现在交出银子，要么就拿人抵债！”那恶汉似乎是料得林家人拿不出银子来，便凶悍的上前抢人。

    “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吗？”林母听此焦急的将女儿藏于身后。

    “我看是你要推女儿入火坑才是，你不是给她备的盘缠吗，你还不赶紧拿银子去！”林奶奶见此不但不帮忙，还催促林母回家。

    “你们要多少银子？”林母眼见情势，明白这群人恐怕是看上了林颖嫣的模样，为了保住女儿不得不含泪咬牙切齿道。

    “两百两！”恶汉咧着黄牙举起两指。

    “什么？怎么那么多，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林母一听差点晕过去，如今家里全部的家当也不过五十两而已。

    “是啊，怎么那么多，前天不是一百两的吗！”林奶奶也被惊吓到了。

    “你以为哥几个三天两头儿的往你这破地儿跑不需要跑腿费的吗？没钱？无碍，我们直接要人了！”恶汉说着朝身边几个汉子使了个眼色，四个彪型大汉便上前一把扯开林母，抢过林颖嫣。

    林颖嫣不过十三岁的孩子而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无法反抗。

    被恶汉扯过以后，也不容她抗拒，几个恶汉直接瞧晕了她将她提着扔上不远处的马车。

    林颖嫣的世界黑下来之前，最后看见的便是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那时候也没有来得及想，这一别会不会就是永远。只恨命运弄人，至亲的摧毁让孱弱年幼的她挣扎无力……

    ——

    欲裂的疼痛中，林颖嫣猛然坐起。

    “醒了！”男人阴柔俊美的脸庞下一刻映入眼帘。

    林颖嫣原本还有点混沌的意识吓得瞬间清醒，感觉往后退去。后背触及晃动的木板，才发现自己依旧在之前的马车上。

    “若不想被外面人看出异样的话，就最好别发出声音！”君天绝说着警告的话，人却慵懒惬意的往马车榻上一靠。

    林颖嫣才发现，他弯着愉悦弧度的唇边自始至终都未颌动，显然是在用秘音传声和自己说话。

    听得这话，林颖嫣几近绝望的心思一亮，干嘛扑到君天绝身边，揪住他的衣袖，祈求的看着他。

    君天绝看着眼前少女泫然欲泣的眼神，长眉微挑：“想让我救你？”

    林颖嫣猛点头，心想君天绝应该是回来救她的吧……她以为他吻过他，不论之前恩怨如何，这个男人是不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呢？

    “然后送你回去，等下次再愚笨的被你那没有人性的亲奶奶卖掉？”

    听得这问话，林颖嫣愕然愣住，疑惑的望向君天绝。

    “两条路，跟我走，另一条么，就当我未曾来过！”君天绝说着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轻勾起林颖嫣的下颌。

    虽然君天绝什么也为解释，仅是抛出两条路，但是林颖嫣清楚的从他的眼底看出他的意思。一，跟他走，与过去一切断绝，包括自己的生生父母。二，跳入火坑，从此万劫不复也与他毫无干系！

    刚才仅是想着脱离险境，而今君天绝给的两条路却让她深思。

    回去，她也担心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如今这一耽误，乡试是赶不上了，再等下次机会就是三年！而身为女子，她又有几个三年可以等？另外还有一个那样的奶奶处处毁她！

    第二条，她是死也不想选的。

    可是他说的那话，教她难以不堵心。什么叫做他未曾来过？她可以理解为他想救她，但是却不想为他惹祸上身，整日为她收拾善后吗？虽然她的确没有权利要求他为自己做什么，既然如此，他又何故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呢？

    除了他的强吻，还有多少次无人知晓的夜伴而眠。还有上次，他特别激动的扒光她，差最后一步就要了年幼的她，最终还是把持住弄只湿了她一身……

    她以为这一切的一切，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同。

    她以为所谓恋人不过如此的亲密，所谓恋人便是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可看样子，他是厌烦她家里那一堆麻烦事。可那终究有她的血亲，他凭什么让她和自己的生父母也断绝来往？

    那么她不禁担忧，现在他都能嫌她身后累赘，不肯与她承担。以他的身家背景，她这样没名没分的跟他走了，将来如果他厌倦了她有了新欢，她的下场会不会比如家更糟？

    想到这里，原本揪住他衣袖的手渐渐松开。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呵，仿佛架不住她下沉的命运。

    这时，在她的小手落下时，被一只大手猛然握住。

    林颖嫣却是回头冷冷的看着君天绝，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想过没有，即使你回去又能如何？三年，你保护得了你自己还是你的家人？只要毒瘤还在，隐患就无穷无尽！你父亲宁愿伤害自身，也不敢动你奶奶一根手指头说明什么？”君天绝叹息的开口，一眼看穿了眼前小丫头的心思，可是有些承诺他终其一生恐怕都不能保证……

    林颖嫣听得这话，惊疑的看他，似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君天绝看她听进了几分，这次又道：“也许只有让他们认为你被害，才能让你父母醒悟，否则的话，今天你奶奶能卖了你，总有一天也能卖了你弟弟，你父母不可能什么事情也不做整日守护在谁身边，也拦不住你奶奶四处惹事……我就要回国了，两个国度的距离，有很多事情虽有能力，却也牵挂太长！有些话，我不说我想你应该也是懂的！”

    听完这些话，林颖嫣震惊非常，牵挂太长……他的意思是，是想带她在身边才放心，而不是怕被她连累吗？

    这么久，他是第一次这么耐心的与她解释如此多，她可以当做他是在跟自己表白吗？

    “等你真正羽翼丰满的时候，想要保护谁都可以，现在有些事情便让我做吧，你家里那边我已经暗中派了人！现在，你愿意跟我走吗？”君天绝轻抚林颖嫣柔软的发顶，温柔的诱哄。

    到此，林颖嫣所有的担忧与心结皆解开，只眸光湿润的看着眼前男人难得的温柔，最终点了头，垂下眸子。

    一滴蕴含太多情绪的泪滴落，被男人的掌心接住。

    下一刻，林颖嫣便觉自己一轻，落入一个温暖的胸怀。林颖嫣未曾睁眼，感受着耳边快速掠过的风声，幻想着自己已经成为一只羽翼丰满的鸟，正陪自己心仪的男子翱翔在自由的天空。而他们光明的未来，还长！

    不久的将来，她也会蜕变归来，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