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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伯利斯堡,会议厅。

    杰尼斯·杨格低垂下头,抬眸偷偷地瞥了一眼,安德鲁斯脸色铁青地站在王座的一侧,薄唇紧抿。

    “你养了一条好狗啊!安德鲁斯。”

    尼尔·德·勒法夫瑞眼皮微抬,眸光冰寒地扫过安德鲁斯,安德鲁斯眯了眯眼,也跟着低下头去,尼尔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杰尼斯,“把她带回来。”

    “是。”杰尼斯道。

    尉临风一大早就被请出了张雅薇的病房。

    依凡尼台湾分部负责人乔斯接到了巴黎方面的电话,接管了她的安全护卫之责。奎克也被监控了起来,除了还在昏迷的简立文,因为暗杀事件而受伤住在同一间医院、同一个楼层的几个哥哥们,也都被“请”了出去。作为交换的条件,黑衣护卫们把他们带到了机场,允许他们送她最后一程。

    “mademoiselle。”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一个沙哑的女声。

    “mademoiselle,请起身吧。”

    她睁开眼。

    床边站着一个很熟悉的人,虽然已有四年未见,张雅薇还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钟点工许嫂。

    捧着白色的雪纺长裙,身姿笔挺地站在她的床沿,那样恭敬俐落的神色,与她印象里总是乐呵呵笑着的那个和蔼的许嫂,太过不同。

    刚才是许嫂在说话?可是,她不是哑巴么?

    “这是凡赛少爷的命令。”许嫂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淡笑垂眸,“除非我跟随mademoiselle回到巴黎,否则,只要我还在台湾一天,便不可以和任何人交谈——包括奎克大总管。”

    她点点头,起身靠坐在床沿。

    许嫂捧着长裙靠近床边,“mademoiselle,请更衣。”

    轻盈的雪纺布料,纤侬合度的曳地长裙,她在许嫂的帮助下换上这身明显是根据她的身材尺寸特别定制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因为睡姿而微微纠结的纷乱长发,又披上同色系的雪纺披肩。

    许嫂拉开门。

    守候在门口的西蒙听见动静,徐徐转身,褐色瞳眸里闪过一抹惊艳神采。

    她视而不见地与他擦肩而过。

    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黑衣护卫。整层楼似乎都已被清空,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响动,寂静得让人心底发慌。满头灿色金发、气势沉稳的乔斯站在长廊的尽头,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修长食指按住了电梯按钮,恭敬等候。

    “我的哥哥们呢?”

    “已经到机场了。”许嫂道。

    她呼吸一滞,抬手按住胸口,感觉心跳都要跟着停止。

    虽然早已做了决定,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分离真正来临的这一刻,才发现这种割舍,比想象中的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与他们相伴的这八年光阴,早已融入了她的血液生命。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就像他们愿意在危机关头为她挡子弹一样,她也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简立文呢?他在哪里?”

    前方不远处的一名黑衣护卫闻言抬头,伸手推开身边的病房的房门。

    她走了过去。

    许嫂跟在她的身后,一等她走进病房,便回身挡在门口。西蒙被挡了个措手不及,趔趄着后退了半步,皱了皱眉,便开始冲许嫂瞪眼,许嫂不甘示弱地挑眉回视,西蒙了冷哼了一声,倚在门边凝视着她的背影,唇角淡淡扬起,眸底闪烁着一种近似于虔诚的热切。

    很美丽的背影。

    垂坠至腰部的宽大披肩,几乎掩盖了她所有的窈窕身形,可那样纯粹淡雅、空灵剔透的白,却让她像个不小心跌落凡尘的纯洁天使。

    纯洁。

    西蒙·塔伦斯从没料到,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嚣张放纵了三十年的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的背影,而领悟这个词汇。

    如果张雅薇在这个时候回头,一定会吃惊于西蒙的眼神。

    可是她没有回头。

    躺在雪白被褥间的简立文,脸庞苍白得没有几丝血色,眉头紧紧纠结,像是被困在什么可怕梦魇。她站在床沿,缓慢而虔诚地伸出手,指腹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徒劳无功地试图用温热掌心熨暖他因为失血过度而略呈冰凉的脸庞。

    她俯身靠近他的耳边,“我没事了。”

    他的眉头渐松,神色安详,陷入了沉睡。

    “再见。”她说道。

    她直起身,收回手臂,低头看了看自己纤长干净的白皙五指,“许嫂。”

    “是,mademoiselle。”

    她回过眼眸,微微一笑,“能帮我弄一副手套吗?”

    生平第一次,动了杀机。

    长长的清一色的黑色车队驶离医院门口,穿越了大半个台北市,停在了一条巷子口。

    她在自家公寓的门口站了很久,眼神怔怔地盯着对面那套门扉紧闭、属于曾若谦的公寓,恍惚间,听见有人用法文说,“奎克,我要开除你。”

    她所以为的巧合,其实不过是一场精心布局。

    乔斯站在她的身后,不耐地催促,“mademoiselle,时间紧迫。”

    她点了点头,开了门,弯腰脱掉鞋子,赤脚踩上地板。

    一百平米大小的公寓,一步步丈量。

    她的卧房,被陈志燚睡过的爹地和妈咪的卧房,辛野和莫名在里面煮过东西的厨房,五哥曾若谦摆了满满一柜子稀世珍酿的酒柜,哥哥们无数次光顾过的吧台,爹地抱着她、讨论过“传家宝”定义的沙发。

    三哥送给她的,那幅画。

    “喜欢就带走好了。”

    她在电视墙下站了太久,西蒙读出了她眼底的眷恋,却以为她的眷恋,仅仅是针对一副美丽的油画,他挥了挥手,“来人……”

    一个黑衣护卫应声走入玄关。

    “不用了。”她回眸微笑,“带不走的。”

    她想要的人,带不走。

    她的二十二年光阴与回忆,也带不走。

    司徒大宅,书房。

    司徒乔在满室书香中来回踱步,脸色阴沉,不安得像是一只被逼到了死角的受伤野兽,随时窥视着反击。

    敲门声响起,司徒乔悚然止步。

    “老爷。”管家的声音。

    “什么事?”司徒乔皱了皱眉,沉眸紧盯着紧闭的门扉,哑声道。

    “有两位客人要见您。”管家的声音里,有一丝奇怪的犹疑,“是塔伦斯先生和……张雅薇小姐。”

    司徒乔的心脏骤沉,血液在霎那间停止了流动。

    扶着阶梯的木质扶手,司徒乔脚步虚软地走入正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身着白色雪纺长裙的张雅薇肃容端坐于柔软的棕色真皮沙发,戴着白色蕾丝长手套的纤长指尖在扶手处轻点,西蒙·塔伦斯唇角微扬,一脸安详地站在她的身后。

    尼尔老爷子讨厌黄种人,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司徒乔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想置之死地的这个女子,会不会是勒法夫瑞家族的一员。

    直到这一刻。

    看见她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沙发上的这一刻,司徒乔才怀疑起这个根深蒂固想法的可靠性。

    勒法夫瑞家族的血脉,有一种独特的气息。

    总是仪表非凡,笑容亲切,高傲孤绝得让人只能仰视。

    司徒乔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踏上黑褐色大理石铺就的平滑地面。

    她从沙发上起身。

    司徒乔背着手稳住身形,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进,“张小姐,今天怎么有空……”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已被打断。

    她高扬起右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大胆!你怎么敢……”

    护主心切的管家面红耳赤地冲了上来,西蒙迈步上前,揪住管家的衣领,一个简单动作,就将管家掼得连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司徒乔低下了头,左脸颊**辣地疼。

    其实司徒乔能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那一个瞬间,司徒乔不敢躲——似乎要是躲了,会有比一个巴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她低头除下蕾丝手套,随手丢弃在地。

    “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她唇角微扬,笑容冷冷地道,“我的法文名字,伊蒂丝·德·勒法夫瑞,上一任族长,就是我的父亲。”

    司徒乔悚然抬头,瞪大了眼看她,瞳孔微缩。

    “拜你所赐,我今天就会回巴黎去。”她冷声道,“可是往后,只要我想要庇护的人们少了一根寒毛,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会算在你的头上。”

    二楼走廊,众人视线难以企及的地方,司徒琳呵笑着扶住雕花把手,慢慢跌坐在台阶之上,楼下传来一个清朗到难以错认的声音。

    “记住我的话,司徒乔。”

    vip候机室里,曾若谦抿唇坐在角落,低着头,闭着眼,神色清冷。戴着耳机的黑衣护卫控制了出入口,让呆在候机室里的这一群人,更像是被严格控制住的囚徒。似乎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原本一动不动站着的护卫们纷纷抬起头。

    “来了。”守住入口的护卫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奎克背手而立,余威犹在的他,没有一个护卫胆敢靠近。奎克眸光深邃地瞥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的尉临风,“记住我说的话。”

    尉临风扬唇淡笑,点了点头。

    “这样……真的可以?”旁听已久的陈绍麒忍不住质疑。

    “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奎克淡声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的希望。”

    “奎克。”奎克徐徐转身,连亦寒回眸瞥了曾若谦一眼,抬起头看向他,“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我不知道。”

    奎克眸光微沉,瞥向坐在角落里的曾若谦。

    “少爷。”

    曾若谦缓缓抬头,嘴角笑容微讽,清冷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在曾家呆了二十多年,将他一手带大的管家。

    “八年前发生的那个意外,请您……忘掉。”奎克道,“也请不要再和任何一个人提起。”

    重伤未愈、被医生勒令坐一段时间轮椅的张天浩眼神微露疑惑,还来不及发问,候机室的门口已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众人纷纷起身,抬头朝门口望去。

    张雅薇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她站在门口,看着等候已久的哥哥们,黑色瞳眸骤亮,一时激动,便想要冲过去,两个护卫迅速从她的身后闪出,伸手拦住了她,站立的姿势,仿佛一堵不可跨越的人墙。

    “mademoiselle。”乔斯出声警示。

    她握了握拳,用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回眸看向乔斯。乔斯唇角微扬,欠了欠身,毫不畏惧地抬眸与她直视。

    “您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

    她呵笑,却只能在护卫的阻拦下,隔着人墙与他们一一对视。

    沉闷却温柔的大哥,为人冷静却为爱热情的穆颜。

    总是嬉皮笑脸、关键时刻却为她挡了一枪的二哥,穿马裤长靴比穿裙子好看的未来二嫂薛真珍。

    温柔到没有脾气的四哥,呀,程以瞳居然也来了……那么,她的未来四嫂是不是也有着落了?

    还有五哥。

    无意间害死了她的父母,却还给她五个哥哥;无情地斩断了她的初恋,却也还给了她一个深情如许的三哥;默默庇护了她许多许多年的五哥。

    其实张雅薇很聪明。

    很多事情,她不是猜不到,而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猜。

    他们的爱让她放下了所有戒备,放肆惬意地随心随性,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动用动用脑子。

    所以五哥说他那天喝醉了酒,她就相信他真的喝醉了酒相信了八年,即使这八年间,他不管被人灌了多少的酒也从没有醉过。

    所以三哥说他对她的感情不是喜欢,她也就相信这段感情真的不是喜欢相信了八年,即使很多时候,她和他的相处,都早已超越了兄妹的界限。

    她就是相信他们。

    相信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相信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相信他们是真的要对她好,相信他们永远不会害她。

    全心全意地相信。

    她拎起裙摆,顺着护卫们隔出的通道,一步一步走过,从迈出第一步起,便不再回头。

    不敢回头。

    害怕这一回头,眼泪便会不受控制地涌出。

    更害怕,她留在他们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印象,就是一张哭花了妆容的丑陋的脸。

    尉临风站在机场外的空旷处,看飞机呼啸着滑过长长的跑道,昂起头,直冲入云霄。

    天空湛蓝。

    陈绍麒拍了拍他的肩,“你真的打算那么做?”

    尉临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他回过眼眸,深邃瞳孔里有着整个太平洋也颠仆不灭的光亮,“她既然愿意嫁我,我就不会让任何人娶走她。”

    白云簇拥着靠近机窗,留守在头等舱里的两个黑衣护卫的其中之一回头瞥了张雅薇一眼,随手拉下窗帘。

    连两个护卫在内,头等舱里只有六个人,她,西蒙,奎克,许嫂。

    空姐动作俐落地收走四人的餐具,换上饮料,机身微颤,训练有序的空姐却连手也不抖。

    她抬起餐巾,擦了擦双唇,“西蒙。”

    “唔?”西蒙抬眸微笑,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请说。”

    “那天你听到的那些话,请你忘掉。”

    西蒙徐徐回眸,笑容惫懒,“我有什么好处?”

    她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抬手示意护卫拉开窗帘。

    三万英尺的高度。

    她扭过头靠向椅背,眼神恍惚地注视着窗外美丽的蓝天白云,笑容渐沉。

    飞机正在抵抗地球

    我正在抵抗你

    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

    思念像粘着身体的引力

    还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

    逃开了你

    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

    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

    紧紧靠在椅背上的我

    以为

    还被你拥在怀里

    三天后。

    司徒琳拿着把锋利的水果刀削着苹果,艳红的皮绕了一圈又一圈,慢慢地垂到地面,直到削完整个苹果,司徒琳才捞起苹果皮,随手放入一旁的果盘,抬眸的瞬间,眼角瞥见床上的人影不知何时已醒,睁着黝黑深邃的瞳眸,定定地看着自己。

    “醒了?”

    司徒琳微微一笑,切下一小块果肉,送到简立文的唇边。他张唇咬住,吞入口中,嘎崩嘎崩地咀嚼,再缓慢地吞入腹中。

    “好吃吗?”

    简立文点点头,缓慢而吃力地扭过头,看向窗外的明媚灿烂天空,腰腹间的疼痛还在,中枪那一刻的记忆,**辣地停留在脑海。

    “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他唇角微扬。

    耳畔,仿佛还有她的声音在回响,“我没事了。”

    “她呢?”简立文声音沙哑,头也不回地问道。

    “回巴黎了。”司徒琳低垂下头,落寞一笑。简立文一点一点的扭过头,司徒琳一字一句地轻声补充,“伊蒂丝·德·勒法夫瑞,她的法文名字。我爷爷要杀的人,竟然是上一任族长的女儿,你说这世界,有多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世上有一种人,你和他(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会动用到脑子的。你们说话不用说完一整句,说完上半句,对方就能在心底替你接好下半句,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是默契。

    这个人,是姐妹,是知己,不一定是恋人,但一定是心有灵犀。

    这样的人,我有一个。

    薇薇比我幸运,她有一群。

    很多很多人质疑过,为啥薇薇从来没有怀疑过三哥的感情。我的理由就是,因为薇薇和哥哥们(包括三哥)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动用过脑子……所以除非赤、裸、裸地点明,或者一吻吻醒她,她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第二部完结。

    俺曾经觉得在文里用歌词,如果用不好,很容易流于庸俗,所以轻易不用。但是,这是第二部的最后一章了,就算庸俗,也让我庸俗一回把……

    >_<

    明天继续打包行李,后天、大后天都要搬家。所以,那个,你们知道的哈~